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算着太监们伺候主子们用膳的时间,上官煜适时地打开了冷宫的大门。
她与来送饭太监撞了个满怀,刚要去接太监手里的食盒,就不小心把它打翻在地。她也踉跄着摔倒了地上,身上穿着刚刚从冷宫里翻出来的不知是谁的旧物,她衣衫不整,甚至有些衣不蔽体地匍匐在地上,衣服只是裹着缝纫的伤口,露出清瘦但雪白的腿。
“干嘛呢!好好的上午,怎么这么晦气。”一个路过的太监见状破口大骂,扶起另外摔倒的太监。
“都听说冷宫里关着个贱民,没想到竟然上赶着与太监苟且,真是禽兽不如,连这种口味都不挑了?”那个太监骂完,看到上官煜的脸之后,眼睛睁大了,盯着她的脸毫不避讳地看了一圈,然后又扫了一圈她的身材。
“嗯……”他眯着眼睛笑了。
上官煜知道宫里有这样一号人。
她之前就听闻有个大太监在皇宫中动乱的时候,趁乱从冷宫里抓了妃子出去,送到街上卖掉的。因为卖过一两个尝到了甜头,他就总喜欢在冷宫外面转。
如今许是没想到冷宫里竟然还有她这号人,大太监只看着她姿色曼妙,立刻就想着入账一笔白花花的银子了,压根没有细想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于是上官煜就名正言顺地坐实了冷宫妃子的身份。
“我饿的不行了,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最近送来的食物实在少得可怜,只好亲自出来迎接,想托他给我多点饭吃。”
“放肆,冷宫的人,对大太监还敢顶嘴?“太监抬手便给了上官煜一巴掌。
上官煜侧着脸躲开力道,结果又被拽过去,迎着面门又挨了一巴掌。
“你若是不想被人说出去,就好好跟了我,我们演这一出戏,可不是白演的,你这皮相好看,每天能赚个几两银子。先皇已经死了,你为他守这个活寡干什么呢?”大太监说着,他呲牙咧嘴的,露出发绿的错乱的牙齿,对着上官煜的脸仔细端详品评,“这张脸就是寡淡了点,但是胜在清纯,不谙世事的,也是我见犹怜啊。”
“救命啊!”下朝的轿辇出现,上官煜适时尖叫起来。大太监急于捂住她的嘴,竟被她拉拽出了冷宫的门槛。
挣扎中,突然一杆冰凉的剑柄落在了下来跟前,将大太监活生生压了回去。
“滚开!谁让你在此欺负后妃的!”
上官煜抬眼一看,果然是萧烬寒。
萧烬寒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按照长相来说,他本是风流倜傥的侠客模样,剑眉星目,只是如今负手而立时,面上却见高傲阴暗。相由心生,他这副样子,让上官煜见到便自觉反胃。
反胃归反胃,演戏不能含糊。
上官煜立刻娇羞地躲到萧烬寒身后,捂着脸对他哭诉,“陛下,你看看他,把我的脸,我的手都刮破了。”
“没事,”从见到她开始,萧烬寒的眼神就没有从她脸上挪开。由于涂了脂粉,上官煜特意把脸画成了柔弱不堪的样子,正中萧烬寒的喜好。萧烬寒蹙眉,捧着她的脸,在伤口处轻柔地吹了口气,“乖乖,不哭啊,我这就替你惩罚他。”他转而便用尖锐的剑柄向那个太监头上敲了过去。
大太监躲闪不及,正中面门。
大太监欺负冷宫后妃的事情久了,打抱不平反抗的宫女有的都被他借用权力判罚出宫去了。这些宫女无力反抗,如今倒是让她上官煜找到机会,必定报复个痛快。
“陛下,伤了后妃的太监,就是咬人的狗啊,留他不得。不过……求求你了,把他赶出宫去再惩罚吧,”上官煜伤心地触摸自己被打伤的地方,“我见不得血腥。”
“何必见血腥,”萧烬寒说,“来人,将这两个闹事的太监送到军营里当靶子。”
他果真越来越暴戾了。
上官煜微微笑着,抬手倚靠在萧烬寒的肩头。
“哎呀,你脖子上这是什么?”她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萧烬寒退了半步,眉头立刻皱缩起来,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摸索。手指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刚刚给他下的药,接触皮肤会有发红的效果,本是无害,但与南蜀蛊虫极其相似。
“好像是南蜀蛊虫,那可是当下最难解的毒之一, ”上官煜故意担忧地说,“我家里有学医的,对这些民间病症略懂一些。”
听到学医二字,萧烬寒立刻对她的态度更为柔和,“那这种药,该怎么解?”他还真的信了,拿出佩剑照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发现真的有,立刻慌张地难以自持。
“陛下,这东西,也不是不可解。”上官煜做出我见犹怜的模样,“用女人,便可以转移蛊毒。”随后她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陛下用我来解就好了。”
萧烬寒只是短暂地蹙了下眉,便将她扶了起来,轻轻拨弄她额前的碎发,遗憾地说,“可惜了,我还觉得刚好身边缺了一个懂医的,”随后他甚至未作停留,便抓住上官煜的手,“既然你执意这样,我也不好推辞。我会好好对待你家人的。”
上官煜一转眼被他带入了帷帐中。
他连所谓家人是谁都不知道,便急切地要剥下她的衣服。
萧烬寒与她,其实并不是一见钟情地走到一起的。
上官煜外出游医之时,在医仙谷北边的北宗地界的草原上停留了三年。
那一仗刚刚打完,箫烬寒受了伤,军医无力救治,正派人找医生来帮他治疗。
她去给他开了一副自己调制的伤药,让本应该月余才能好的伤,半月多就愈合了,从此就成了他的专诊御医,常常跟他出入军营沙场。
萧烬寒当时是被人设计去那里驻守,是个落魄的皇子,和皇宫里如日中天的二皇子,大皇子相比,毫无夺嫡的希望。
上官煜知道却不曾在乎。
那段时间两国刚有嫌隙,其实没有正经打几场战争。
大部分时间,北胤的铁骑在边疆散散步,就能把敌人震慑出去,但难免起点纷争,于是她便用自己配制的伤药给受伤的人治病。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也挣到了钱,她总是拿着行医挣来的钱,带萧烬寒去北宗的集市上玩,那边斗蛐蛐的人很多,还有特色的葡萄酒和酿肉。
她对权势没什么野心,萧烬寒又不是很出众,于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民间医生,就和一个常常被人忽视冷落的皇子成了伴。
只是自那次受伤后,萧烬寒就对自己身体状态格外在意。
他总是板着个脸,却最怕人逗他。每次上官煜夸他俊俏的时候,就会红个脸扭头过去。
这时候,上官煜总是用一些病症来逗他,比如说他脸红了,是热症要犯了,呼吸急促,脸上发红之类的,那时候的萧烬寒像个乖乖的小孩子,纵使捧着他的脸,用冰凉的手在他脸上摸,他都不曾恼过。
如今他仍然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上官煜也最了解不过他的身体状况了。
她在帷帐中放了她带来的药。
萧烬寒一进帐便晕死过去,做起了美梦。
上官煜整理好衣服,坐在旁边看着他在梦中翻来覆去,说些胡话。
“煜儿,你还在吗?”
“令姐姐……”
“我不想当皇帝了……”
“我就要当皇帝,放肆!你们这些恶人!不要欺负我……”
他说的话前后颠倒的,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上官煜倒了杯茶,独自啜饮起来。
她与萧烬寒每日逛集市,在草地上撒野的日子没过多久。
后来萧烬寒就变了。他行为处事逐渐铁腕,发号施令不容置喙。
有一天,他竟然下令当中斩首了一个对他说话不敬的下人,那个人一直忠于他,甚至经常在别人面前维护他,可还是因为一句话说错了,被他下令当即斩首。
他还经常偷偷召唤白鹰,那是只有军事中才会出现的专属信鹰,他一个落魄普通皇子,怎么有权利用到。
自那天起,上官煜便意识到了,萧烬寒正在丰满他的羽翼。她瞬间看到了那人暗藏的野心,
当即决定不要卷入这趟浑水。
只可惜,出走的消息被他知道后,竟然在当天夜里就提着害她母亲乡绅的头颅到了医馆中。上官煜吓到了,可萧烬寒却说,他手下已经有千余暗卫,整个北胤的东北部,已经全都归他所管。
于是跟他还是不跟他,好像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
那夜在透着斑驳星光的医馆院子里,萧烬寒郑重地与她相许,说将来要娶她为妻。
也只好这样了,上官煜想,她既然卷入这趟浑水,就再难脱身。
好在这人眉眼长得还和她那不知所踪的儿时初恋有几分相似。
她便等这一天。
这一天没到,萧烬寒却醒了。
他揉了揉腰,从床上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好累。”
“陛下辛苦,”上官煜低着头,红着脸故作娇羞,起身帮他整理衣服,说:“因为蛊虫的作用,陛下太累了便睡了,可能记不起来了,我伺候陛下更衣。”
萧烬寒格外满意,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林烬晚。”
他接过上官煜递过去的茶,点点头道:“好名字,你有封号吗?”
上官煜摇摇头,“先帝外出游览时将我从外面带入宫内,不曾起封号。”
他会心一笑,“你可要什么赏赐?”
“晚儿身中蛊毒,恐时日无多,只是想看看这宫墙外面的美景,求陛下恩赐我出了冷宫。”
他满意地说:“好。那就许你出去。”说完他注意到上官煜手中由于千金草造成的红色血管痕迹,上官煜忙抽了手解释道:“这是蛊虫的痕迹,你看,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
这话引来萧烬寒的心疼,他将上官煜搂在怀里,抚着她的秀发。清风拂面,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让他有些沉醉。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下贱的坯子,还想要勾引陛下。” 突然冷宫的门被推开,令妃不知如何听说,竟然挺着肚子找了过来。
她虽然肚子大了,一副柔弱的模样,说道却中气十足,“贱货,都在冷宫死到临头了,还故意把衣服扒开,露出这副干巴巴的皮肉给谁看呢!如今萧烬寒已经是天子,你这个先帝在的时候就被弃了的妃子,他是绝对不可能再看你一眼了。”
她用尖利的指甲对她肩膀露出的皮肤指指点点,只是上官煜本应被她戳得刺痛,却因为如今痛觉不明显,并不觉得如何。
“令妃,你说话注意点。”萧烬寒恼火地说,“你曾经也是他的女人,我厌弃过你吗?”
“可她……”
“她性子温婉,又柔情,你看她可曾有回嘴一句的意思?”说完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晚儿,来到朕的怀里,你这衣服都破的不成样子了,我这就叫人送一身新的来。你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上官煜说,说完便看着萧烬寒,她生前也最爱绿色,不知他记起来了没有。
萧烬寒的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开了,“好好好,”他眯眼假笑,“绿色好啊,我这就叫人多送几身。你安心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说完便要走。
“我还想要出宫的令牌。陛下,我一直关在这宫墙内,恐怕都要死在这宫墙内了,既然救了您性命,您不可能连这种小小的要求都不准允吧。”
萧烬寒脚步在到门口的时候一顿,“好,出宫令牌而已,我这就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