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莘酒契

    清晨露珠未落,新阁就能听见叮铃咣啷的兵器声。

    沈如新将手中的长枪舞得生风,红缨紧随枪身。破空声传来,长枪“当啷”落回架中。

    溯云从回廊那处而来,手中端着清水,边走边招呼训练结束的沈如新。

    “阿新,来洗漱。”

    沈如新拿起帕子将汗胡乱擦了一通,才凑上前让溯云将铜盆放下,洗漱起来。

    洗漱完,沈如新放下湿透的巾帕,转向溯月耳语了几句,溯月点头应下便离开院子。

    她沿着院内逛了一逛,翻箱倒柜,找出随手扔的一块乌木,拿起刻刀,叮叮当当窸窸窣窣弄出来了只雕花扣锁木盒。

    打磨完润涂了蜡,她就把它包起来,提着东西去了永欢坊,讨要昨日的单子。

    沈如新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了小厮,环顾一周。

    阙阚高楼玉柱金丝绕 ,门径青石无瑕铜作扣,牌匾永欢坊乃梁帝亲笔提字,清溪入池,牡丹满园,尽显奢靡。

    任何人都能在这捞一口酒喝,贩夫走卒是、商人书生是、达官显贵更是。寻常人以此奢靡酒楼,却不想也是圣上的情报楼。罪臣女眷赦放至此,人人探得一手好戏。想来她们这么听话跟楚暮脱不开关系。

    一进门庭,三五成群的女奴围上来。沈如新挥手隔出距离:“劳烦请坊内楚暮一叙。”

    她们听到楚暮的名字一哄而散,留下了一位地位稍高的女奴,她伸出手:“请随我来,沈姑娘。”

    一前一后,穿过喧闹门庭,绕过清静厢房,是一处湖泊,船舫静候佳人。

    沈如新上船,打开舫门,扑面而来的香热气息。

    见沈如新呛咳了一下,楚暮笑了笑,起身打开案边靠近沈如新的舷窗给她透气,“沈姑娘见谅,楚某体弱易病,天一冷就开始用暖炉,烧的是坊内的香碳,呛着你了,楚某敬你。”

    船上没酒,茶雾袅袅,楚暮端起一杯。

    沈如新出声:“我没事,别浪费了你的茶。”

    她将包着的木盒递给他,开门见山:“楚暮,我来拿契书。”

    楚暮知她的来意,打开锦布包,入目便是精雕细琢的陌染兰,巳月族独有的。布被全然揭开,细细看了一圈,叶边厚薄有度,是被悉心打磨过。巴掌大的扣锁木盒,握在手里,似玉般莹润,

    “沈姑娘的手艺真好,多谢沈姑娘。”楚暮笑意更甚,回到刚才起身处,从抽屉里拿出了契书。

    “请沈姑娘过目。从明日起,一个月为期,我坊每日为城西北市第三十处沈铺限量供应菱莘酒三十樽。”

    “才三十樽,有些少了吧,你那位客人,身份不凡,或者说对你很重要。”

    楚暮伸手比了五:“沈姑娘,再多就不行了。”

    沈如新也不纠缠,爽快地签了更改的商契后告辞:“多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沈铺

    沈如新一进去,就看到婆婆和溯云在柜后喝茶聊天,她敲了敲柜台,引得她们齐齐朝她看去:“阿新回来啦。”

    她两指夹住契书一扬:“三十日每日五十樽菱莘酒,银钱不入账,你们二人平分。”

    婆婆和溯云边夸沈如新边过来拿契书:“阿新真能干,今日就把契书拿回来了。”

    沈如新躲开她们的手,头半扬伸着另一只手,不出声,只是看她们。

    “有有有,怎么能少了阿新喜欢的茶酿呢。”婆婆慢悠悠地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几只瓷瓶,她拿着其中一只交给了沈如新。

    “谢谢婆婆。”沈如新满意地将契书递给她们。

    溯云和婆婆确认完契书内容,将契书锁入柜台密盒里,她便出来挽着沈如新:“阿新,我们走吧。”

    沈如新跟婆婆说了道别的话,牵着阿依和溯云在路上慢慢走着,午后阳光和煦,暖洋洋的,两人的背影重合又分离,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却都知道彼此要做的事已经完成。

    她们回到新院,溯云关紧了院门,向沈如新细细汇报着寻来的消息:“那人是王清运家的二儿子王承泽,王清运才升迁到工部正监半个月,家中只有一个正妻郑玲,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承启,跟着郑玲做生意。”

    “邻居都说他们特别疼爱王承泽,从搬过来算起,妾纳了两房,永欢坊、各家酒楼、赌场清账的来了三四回。”

    “王清运的俸禄不足以支撑这花销,郑玲要做多大的生意才能裹得住这些。”沈如新听到这里就知道王清运的升迁里还有些弯弯绕绕。

    她不日就要进宫,只能让爹多留意他在朝里的事。

    “盯梢怎么样?”

    “派了三个人盯着他,消息每日寅时送到三十铺。”

    “好,到时候辛苦你出宫了。”

    沈如新写了张纸条,让溯云送去沈正的书房。

    次日寒风凌袭,一如既往的无人相送,沈如新坐上马车,身后溯云随即跟上,接引内侍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她也不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到宫门被检查一番后顺利进宫。

    小缨就在宫门处等着,带着她们回凤仪宫,她们去寝殿跟沈明仪打招呼。

    “凤仪宫里自在些,你和阿新差不多大,就跟她一样叫我姑姑吧,房间就在阿新的旁边。”沈明仪觉得溯云熟悉,应该是沈如新之前跟她提过。

    “是,多谢姑姑。”尽管沈明仪不在意,溯云还是向她跪地行礼。

    “好啦,起来吧。”沈明仪摆摆手,溯云退回原位,沈如新靠向沈明仪倚着的榻边。

    她安排着沈如新:“今日未时你去文华堂,教习女官在那等着你,记得去。”

    “好。”沈如新不情不愿地应下,想要离开寝殿:“姑姑我们先走了。”

    “嗯。”沈明仪没有动作,还是倚在榻上。

    沈如新带着溯云熟门熟路地摸到房间,她向左边一指:“那个房间应该是你的,进去看看吧,大致和沈府差不多。”溯云听话地过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感应着,然后关上了暗格,让它再次沉入黑暗中。

    文华堂冷冷清清,不同她从前来伴读时热闹,皇子皇女们已经单独上课,不再来此地。她走进凉亭,看到教习女官们站在那里等候。

    赵女官上前接引沈如新:“请沈姑娘入座,我等为沈姑娘讲解动作要领后,再请沈姑娘练习。”

    赵女官带来的三位女官依次为沈如新展示礼仪动作,赵女官在旁边讲解,沈如新听得眼皮沉重、头晕眼花,不自觉地跷起二郎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啪——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戒尺,敲了敲桌面,赵女官面色平静,但眼睛直盯着沈如新表示不满,对打瞌睡、坐姿不端进行提醒。

    沈如新清醒了,她坐直身子,放下腿,算是对赵女官提醒的回应。

    赵女官继续着:“腰腿成一条直线,腹部绷着,小臂与胸口齐平......”

    申时过半,三位女官结束动作,齐齐站直,赵女官不再讲解动作:“今日动作已讲完,请沈姑娘随我等来。”

    赵女官带着她们来到投壶地,清理过的地面空空荡荡。

    沈如新不磨蹭,将刚才的动作一丝不差地做出来,赵女官挑不出错,只得点头。

    “那我就告辞啦,赵女官,明天见。”沈如新见赵女官都点了头,就想回凤仪宫,她不想与那些人碰上纠缠。

    赵女官和另外三位女官没有什么理由拦着她,行礼恭送:“沈姑娘慢走。”

    沈如新快步走回凤仪宫,还是在御花园撞上了三公主梁远芷。梁远芷细眉杏眼,稚气未脱,远远看到沈如新就开始呼喊:“阿新!阿新!快来!”还向着她那边靠近。

    沈如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回起梁远芷的话:“三殿下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就是想让你陪我玩,我在宫里好无聊的。”她爱玩,早年还因此走丢,是沈如新找回来的。

    从哭哭啼啼地趴在沈如新背上,到有说有笑地同她道别的那一天起,就依赖着沈如新,梁远芷觉得她是最让自己心安的人。

    梁远芷太过黏人,沈如新陪读时,试过让她不再那么紧跟着,她会哭闹,吵得更头疼,只能让她在自己忙时安静地等着,一个字也不许说,哪怕双手抱膝歪头睡着,她也不肯回殿。

    “阿新,我们去放风筝还是投壶?”

    “放风筝吧,投壶地那边收整起来了。”

    “嗯!”梁远芷指指着侍从:“你们快去把风筝拿来。”

    侍从们递上风筝,沈如新三两下将它放飞,将线轴拿给梁远芷。

    梁远芷兴高采烈:“谢谢阿新!”线轴不停地旋转放出,她仰看着风筝随风而上,越飘越远。

    线轴放尽,梁远芷拽着线轴坐在秋千上:“阿新也来坐。”沈如新走过去坐下。

    梁远芷靠在沈如新身上,诉说着对她的思念:“你都五年没进过宫了,在宫里没有人陪我,母妃只看着哥哥。你不在,我连风筝都放不起来。”

    梁远芷小时候放风筝尝试了许多次,总是跑着跑着摔倒,如果被兰妃那边的女官看到,还要训斥她一番不守礼节。

    侍从们帮她放起的,她不想要,索性就不放了。梁远芷一直盯着风筝,沈如新没有低头去看她,因为她感受到肩膀的湿意,只是抬起手来,揽着梁远芷。

    太阳落近宫墙,梁远芷一卡一顿地收着线,宫灯全部亮起,风筝落地,梁远芷起身捡回,然后面向沈如新,说笑着:“阿新,我还是长大了一些的,不留你陪我睡觉了。天晚了,就到这里吧。”

    梁远芷将风筝递给沈如新,她接下,手中多了不属于风筝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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