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必须要穿成这样吗？”
我热的快哭出来了。
钟云慢吞吞地拿出一张纸巾，撕开一半，递给我。
“擦擦汗吧。”
我借过纸巾，钟云用另外半张给自己擦了擦汗。
化妆品闷在我的脸上，过于红的口红粘在我嘴上，厚厚的红军长袖衣服笼罩着我的身体。
我们学校的文艺汇演在五月份，我们班要唱歌，有家长专门请别人来给我们化妆。
我对厕所镜子里那个鲜红色嘴巴的女孩感到好奇。
心里突然冒出个坏念头。
钟云半天不出来，我扯着嗓子叫：“钟云，快点出来了，我们要上台了。”
“等一下！”钟云有点焦急。
“你怎么了？”
“我的裤子……”
我意识到钟云估计又遇到什么事了。
“那你先出来。”我提议。
钟云捂着她的裤子出来了。
服装是借的，我们的裤子是扣着的，现在好了，钟云的扣子坏了。
钟云急得快哭出来。
我却冷静下来，拉近钟云。
“你过来点。”
钟云在念念碎，说要不去换一条裤子，但是班上借的衣服数量刚刚好，没有多出来的。
“别着急。”我安慰她。
我观察那个扣子，发现那个扣子扣的部分金属断掉了，没办法连在一起。
我扯下我的头绳和夹子，把我的头绳绕在扣子上，夹子夹住头绳夹在裤子的另一头。
“这样不会掉吗？”钟云问。
我笑笑，“有可能，你小心点，提着裤子，别在台上掉下来就好了。”
钟云又要哭了。
我只得改口，“那当然不会掉下来啦，你要相信我。”
钟云依然愁眉不展。
“……这样好了。”
我心生一计。
唱歌的时候，我热地快要被蒸发掉了。
我的腿隔着布料紧紧贴着钟云腿。
“没事，你唱歌的时候贴着我，就不会掉了。”
我想起我那个无厘头的建议，真想打死刚刚的我。
实在是天气太热。
我心绪纷乱，无法找到思维的线头。
只觉得空气升温让我心里酸涩难当，无处发泄。
走下落幕的舞台前，我拉住钟云。
钟云低声问：“怎么了？”
“我……”
我们一群人挤在黑暗的走廊里。
我们实在是太近了，我慢慢靠近钟云的脸。
钟云挣扎了一下。
我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了吗？”
又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哼哼，钟云你的脸好软哦~”
“周白粤……”钟云的语气听不清喜怒。
“啊哈哈哈哈哈哈”杨指着钟云的脸大笑。
钟云面无表情。
“这谁给你亲的？”杨问。
“我啊。”我笑眯眯地说。
又不知死活地补充了一句：“钟云的脸，超级软哦。”
钟云瞪了我一眼，我嘻嘻哈哈得意极了。
“那我也想亲一下。”杨两眼放光。
我愣了一下，“那得看钟云……”
“周白粤，杨，你俩别闹了，再闹我真生气了。”钟云说，说完她就站起身。
“你去哪？”我也跟着站起来了。
钟云转过身瞪我：“去洗掉脸上这个印子！”
我一瞬间就脸上发烧，我偷看了一眼杨，发现她还笑嘻嘻地看着我俩。
钟云却看着我笑。
我感觉她那笑别有深意。
结果她向前跨了一步，红唇蹭到我的脸上。
“你也挺软的，还很红。”
温热的气瞬间引燃了我的脸。
她朝我望一眼，我后退一步。电光火石之间，我想的只是如何遮掩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我开始拼命地大笑。
“钟云……你好坏……”
钟云冷静地看着我，没有理我，转头走了。
留下杨和我站在那里。
杨一脸奇怪，思来想去最后跟我说一句：“钟云好像生气了。”
我也没有追上去。
我不敢。
其实回忆年少，我常常惊诧于我那时自欺欺人的程度。
我以往以为我自己挺勇敢的，甚至有点莽，但是，当我面对钟云时，却总做出一些胆小的事情，我也常常嘲笑那时候的我自己。
事事都没有如果。
可从那一天起，我却记住了钟云嘴唇的触感。
柔软得像云。
人一旦有什么坏念头，就会在不该的时时刻刻想起。
我开始害怕钟云了。
每当我靠近她，我就仿佛闻到她那天的身上的味道，然后想起她的嘴唇。我就开始脸颊发红，头脑发晕，支支吾吾，不能变得正常。
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春天的尾巴，夏天的开始，草木都葳蕤起来了。
“杨是不是喜欢那谁。”我一边翻书，一边忍不住吐槽。
钟云坐在我上面一层台阶，她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
“我也觉得……”
我失笑，仰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说谁？”
钟云笑得诡异，“我有一个猜测……”
“我们一起说！”我打断她。
“好……”
“123！”
柔软的风，她吻过钟云的唇，又落在我的脸颊上。
钟云微微侧目，去看那风掀起叶的涟漪。
那是一片哗哗的透明绿。
我凝视着她的侧脸，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想着，这世上怎么会又这么好看的人。
“我就知道。”
钟云说，她的脑袋搁在膝盖上，笑着望我。
“啊，是啊，杨对喜欢的人就是百般捉弄甚至摆臭脸，对其他人就很正常！”我吐槽。
杨喜欢我们班上的体育委员，对他老是摆一张臭脸搞恶作剧，甚至人家还教她打篮球，真是有够可恶的。
“所以，对着喜欢的人，人都会变得不正常。”我下定了结论。
钟云点点头。
突然，钟云说：“其实我很能发现谁喜欢谁。”
八卦乃人之本性，我好奇了，“那你说我们班上谁喜欢谁啊？”
钟云笑的很开心，她笑起来真好看。
“首先啊，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和化学老师，我觉得他们怪怪的。”
钟云伸出一支手指。
我笑了一下，其实我也发现了，化学老师让政治老师帮她打热水，政治老师帮忙了之后，化学老师甚至没有对他说谢谢，直接自己看PPT了。
“其他的呢？”
我好奇了。
“方槐和林葵也很奇怪，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我觉得好笑，钟云此时就像个炫耀玩具的小孩子，张牙舞爪，得意洋洋的。
钟云掰着手指仔细数，“陈芋和刘芳也很奇怪啦，还有郑芙和李蓉、顾芝和汪芪、杨兰和黄梅……”
我坐在台阶上，腿搁在下面两层的台阶上。仰着头看向艺术楼的顶层，那是高高远远的白色。
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在这个还没有装修好的艺术楼里，一段被人遗忘的楼梯。
只是我穿的是我们学校的正装，衬衫和西裤都是紧梆梆的料子。
那被束缚着的，畅快肆意。
钟云一低头就可以亲上我的脸。
妄想实在是太幸福了。
我觉得我在云里飘，在风里荡，在温热的初夏热气里升腾，像是我们最近学的一篇古文——“羽化而登仙”。
可她还没有亲吻下来。
我却先开了口：“钟云，那你觉得我喜欢谁？”
时间凝固在这个夏里。
她沉默了很久。
“我觉得你不喜欢谁。”
我笑了。
“你怎么知道？”
钟云十分慎重地说：“至少……目前我没有看出来。”
“哈哈哈哈。”
我都要笑出眼泪了。
我也很慎重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谁，我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标准是什么。我感觉我这辈子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
钟云的脸终于低下，俯视我。
“那怎么办？”
我看清楚了，她那是真的担心，那是真的忧愁，那是真的迷茫，那是真的对于一个朋友的关心。
“也许……我应该去见到更大的世界，去了解更多有关爱情的知识，遇到更多的人……有一天我就懂了。”
像云一样。
天空突然暗。
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