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稍加思索,便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秦厌是她在梦我记忆里看到的第一个清晰人脸,也是某种秘密仪式的执行者,有极大可能是她将初月带来的梦世界。
初月坚信,秦厌能将她带来梦世界,也就一定能将她送回现实世界。
而对于地底世界,秦厌又是天眼的拥有者,即使只一秒,她也是唯一的存在。
但同时,初月也是秦厌开启天眼的关键因素。
如果可能,她们也许可以合作——只要最终她回到现实世界的目的能够达成,过程曲折一点初月也可以接受。
“哎,小孩,你去那边大厦下面,找一个叫万家诚的人,让他早点收工。”
“谁啊?”
“不是说了嘛,万!家!诚!”
初月耸动耳朵耳廓弯起,将老婆婆突然变得尖利的声音挡在外面。
“我是问万家诚是谁,不是问……”
“万家诚就是万家诚,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有什么好问的嘛,你去不去,不去我不带你回家。”老婆婆说着松开了握着初月的手。
“去去去!”
初月忙反手握住她,握住这条通往女巫秦厌的线索。
初月望向前面巨物般阴森的大厦,只见它拦腰截断,一半倒在树林里,一半苟延残喘朝着被撞倒的树桩子拱。
而大厦的下面,一群身材佝偻,骨瘦嶙峋的人手握工具,不知在修理什么。
他们的脚边,一条长长的沟渠从地表上拱出来,像是一条悬在空中的河,沟渠里,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漆黑的流体,闪着几簇亮晶晶的银光。
初月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觉得这沟渠好端端的,怎么就被撞出了地面了,有一长段甚至连盖着的砖块都被掀开了,而埋在下面的管道似乎蜿蜒向下,不知将这污水排放到哪里。
“这里的废水要排到哪里去啊?”初月喃喃自语。
“废水?”一五十来岁的男子直起佝偻的腰,捏着肩回看这个一脸纯真的女孩。
“对啊……这,是废水吧?”
初月对这梦世界的种种事物还并未完全掌握,因此问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有人知道了她的底细。
“你觉得是啥就是啥,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干活。”
初月见这人并无意与她闲聊,便直入主题,完成老婆婆交代给她的事情。
“大哥,麻烦问一下,你知道万家诚是哪位吗?”
“万家诚?”一连串疑问声响起,周围埋头苦干的人们都直起了腰背,“我们都是万家诚,你找哪个?”
“哈?”
初月回头望向老婆婆的方向,只见她迫切地眺望着初月这边的动静,也不知是关切那个还没下工的“万家诚”,还是在等着看初月的笑话。
“万家诚!”
突然,一声高昂尖利的女声在大厦后方响起,听此号令后,百十个“万家诚”的人齐刷刷地站起,朝着大厦后方立正站好,仿佛等着接受那个女声的审判。
初月受其影响,也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在此刻,她也成了“万家诚”的一员。
大厦后方,“哒哒”、“哒哒”两种不同节奏的脚步声响起,只听得一男一女意见不合,在小声争论。
初月将口袋中的残耳贴在耳朵上,细细聆听着未知者的动静。
经过秦泛两姐妹的事情后,她已清楚的猜到,口袋中的残耳的主人是谁,在秦泛躺在地上耳道里血肉模糊一片的时候,初月也动过恻隐之心,本打算在套到消息之后物归原主,但之后的一切,让她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心软,便宜了对方,于是这残耳便一直揣在她的口袋里,但孤零零的没有了眼珠子的陪伴。
残耳在初月的耳廓上微微耸动,只一瞬间的耳鸣声后,大厦后面两人的动静越来越清晰。
“刷刷刷”仿佛有风声吹过,初月闭上眼睛意识跟随着声音想象。
“哐哐哐”走路的,大概是一个一米八多但瘦削的年轻男人,他急躁,不满,脚步混乱无章,似乎在围绕着他身边那个人转。
而“嗒嗒嗒”步伐稳重的,大概是一个近一米七高肌肉紧实的年轻女人,她轻盈,沉稳,手中貌似捏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初月听见了手指皮肤在硬物上摩擦的声音。
“这里除了王总公司最基层的建筑维修工,还能有别人?你这使得对吗?拿过来我教你……”初月耳风一扫,她察觉到那男人似乎直接上手抢着什么。
“你少来,”初月听见那女人说,“对不对的,它都把我们引到这儿来了。这次你别想抢我的主动权,统领交给我的任务,完不成就是死,我不会在把命交到你手里了。”
“你死了我还能活吗?就算统领饶我一命,我也会去黄泉追上你的……”男人假大空的情话听得初月直发毛。
“你可不是追上我,你是会快跑几步超过我,就你那回回压我一头的性子,投胎你都要赶在我前面。”
“噗嗤……”
初月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谁在笑!”
暴怒的男声大吼,初月捂起嘴,心里千万条理由飘过,得想一个能搪塞过去的,毕竟是自己偷听别人小两口拌嘴在先。
可没过多时,初月便将这多余的歉疚抛诸脑后了。
因为,她听见了有节奏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哐哧哐哧”一声接着一声,初月心里莫名警铃大作,这声音、这节奏,好生熟悉。
紧接着一声声轻快些的金属碰撞声紧跟其后,初月听见那女声说。
“谁在笑?你怕不是幻听了吧,到处都是万家诚,哪一个都没有这个胆子……”
“除非……”
“除非……罗盘指引的就是对的!梦主就在这里!”
初月终于想起来,这是盔甲碰撞的声音!抚梦小队追到这儿来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没多久前初月还想着让这两人知道了自己是冒牌梦主——虽她已产生了自己的记忆针管,但想来,还是会与原版梦主有些差别——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主动出击封口,这两人就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她迅速调整到战斗状态,一手紧握蛇鞭藏至身后,一手轻轻捂在残耳上,随时最好在缠斗时取下它的准备。
盔甲撞击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初月听见她们已经绕到了大厦边上,再一个转弯,他们就要发现她了。
“万家诚!该收工啦!”
此时,身后不远处,在原地等得不耐烦的老婆婆终于双手叉腰,大声喊。
这一喊不要紧,抚梦小队的脚程已无加速的空间,可初月的心突然就动摇了起来。
若是和这两人起冲突,她在老婆婆面前无家可归的可怜形象是不是就换灭了?她还愿意带着初月回家吗?
万一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若是太弱遭老婆婆嫌弃,若是太强怕老婆婆忌惮,那自己通过老婆婆找到秦厌的这条线是不是又要断了?
要是在自己和两人缠斗的时候,老婆婆溜了怎么办?
况且,初月并未和这两人真正交手过,上次遇上还是被他们二人偷袭,等她醒来时又被那哄睡的透明罩子逼得晕死了过去,说到底,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时何实力。
但想来,地下世界的人,终究和那些初月交过手的人路子不同,不可小觑对方实力,再加上以一敌二,胜算不大。
思来想去,初月在瞥见大厦拐角处二人的盔甲闪现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先避避风头,俯身朝着一旁拱起的沟渠里跳去。
腐烂的腥臭味瞬间向初月涌来,她整个人缩成一团,贴着沟渠边壁壁虎一般扒着,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远离这下水道般的恶臭不明液体。
初月胃里翻江倒海,酸冲的味道一轮接着一轮冲击着她的食道,酸腐气息冲击着她的嗅觉,滑腻的沟渠壁,触感实在算不上好受,她就快要忍不住干呕出声……
“人呢?哪有人啊,你这个女的,罗盘也使不明白!除了能在统领面前胡诌,说什么我们找错了梦主,你还干得成什么?”
那男人铿锵的脚步声几乎就在初月的耳边,他不住地埋怨自己的伙伴,身为敌对方的初月听得都烦,也不知道那女孩是怎么忍受这样的蠢男人常伴自己身边的,就那么爱吗?她不理解,只能回忆上次见面时那男人的长相,是不是如薛庭一般有张好脸,足以让女孩忽略他这自大的嘴脸。
那女孩冷笑一声,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讥笑道:“我能干成什么?贾沐晨,非要和我吵是不是?从蚕室出来你就没住过嘴,怎么,怕我把你扔进耗子堆里,让它们那小尖嘴一点一点啃掉你的皮肉吗?正好,旁边就是沟渠,我捉一只来喂饱它……”
“你敢……”
那男人呵斥阻止,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恐惧和忌惮:“何黎黎,别以为你侥幸喝了老子的恐惧,就敢拿捏我了……我……我……”
“你怎样?啊?不想我一角把你踹进沟里就闭嘴!”
这二人的争吵一声高过一声,再加上残耳的加持,仿佛两张嘴搁在初月的肩膀上,对着她的耳朵叫喊。
初月终于忍受不住,小心翼翼地取下残耳收好,又往沟渠深处挪了挪,倒不是怕他们发现斗不过他们,就是担心自己这个狼狈的样子有损了梦主的名声。
听这二人的对话,初月大概明白了,他们估计是办事不力被上级处罚了,而这女孩又碰巧知道了男人的软肋,于是一改原先被压制的处境,终于开始反击了。
初月在心底为何黎黎连连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