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殷舟疑惑道。
“我们此前一直认为索乌是梦主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想当然地忽略了风娅,只让魅初单独接触了她,而我们所有对风娅的了解都是基于魅初的二次加工。在她看来,风娅完全没有一点问题,我们受到她的影响,自然也不会侧重于查探风娅。这是一则。”
“二则,这个梦境是由魔息所造,魅初身为魔族不可能会被削弱魔力,魔息自然也不会凭空消失,除非有别的魔族吸走了这部分魔息。风娅与魅初接触时间最长,且她身上有魔族的力量,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人选。 ”
“现在怎么办?”殷舟眸子有些发红,到这个地步,不打一架是解决不了了。
“走,去找风娅。”
“魅初怎么办?”
“把罩子给她罩上,掐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她的魔息不能再少了。”
屋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火把的光亮透进屋里,炎明打开门,只见院子里围了一圈一圈的人,为首那个正是禁卫首领。
他神色严肃,看到炎明推门而出,目光更是如炬火般盯着炎明,“使臣,那日的刺客此时正藏在宫中,君上命我等前来保护使臣,还请各位安心待在屋中。”
炎明没理会他,立刻关闭了房门,“院子被包围了,能用血息把我们送出去吗?”
殷舟抬手随意调动起几缕血息,顺畅得让他有些吃惊,今日的状态,打十个阎炳都没问题,“可以。”
他手一动,转眼间他们就到了风娅的住处,这个院落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阵一阵的穿堂风发出点细微的声响。
他们快步来到风娅的寝屋,但推开门之后还是不见她的人影,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床榻上的被褥,找不到一点有人生活在这的痕迹。
炎明的脑子有些毫无头绪的发白,他了无思绪地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突然被梳妆台上的一个闪着白光的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只白鸽的羽毛,被人好好地珍藏打理着,还被注入了一些魔力,周身都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大祭司负责占卜问卦,君上负责防治灾祸,几万年来,从未有过差错。那日他们所听到的卦辞明明是上上之卦,为何后面却出了那样的灾祸。
炎明脑中瞬间闪过一条思绪,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细想,他拿起那片羽毛,转身看向殷舟,“去祭台,他们一定在那儿。”
果不其然,炎明与殷舟到时,风娅与索乌正在那儿,出乎炎明意料的是,谢清安也在。风娅闭着眼睛坐在高台之上,周身黑紫魔力浓得几乎看不出她的形貌。而谢清安则站在她旁边,看到他们的身影后,朝风娅靠近了一些,警惕地盯着他们。
索乌站在高台之下,与他们不过十米距离,他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脸,只有他的声音传来,“孤就知道他们困不住你,使臣。”
炎明此时无心与他回旋,直接道:“你知道你打不过我们。”
索乌抬起头来,嘴边浮现出一抹微笑,像是在话家常一般,“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炎明看了殷舟一眼,随后退后了一步,殷舟虽然有时候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但这种暗语他还是非常了解的。
只见他方才还发黑的眼眸瞬间变红,无端的一阵风起,他瞬间就到了索乌的身前,与他缠斗起来。与之前扮作的刺客不同,他这次并没有手下留情,作为一个在鬼界里厮杀出来的鬼王,索乌在他面前完全就是小喽喽。
几回合下去,索乌被逼得几近吐血,念及炎明不愿他滥杀无辜,于是在一个转身之后,殷舟抓住索乌的领子,对着他的胸口施了一个诀,就把他丢在了一边。
谢清安在他面前更是炮灰一个,他也没想通这人出现在这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不愿多想,直接一掌就把人拍晕了。
但不知为何,他的血息根本伤不到风娅寸毫,一个没注意,还会被反弹回来的血息伤到。
索乌被锁住了,但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他听着高台之上的打斗,控制不住地低声咳嗽着。
殷舟飞身到炎明身边,“她不知用了什么术法,普通血息进不去。”
炎明走到索乌面前,蹲下来看着他,“你身上的魔息也被她吸走了?”
索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魂魄上哪有什么魔力。”
“你知道我们在梦里。”炎明冷静地说道,不带疑问。
“使臣不也知道吗?”
“你们知道我们不是凡人,也知道这就是一个梦,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做了一个局,让我们误以为你才是梦主,放松对风娅的警惕,好让你们悄无声息地吸走魅初身上的魔力。”
心脏一阵刺痛,索乌又咳嗽了几声,他眼中是炎明从未见过的冷漠,“最开始我们并不想这样,要不是你们一定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也不会选择这样做。”
“什么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不过是你们欺骗凡人的一面之词,若不是触及到你们的利益,谁会管凡人受怎样的折磨。”
炎明眼里闪过一瞬瑟缩,索乌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被孤说中了是吗?离城发生灾祸时你们在哪儿?城中百姓危在旦夕时你们又在哪儿?对于你们不过伸一伸指头的事,于我们是天灾,是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劫难。”
殷舟一把拉起炎明,红眸已褪为全黑,“是你们的卦卜错了。”
炎明侧头看向殷舟,他不知道他竟然还懂这个,殷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索乌,眼中是一如往日的平静,“那日的卦是离卦,但却是离卦中的九三,而不是六二,六二上吉,九三极凶。”
所以,这场浩劫天灾尚有,人祸也逃不了干系。
殷舟的面容实在太过漠然,出口的话更似刀子,硬挺挺地扎进索乌的胸口。他忽地嗤嗤地笑了两声,低头看着地上鲜红的血迹出了神,随后闭上眼顺从地躺在了地上,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能用禁术吗?”殷舟问道。
炎明看着地上男人,在几刻钟前,他还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才,对他充满了欣赏。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这个男人编造的谎话,也许洒脱不假,可是洒脱背后的那份恨意却更真。
于是他不再心软,他看着余光里有些跃跃欲试的殷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殷舟几乎是得到炎明许可的瞬间就到了高台之上,他抬手掐了个极其复杂的诀,随后一掌打在那紫黑的防护罩上面,罩子在强力的冲击下变得逐渐透明,但就在它即将破裂的下一秒,风娅睁开了眼。
刚才殷舟打在罩子上的血息在一个反冲之后尽数向殷舟弹去,殷舟的眸子瞬间瑟缩成一条细线,而他则瞬间穿到了另一边,弹射出去的血息打在几十米以外的古树上,“砰”的一声倒成了一片。
高台之下传来炎明的声音,“殷舟,她身上是朱雀的魔息。”
谢清安不知被风娅用魔息传到了什么地方,殷舟四处寻找,并未找到他的身体。风娅转过身来直面殷舟,面纱遮住了她一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已不复几日前的清醒,眼眸浑浊,仿若被邪物控制的魔头。
殷舟眼中渐渐升起冷意,子午钺出现在他手中,他抬手聚起身体里的血息,随后一个闪身就朝着风娅砍去,既然普通血息对付不了这魔物,吃过不少鬼神魔魂魄的子午钺总该能排得上用场。
但很显然,状态好的不止他一个,拥有双重朱雀魔息,又吸走了魅初大半魔息的风娅此时可谓状态极佳。就算是一向以强者自称的殷舟,也没有放松警惕,他一双眸子已变为全红,但细细一看,眸中似乎藏着浅浅的笑意,在眉骨造成的阴影下显得阴森无比。
强者交战,往往招式没那么华丽秀美,恨不得一招就制对方于死地,出手决绝而又狠厉。风娅每次出击都直取殷舟的脖颈,速度极快,但殷舟每次都恰好偏过头躲过去,然后抬手一记子午钺斜砍上去,风娅躲闪不及,周身的魔息立刻消散了大半。
殷舟那边炎明并不担心,他看着地上哀默大于心死的男人,心里有些发沉。
“所以你之前所说全都是违心之词。”
索乌睁开眼,对面炎明的身影模模糊糊,“什么?”
“你说若是护不住离城,你会顺从天意。”
闻言索乌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愣住了,但过后却苦笑了一声,“是啊,孤从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日夜劳碌,只求万家灯火安眠,但所有一切都在离城被毁的那一刻变了。仙人下放仙力,却定了如此强硬的规定,他活了,我们却陷在这样的怪圈之中。战战兢兢,唯恐因一己之私毁掉整个城池,有一天我们终于毁掉了自己,而仙者却置若罔闻,仿佛整件事都是我们自己的独角戏。”
“最后,终于这件事终于瞒不下去了,你们所做的,也不过是想收拾残局,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地里。占尽好处的,永远都是你们,而我们的灭亡,不过是自寻死路。”
“使臣,你说这难道不该恨吗?”
炎明眉头微皱,“可你们繁荣了几万年,除了你们,人间还没有哪个国邦能存在几万年。”
“对啊,其实我们也是占了好处的,只不过胜利的总是你们。高高在上的赐予神力,高高在上的收回神力,我们于你们眼里,只不过蝼蚁。”
炎明脸一白,他很想反驳,说不是的。但离城的天灾确确实实地发生了,而天灾发生的时候,连亲自赐予魔力的朱雀都不知所踪。
索乌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发虚,眼中是无边的悲切,“孤知道使臣是个好神仙,万事力求尽善尽美,公平公正,但可惜了,离城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身影渐渐透明,炎明眼眸微微颤动,立刻蹲下来,慌张地看着他,“君上,你…”
“阿娅说她有办法救离城,孤相信她,虽说顺从天意,但孤最后也想搏一搏。”
索乌说完闭上了眼睛,他身体消失的速度渐渐加快,片刻后化作漫天的魔息进入了风娅的身体。炎明愣愣地伸出手,但却触摸不到一点实物,只有发紫的魔息从他手里溢出。
他利用魔力消散了魂魄。
魔力为天之阴气,血息为地之阴气,天地二气相通,又以地气为上,所以十万年前殷舟才能在短短几日压制各路神魔。
几个回合下来,风娅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她飞到最高的柱子上面,调动全身魔息聚到掌心,随后拍向殷舟,汹涌的魔息直奔殷舟而去,殷舟只能往后躲避。就在殷舟躲避的这个关头,风娅踏着魔息径直朝宫殿的方向飞去。
高台之下的炎明脸色一变,立刻朝殷舟喊道:“殷舟,快追,她要动生魂。”
子午钺一刀下去,魔息四散,殷舟连忙往风娅逃走的方向追去。
风娅的速度比他料想的要快许多,殷舟追上她时,她正站在大街上,旁边有几套衣服,但人却不知所踪,明显是刚被她吸走了魂魄。
天开始有了要亮的苗头,看到殷舟的一瞬间,风娅再次使用刚才的术法,调动全身的魔息侵袭殷舟,但这次殷舟显然没那么好对付。他速度快得惊人,没等风娅聚集魔息,殷舟就飞身到她身前掐住了她的脖颈,他只要将手稍稍握紧,这颗头颅便会被他扭下来。
不知风娅做了什么,街上渐渐多了许多人,他们皆双目无神,只是径直向殷舟和风娅跑来。殷舟看着这些人,疑惑地偏了偏头,风娅趁他暂时放松警惕,立刻调动魔息朝他的左腹拍去。
殷舟下腹一痛,下意识放松了自己的左手,风娅朝他左手来了一记,随后瞬间闪身到几米之外,然后朝房屋上方飞去。
她在自己的周围造了一层保护罩,有了凡人魂魄的加持,就算是子午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把这层罩子破开。殷舟血眸一闪,立马朝炎明的方向飞身而去。
在风娅身处之处的下方,一圈一圈的围着人,就连宫中的宫人都在里面。他们方才还在睡梦之中,身上穿着内衣,只是薄薄的一层,现在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术,皆双目瞪圆、毫无意识地站着。
炎明抓着殷舟的袖子,看到脚下遍布的凡人,心下一沉,“风娅,你要做什么?”
风娅看向炎明,紫色的眼睛依旧浑浊着,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感觉她清醒无比,她的嗓音仍然是低沉的,“你们不应该来的。”
“你知道他们依旧死了,这些只是你的一场梦。”
“他们会活的,如果不是你们,他们会活下来的,马上,我马上就要成功了。”风娅眼中忽然多了许多癫狂的笑意,“我要让他们起死回生,只要用你们的魂魄献祭,他们就能活了。”
风娅一说完炎明和殷舟周围立马狂风四起,殷舟立马抓住炎明的手朝地上飞去。猛烈的强风下,殷舟的脸被刮得有些发麻,一片混乱之中,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梦主,她可以操控梦里面的一切。”
殷舟心下一阵烦躁,输了几缕血息到炎明身上,随后把他扔到了那几圈几圈围着的凡人之中,而他则卷着狂风朝风娅飞去。风娅看着殷舟,右手又动了一动,祭台那边的古树树枝立刻延长了过来,它们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伸缩自如,直奔殷舟而去。
数不清的藤曼和枝桠缠在殷舟周围,砍断了一批,又有另外一批围上来,上下左右前后,把殷舟围了个彻底。看到被树枝困住的那一团,风娅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紧接着她的眼神又变得冰冷起来,她看着脚下的百姓,双手再次聚起紫黑的魔息。
炎明被魔息托举到风娅旁边,他周身都被魔息束缚着,根本挣脱不开。风娅冷眼看着他,突然拿起一把刀子,狠狠捅向他的心口,“这一刀,是君上的。”,然后又捅向他的腹部,“这一刀,是我的。”
她似乎也没有想折磨炎明的念头,捅完那两刀之后就把刀收了起来,也没再理会他,仿佛只是为了还那两刀之仇。
炎明忍着身上的疼痛,在魔息的桎梏之下竭力张嘴,“风娅,起死回生有悖天道,这是不可能的。”
风娅冷笑了一声,“那我便逆天而行。”
炎明身体里的力量在这之前只是被压制着,但这时不知在什么东西的影响下,竟然在无声无息地飘向风娅的身体,炎明这才想起这个魔界特有的术法,吸功大法。
炎明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消逝,这就像是在一点一点的抽走你的魂魄,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心脏的跳动渐渐变得微弱,就连意识也慢慢变得模糊,他总算知道为何这阵子魅初总是一睡不起了。
但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一瞬间,周围响起了铃铛的声音,他努力睁开眼朝铃铛的方向看去。脸色依旧苍白的魅初杵着拐杖,正拿着一个铃铛用力地摇着。
与此同时,树枝和藤曼缠绕的地方砰的一声巨响,眼眸全红的殷舟瞬间闪到风娅旁边,被他用血息包裹了不知几层的子午钺在保护罩上狠狠一划,那罩子被他划出一道缝隙,几近昏迷的炎明立马被他拉了出来。
随着传来的铃声越来越大,他们脚下的人群开始清醒过来,风娅眼睛一眯,她体内的魔息瞬间朝魅初袭去。殷舟单手抱着炎明朝魅初飞去,就在魔息即将碰到魅初的前一刻,及时捞走了魅初和她的拐杖。
在铃声的影响下,百姓的意识渐渐回归他们的身体,他们先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在床上躺着,而在地上站着。接着他们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惊恐,而后他们朝天上看去,就看到了一身黑色羽衣的风娅。令人惊讶的是,在看到风娅的一瞬间,他们都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一如殷舟他们之前目睹的那样。
是一个小女孩最先出声的,“大祭司,我们是在地狱吗?”她的声音轻细而又微弱,但周围实在太安静,显得她的声音又是那么的清楚。
风娅一向冷淡的声线柔软了许多,“我们在家啊。”她的意识似乎飘到了远处,“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