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货车司机陈楷是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他唇色青白，顶着一对浮肿的眼袋，一看就知道经常熬夜。

    此刻他头上裹着一圈纱布，一只手也吊着，看上去有些狼狈。

    临床心理科的专家医生王谦秋正拿着两张图片在他病床前比划。

    “陈先生，您不必紧张，我只是来给您做几个简单的心理小测试。医院为每个意外事故伤患都安排了这种测试，目的是检测您是否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这对您后续的治疗很有帮助，希望您能尽量配合我。”

    王谦秋的年纪摆在那里，慈祥的气质油然而生，几句话就让陈楷放松了不少。

    “好... ...”

    “现在劳烦您辨认一下这两张图片上分别是什么？”

    陈楷一大早被叫醒，又因为头部受伤，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是... 是熊猫，还有轮椅。”

    王谦秋又抽出了两张图片。

    “左边这张是收费站，” 陈楷眯起了眼睛，“右边这张是，那个，巴黎歌剧院。”

    “您指的是悉尼歌剧院吧？” 王谦秋乐呵道。

    陈楷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对！”

    见他更放松了些，王谦秋又抽出了一张图片。

    “两个玩沙子的小女孩。”

    回答正确后，陈楷却有些发愣。

    他看着那张印着两个穿花布裙子的卡通女孩的图片，柔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有两个女儿... ...”

    “是吗？您住院这几天应该挺想她们的，可以打电话让姑娘们来探望一下。”

    “不了吧，我也没多大事... 大女儿马上要中考了，学习忙！小女儿还不懂事，不麻烦了。” 陈楷憨笑道。

    “姑娘比儿子好，不让人操心，”王谦秋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胡茬，笑容更深了，“但我听您的主治医师说，您还要再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呢！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有家人照顾会方便些。”

    “什么？！还要一个星期啊！”

    王谦秋点点头，“是啊，头部受伤一定要好好修养，马虎不得！就算出院了也得多注意，不能马上开始工作，特别是您这种安全风险大的行业。话说回来，您跟您公司那边沟通过了吗？”

    陈楷肉眼可见地变了脸色，“王医生，那、那要多久我才能回去？”

    “以我接手过的病例来看，平均两到四个月，最长也有一年的。” 王谦秋的语气完全置身事外，听上去无比客观权威。

    苍天呀，两个女儿都还在上学，如果他半年不能工作，谁来养家糊口？！... ...想到最坏的可能性，陈楷不由捶胸顿足起来。

    但突然间，他眉心一跳，不知为何沉住了气。

    这个变化没能逃过王谦秋的眼睛。

    他轻抚过一叠图片，然后抽出了最后一张。

    陈楷看见图片上的内容后，眼神不自觉开始闪烁，手也捏紧了被子。

    “是...是监狱... ...”

    .

    病房外，白嘉生和滕九万旁观了整个谈话过程。

    白嘉生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房内的情况，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完全没注意到滕九万苍白的脸色。

    “白嘉生...” 他一只手搭上了白嘉生的肩膀，“那个，我有点不太舒服... ...”

    “啊？” 白嘉生这才回过头来，看见他双腿虚浮，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乌紫。

    “你没事吧？！”

    “我就是低血糖犯了...” 滕九万在他的搀扶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给你去拿点葡萄糖！”

    白嘉生想都没想就朝护士站跑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杯冲好的葡萄糖水回来了。

    看着他的焦急忙慌的样子，滕九万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谢你。” 他低头慢慢喝起来，温热的甜水像充满氧气的血液一样流遍了全身。

    杯底还有些没来得及融化的糖粉。

    这时，王谦秋从病房里出来了。

    “王主任，陈楷怎么样？”

    王谦秋的视线越过白嘉生在滕九万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开口道：“陈楷的心理状况稳定，讲话思路清晰，对事故的细节也能很完整地回忆起来，有些轻微的压力反应，但都很正常。”

    眼见白嘉生情绪低落下去，他又补充道：“但这次谈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陈楷很可能有所隐瞒。”

    “你们最开始给他看了死者的照片，他对此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反应，这只能说明要么这个人的心理素质极其强大，要么就是他确实不认识死者，但以老头子我对他的观察，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 也就是说，陈楷对凶杀案不知情，只是把死者当作了山体滑坡的遇难者。”

    “您的意思是，他其实无意中或者以某种潜在的方式参与到了案件里？” 滕九万开口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王谦秋摸了摸胡茬，“我只能建议你们多查查他的家庭，特别是他最近的经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