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万家诚!都给我把头低下去!王总说了,你们白天忙着给房子上发条让它们动起来,这个工作做得很好,确实辛苦你们了,但是!这里每一间房子因为你们上发条后到处乱跑,产生的磨损都得算在你们身上!晚上给我加班加点修!不修好,别想下工!”
“还有!因为你们的房子,撞坏了我们高统领好几处沥青管道,修不好就把你们扔进渠里当原料!”
没法儿对何黎黎撒气的贾沐晨开始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旁观者。
他这样憋屈倒不是因为何黎黎占了罗盘的使用权,虽说罗盘在谁手里谁就是统领任命的主导者,但他在乎的不是这个。
若是放在以前,就算最初何黎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他也乐得把罗盘交到她手上,哄得小女孩开心。谁拿着不是拿呢,罗盘在谁手上都指向梦主的方向,而他也乐意用一点点看似重视的形式换取女孩的崇拜与服从。
可慢慢地,何黎黎进步神速,她反倒越过自己,成了统领眼中的好苗子,所有的光辉都被她抢了个先,他心中不满,也深感威胁,于是,他像所有有野心没实力的男人一样,用爱情的名义将何黎黎的锋芒剃去,再将对方的成绩署上他贾沐晨的名字。
“你这女朋友调教得可以啊,颇有你当年的风范……”
“这么优秀的女人都被你折服了,贾兄,深藏不露啊……”
“在哪儿找的这贤内助,有货源吗?推荐给兄弟我啊……”
贾沐晨喜欢听别人借着何黎黎的成绩恭维他,就像在夸自家的狗通人性,又像在说“你看这花瓶,既好看又耐造,贾兄你白捡了个便宜”。
每当这时,他就会得意地看向何黎黎,看向自己半路截胡的作品,然后再赏赐她一个当着众人的热吻。
贾沐晨清楚得很,对于这类女人,没有哪招比这粗鲁的宣誓主权的行为更好使。
巧妙的是,哄好了女人的心,就掌控了女人的一切,这只进不出的买卖,划算得很。
可今天,一个本该是板上钉钉的邀功机会反倒成了统领撒气的出口,玩弄他的惊惧情绪制成琼酿供何黎黎品尝,他高大强壮无所畏惧的大男人形象,就被这区区几滴“午夜沥青”折损了面子,他贾沐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也就是这个意外,让他在二人关系里占据的绝对优势地位发生了微不可查的逆转,一直以来做低伏小的何黎黎竟然有了站起来的趋势,还满不在乎地将他的恐惧公之于众,他贾沐晨堂堂男子汉何以忍得,因此便处处找茬,势必不会让何黎黎好过。
“这就是你找的梦主?请你告诉我,这里所有的万家诚里,哪一个是?”
贾沐晨斜着嘴角,毫不掩饰讥讽和厌弃。
他随意拉起身旁蹲着忙活的男人,话却说给何黎黎听:“喂!是你吗?你是初月!”
双手死扒着沟渠边缘的初月,听见那男人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身体一个激灵,差点就掉进了下水道的污物里。
她心里暗骂一声,蛇行鼠步地继续往沟渠更深处挪动。
要不出去和他们拼命得了?初月越来越忍受不了这阴沟老鼠一般的处境了。
她越往深处腾挪,越觉得有一阵阵阴冷的气息从地底涌上来,像是底下有什么脏东西腐烂发臭之后,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
初月屏息凝神,突觉周身发冷,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
沟渠壁上附着着一层黏着的物质,像融化了的青苔,初月只觉得浑身恶心,再加上手上的触感更是不适,于是一手发力抠住岩壁,腾出一手来在衣服上猛擦。
此时已是深夜,初月又钻在这深不见底的沟渠之中,头顶上是一块接一块几乎严丝合缝的地砖,即使是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初月目之所及,皆是抹不开的黑色。
突然“扑通”一声水花溅起的巨响,初月被溅到她脸上的不明液体糊了眼睛。
她难受地别过脸,在竖起的手臂上抹了把脸,耳边却传来上面那女人的声音。
“贾沐晨你鬼叫什么!梦主在这里也要被你惊动了!滚犊子吧你!”
初月睁开眼睛,黏着在她睫毛上未擦净的液体拉了丝,化作一张浓密的珠帘挂在她眼前。
透过这珠帘,初月和一个男人四目相对。
“啊啊啊罗盘动了!”
上面那女人声音又惊又喜,初月听着一阵欢喜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跑来,踩在她头顶上方的方砖上,不再动弹。
“咦?指针怎么绕圈了?”那女生又说。
初月回转双目,再一次对上男人那双惊异的眼睛,他慢慢张开了大嘴似乎要呼喊,他好像认出了她……
电光火石之间,初月一个回转摆动,在那男人的双眼就要适应沟渠里的黑暗环境之前,终身一跃压在了那男人身上,占据了先机。
她双腿骑在男人肩上,两手捂住他的嘴和眼,一个锁喉带着他向沟渠深处倒去。
又是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在初月的控制下,有意压低了倒下的动静,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男人嘴里发出难忍的“呜呜”声,双手不停在水里扑腾,转而又向上拽住初月的胳膊,试图摆脱初月的控制。
可初月哪里是这么好对付的人,自入梦世界以来,她早已在一次次的对抗中变得越发敏捷善战,话又说回来,女人的下肢力量本就强悍,再加上这男人瘦鸡儿似的体格,初月更是成竹在胸。
她骑在男人脖子上的双腿压着他的肩膀贴着臂弯向后一绞,便将男人到处扑腾的双臂紧紧锁在了背后。
这下,只剩下男人深陷在沟渠液体里缓慢扑腾的双腿了。
渐渐地,他不再挣扎,没入水中的部分寒意森森,似乎被冻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此水阴寒至极,刚刚初月扑向男人时,双腿不小心沾上了半截污水,此刻如同伸入冰窖般刺骨,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北方城市,穿着单薄睡衣被酒店大堂经理轰到零下几十度的室外……
一个寒颤惊起,初月仰头透过沟渠上面的砖缝观察着那个女孩。
“贾沐晨!贾沐晨!差不多扑腾两下就得了,快点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没有多深,别躲在里面偷懒了……”
“奇怪,”何黎黎盯着手中的罗盘,皱起眉喃喃自语,“怎么一直转圈呢?”
她抬脚向前走了几步,遮住了打在初月脸上的、从砖缝里投下来的微光,未走出多远,她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初月待在沟渠里没有动弹,身下的人也老实了许多,不再抵抗,于是乎,那道时遮时显的微光在初月脸上走了个来回,终于又落回原处,不再轻易移动。
何黎黎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她右手握着的长枪点地,头却猛然朝上仰去,初月也随着她的动作向着她头顶的那一片天望去。
浓云遍布,星光黯淡,月亮躲在云后面,只露了一角。
何黎黎头顶方圆几米,无一物遮挡。
初月的视线下移,她看到何黎黎莫名地咽了下口水。
于是五雷轰顶般,初月睁圆了双目,脑中似乎有画面一闪而过,她预判了对方下一秒的动作。
四目相对。
何黎黎猛然低头对上了砖缝里那双水一样的眼睛,月光打在她眼睛上,清冷异常。
不好!
初月心中警铃大作,她倒不是有多怕这个女孩,而是怕她手上紧握的长枪,上一次,就是在这长枪的鬼画符下,初月才毫无还手的余地。
“龇”的一声长枪在高举后落下,精准地扎进砖缝里,何黎黎手上一旋,砖缝大开,无数砖屑如雨一样淅淅沥沥地落在初月脸上。
她即刻松开对身下男人的桎梏,反脚一踹,借力跃向更深的深处。
“别跑!”
何黎黎大喝一声,撬开地砖,三下两下就掏开了一个大洞,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不争气的男人——贾沐晨。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黎黎气得咒骂了一声,眼见着初月的身影已在沟渠里越攀越远了,而自己挖出来的入口还被这个男人堵住了,心里又急又气。
她一个俯身趴在沟渠边,双手穿过贾沐晨的腋下,蓄力往上一提,将已被沟渠冻得硬邦邦的男人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快速捡起二人的长枪,顺着地砖延伸的方向快速铲去。
虽这运输午夜沥青的沟渠是高统领最重视的项目,但比起抓到初月保自己和贾沐晨一命,何黎黎觉得后者更为重要。
她本想拽出贾沐晨后也钻到沟渠里面,顺着初月逃跑的路线去追,可转念又一想,在这狭窄逼仄的下水道般的空间里,她长枪的终究是没法得到最有效的发挥。
更何况,量她初月再敏捷,也不可能跑得过在地上的她,于是何黎黎两手并用,顺着初月逃走的方向将沟渠上的地砖铲了个干净,以防对方有原路返回诈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