“我不理解!主办方主动找你约谈,结果先是把你晾在冷板凳,最后一句‘不好意思,我们弄错名单了’就能把事情揭过去!?”姜妍两手叉腰,越想越气。
程小曼跟姜妍是高中同学,知道她的脾气,怕她真跑去找主办方吵架,忙道:“你们现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午夜已过,湖滨步道归于沉寂,远处的大舞台熄了灯,只剩一堆破铜烂铁的轮廓。
苏锦瑟拉了拉姜妍的袖子,笑道:“也许真的是工作人员弄错了,官方从来没有说过,前三名一定能获得签约推广的机会。”
“这不是名次的问题!我俩儿累得眼皮子打架,结果你一上台,底下观众全醒了,气氛秒从散场前夕转进午夜派对。尤其是我旁边那哥们儿,二胡一拉猛男落泪,哭着问我这是什么乐器。”
姜妍摇着苏锦瑟的肩膀,希望她清醒一点,“观众们把你投到第二名,就是不准你默默无闻!有黑幕,回响这次肯定有黑幕!不行,我要找他们理论!”
“小妍!”苏锦瑟抱住姜妍的手臂,“这次真的不能怪主办方,他们也是为了对所有参赛者和音乐节负责。”
姜妍僵住,猛地回头,“负责!?负什么责!”
十几分钟前,工作人员下巴微抬,“苏小姐,我们刚刚收到联名举报信,您过去的某些行为让我们深感遗憾。感谢您的参与,奖金会在一个工作日内汇至您的账户。”
夜风吹过,舞台上挥洒的泪与汗冷却了,寒意入骨。
车灯照亮两人凝固的身影,程小曼按了两下喇叭。
·
程小曼扫了一眼后视镜,车后座,姜妍双臂环抱,脸颊气鼓鼓。
苏锦瑟按下车窗,空气终于流动起来。
回响的态度已经让姜妍气成河豚,要是知道联名举报信的事情,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她坐过去,搂住姜妍的肩膀,“好啦好啦,不能跟我签约,他们损失更大,你应该高兴才对。”
姜妍白了苏锦瑟一眼,没绷住,还是笑了。
程小曼也跟着笑起来。
这话听起来像开玩笑,但是两人刚刚真切感受过苏锦瑟的音乐。
气氛轻松起来,苏锦瑟也开心了,把奖金的消息分享给大家。
“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你们饿不饿?我们顺路去吃火锅怎么样?”
心动行动,程小曼道:“好哇好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正宗的川味火锅!”
三人正讨论点什么配菜,突然,后方引擎轰鸣。
机车的咆哮由远及近,几秒之后,一抹黑影与她们并行。
全黑的杜卡迪流淌着夜色,发动机像一头压抑怒火的豹子。
风驰电掣,短款黑夹克飘飞,露出黑骑士利落的腰线。
手套包裹的双手紧握油门,青筋从手腕向小臂延伸。
挡位踩进一格,黑色战车微微加速。
不快不慢,半透明挡风镜后方,森绿的眼眸抬起,望进苏锦瑟困惑的双眼。
黑骑士控速精准,两人的对视陷入一种人为的永恒。
巨大的轰鸣筑起围墙,外面的世界似乎淡去了。
谁?
苏锦瑟眨了眨眼睛。
冲我来的?
程小曼困惑道:“他是你们的朋友?”
路灯的光流过头盔面罩,这一瞬间,骑士的脸映入眼帘。
苏锦瑟刚想摇头,姜妍瞪大了眼睛,“是你!那天在步行街当众打人的碧眼白毛儿!!”
程小曼皱眉:“所以你们不认识?”
姜妍:“不认识!我想起来了!这家伙上次还在餐厅门口盯着锦瑟看!”
“咦!?”苏锦瑟那时闭着眼睛,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那他找错对象了。”程小曼冷笑,手动变速,油门踩到底。
二手改装车一记猛龙甩尾,后车箱的两人从左滑到右,苏锦瑟刚握住扶手,杜卡迪的引擎一声怒吼,猎豹扑食般再次贴住后车窗。
穿透护光镜、车窗、挡风镜的层层阻挡,他之外的世界在加速中模糊成光影,那双碧绿的眼睛似乎在说话。
就在这时,程小曼大喊:“抓稳了,姐妹们!”
油门踩到底,改装车四轮抓地极限转弯,白色车身拉出幻影,一条游移的蛇滑过左右车流,在杜卡迪再次追上来前抢先挤入单行道。
“要红灯了快——————停!”姜妍的‘停’字刚出口,改装车不停反进,踩着最后的倒计时冲进对面的车道。
苏锦瑟下意识回头。
在她们身后,停滞的车流再次流动。
杜卡迪在车流的另一端停下了,黑骑士一只脚踩在地面,摘下了头盔。
是他!?
苏锦瑟微微瞪大了眼睛。
酒店楼下莫名其妙瞪我,现在又莫名其妙追车。
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
男人的头发湿漉漉耸拉下来,一缕缕黑颜料滑过脸颊,褪色的黑发显出银白。
视线往下,苏锦瑟望入一片翻涌着愤怒、委屈的碧湖。
不像凶狠的狼了。
原来是一只淋湿了的脏兮兮的萨摩耶。
雨势渐大,那道身影执拗地待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
苏锦瑟缓缓回头,不知为何,有点怅然若失。
·
凌晨两点,川味食府人声鼎沸,不同于隔壁夜店的另一种热辣混着蒸汽弥漫。
吃货们有自己的夜生活。
点完了菜,三人谈起方才的极限追车。
姜妍:“小曼,我什么时候开车这么猛了,我记得以前你坐校车都晕。”
程小曼笑笑:“一个人在外面久了,什么弱点都能抹平。我住的地方远,出门买个日常用品都得开半个小时车,再加上学业压力大,总得有个消遣,反正买车的钱也花了,没事儿就去附近的土坡子撒撒野。”
她回想起刚才的黑骑士,也不由有点后怕,“不过那个家伙儿有点东西,要不是我们踩点儿过了红绿灯,我还真不一定能甩掉他。你们在哪招惹了他?”
一说这个姜妍就有气,“关键是没人招惹他啊。锦瑟手术那天,我们去找你的路上,这家伙突然冲出来,不过不是冲我们来,是冲两个小混混去了。”
姜妍又学了一遍当时的情景,程小曼在听见“那人一头白毛”时愣了一下。
姜妍继续道:“然后上次芝大附近的那间餐厅,你来得晚一些没遇见他们,我们在门口正好和他们几个擦肩而过,那家伙一双招子藏都不藏,赤裸裸黏在锦瑟身上。”
注意到程小曼表情不对,姜妍道:“怎么了?你认识他?”说完,恍然道:“对哦,他看起来还是个男大,又出现在芝大附近,难道也是芝大的学生?”
程小曼喝了一口酸梅汤,“我不确定,但是说到碧眼白毛,芝大确实有一个人符合这一特征。”
两人交谈苏锦瑟一直若有所思,闻言突然开口:“是谁?”
“我还以为你对音乐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呢,原来也会打听帅哥啊。”程小曼放下酸梅汤,兴致勃勃与姐妹们分享八卦。“这人叫萧策,据说是从国内大学申请进芝大,而且还是全奖,数学系几个大佬明着抢他。”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hot nerd,谁知道第一学期他就成了校篮球队和橄榄球队的明星队员,全芝大都在讨论关于他的一切。以下都是我听说的八卦,本人不保真哈。”
苏锦瑟两只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竖起耳朵认真听课。
“听说他是中法混血,10岁之前生活在F国,转去S国念了一年,又在M国念了两年高中。”
说到这里,程小曼身体微微前倾,“萧策独来独往,我来芝大读博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谁跟他很熟。但是大家越是深挖越是上头,据说他在F国、S国念的都是贵族学校,在M国就读的索恩高中更是从不公开招生,历来都是邀请制,当地的有钱人也报读无门。”
“这还不算完,萧策在索恩时也不是无名之辈,他第二学年就当上了橄榄球队队长。说到这个,还牵扯出他在芝大的黑历史。”
有好事之辈公开怂恿双方,想要推萧策当芝大橄榄球校队的队长。
但是现任队长是个有名的刺头,从小就是本地的明星球员,受不了这种窝囊气,很快公开向萧策下了战书。
结果在比赛时对方借机刻意冲撞萧策,尽管如此,最后萧策还是赢了比赛。
大家以为这就算报仇了,谁知道萧策转头就给了队长一拳,对方当场就倒地不起。”
程小曼坐直了身体,“当时全场哗然,谁也没想到萧策会不依不饶,赢了比赛仇也照报。校医初步判断队长鼻梁骨折,因为这件事情萧策差点被退学。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大家解锁了萧策的新动态,原来他还是个拳击赛手。”
苏锦瑟:“听你这么说,他在哪里都很受欢迎,他有没有女朋友?”
程小曼摇头,“不知道,就算同处于一个大学,关于他们的事情,很多都是从网络旁敲侧击。不过——他经常出现在一些美女的ins自拍背景里。”
姜妍只当程小曼不好意思背后论人是非,冷“哼”一声,“我就知道,说到底还是一个喜欢耍酷吸引女孩子的渣男。”
苏锦瑟微微皱眉,“他看着不像这种人。”
姜妍最担心的就是苏锦瑟上当受骗,“你也没看过几个男人,怎么知道他不像。我觉得他就是,又爱打架,又喜欢盯着女孩子看,看穿衣打扮还有点钱,完美符合我对渣男的刻板印象。”
怕苏锦瑟不信,姜妍补充道:“如果那个碧眼白毛真的是萧策,小曼今晚也看到了,他们约了两个金发辣妹,天还没黑就搂搂抱抱。”
说着,姜妍冲程小曼挤眉弄眼。
程小曼犹豫几秒,点了点头,“确实。”
尽管有春秋笔法的嫌疑。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苏锦瑟喃喃道。
她们很快就要回国了,这位萧策的风云传说,说到底与她们没什么关系。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配菜和锅底。
美食当前,三个单身惯了的女人立刻把美男扫去了一边。
苏锦瑟睁开眼睛,给三人倒满冰可乐。
“不管怎么样,今晚又多亏了小曼!”
程小曼和两人碰了下杯,“小事儿,我今晚也算拉风了一把,哈哈!如果他真是萧策,那我可有的吹了。”
三人吃吃喝喝。
苏锦瑟看着不胖,却很能吃,其他两人被她带着,也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本来堆得很高的配菜渐渐见了底。
快散场时,程小曼开口道:“其实,我们学校音乐社团想筹建独立厂牌,最近正在招人,锦瑟,你可以试试看,我们学校也出过不少厉害的音乐制作人呢。”
苏锦瑟心里泛暖,握了握程小曼的手。
“小曼,谢谢你。只是我在国内有些私事未了,等我解决了那些事情,再请大家来听我的新音乐。”几秒后,程小曼还盯着她的手,“小曼?”
苏锦瑟的手白皙修长,五指葱白又不过分纤细,像是一根根翡翠雕琢的笛子。
程小曼摸过每一根手指,又捏了捏指尖,“姐妹,你这双手,简直姬圈狂喜啊。”
“噗——”姜妍被呛得热泪盈眶,拍桌子:“喂!你收着点!”
苏锦瑟点头,“确实好用。”弹起八度来得心应手。
姜妍在程小曼震惊的目光中捂住了脸。
芝南市另一边,芝南大学所在的海瑟区,Ravensfield Flats顶层,冷色调装潢沉入夜色,只有洗浴室亮着一盏小灯。
头顶花洒水流涓涓,沾染黑色颜料的水流汇入地漏,十几分钟之后,水流重回清澈。
发丝上的黑全部洗净了,淋浴冲洗着银白的发,一遍又一遍,交错的水流淌过棱角分明的轮廓。
直到冰冷的水汽爬满了玻璃,一只纵横着疤痕和青筋的手抬起来,关掉了淋浴。
高大的身影倒映在白蒙蒙的玻璃,像一尊遗落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一拳挥出。
“砰!”
花洒在架子猛地一抖,玻璃墙壁余震持续,水汽扑簌簌抖落,露出一张阴沉的脸。
“骗子。”
回声萦绕浴室,无人应答这声声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