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柜子里的海

    在那里待了太久,险些觉得自己就属于那了。我问他,那个人不是对你很重要吗,干嘛要烧掉。他说他知道救不活,就是想做这件事,想让他看到自己帮他还了愿,管它是真的假的。我说还以为你真的会那种像神谕一样的东西,他说神之所以能发出神谕是因为有信众,他念这些东西,念到最后他自己都不信了。在大殿里念那么久的经,觉得生老病死本身就是很幸运的事,怎么能剥夺那个人的权利呢。

    我走的时候没和他告别,跳进绵延冗长的云中,有像梯子一样的光穿过云朵,像画一样。回头去看那座寺。大殿里还是有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留在那里了。

    很讨厌下面这段,但是我就这样写,既然写了这样糟糕的东西就要每次读到都咒骂自己,为此后悔并痛苦。

    在遥远的旷野处,云,水,湖面,分不清界处的澄明。只有白茫茫氤氲的水汽,紧贴在皮肤上发出浅浅的吟唱。远远的,有一座漆黑的石岛静静地矗立在那。心之所向一样朝前飞,风贴着耳畔掠过像风铃一样送来鲸的长吟,下面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在风的吹拂下地毯一样铺开。云雾交错的耳鬓厮磨,顺着风的背脊游动,有龙穿行其间。石岛越来越近了,有红蓝色的星光从很远的地方朝这边飞缠绕在四肢上直往后飞,留下长长的足迹,风里都是露水的味道。

    我不想写成这样缱绻拖拉的,都很该死!!!!!!很愤怒地击打电脑,它发出羊的叫声。我对它发出蛇的声音,它就发出更大的羊叫声。

    停在石岛上面,很神奇的感觉,白色的沙子静静地抚摸脚,温暖的轻推。从上面往下张望,四周都是海水,拍在下面的礁石上,蓝色接着绿色,再远就都是雾气了。

    岛里是一潭静水,死水。顺着石阶走下去,石壁的凹陷处点满了蜡烛,似乎亘古不灭。烛光在近乎密闭的石岛中一圈圈荡开,很纵深的下面传来鲸的声音,是很纯粹的宁静。

    据说,鲸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完完全全地传递给对方,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纯粹?那种声音就好像来自

    远古的呼唤,站在洞顶有种听到高大的父从很遥远的地方向我发出的召唤,让我一度想到木鱼的敲击。声音推开水面实质化一般在空气中停驻,我难以抑制地顺着石阶往下走。脚踏在水面上,浅蓝色的海水轻轻拍在脚上,那声音附着在水上近乎原原本本地透过皮肤直穿入身

    体,整个人一震。说不出话,动不了,整个人僵直在那,图景就在这个时候变换了,拼命用手抓,可是场景迅即地后退,消失在很远处的黑点里。

    上次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在家,家长在因为我与常人不同的思维和举止而试图将我拽回,我一动不动地僵直在那,他们的声音逐渐放大,扩散。同时脸也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了一层很浓重的水雾一样。努力地听,却感到耳框乃至整个身体都像一个壳子一样僵直着,完全做不出反应。感觉像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浸泡在浴缸里,头上带着塑料袋,袋子里有一半的水,像是割到正中神经一样。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不用醒来了。之后我像找到归宿一般蜷在柜子里,才发现原来柜子是这么棒可以给我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和棺材一样棒。看到柜门渗光的缝隙在生长出触角,粘连在一起,柜子上方传来教堂钟顶的声音,有流动的人脸浮在前面唱圣歌,我躺在耶稣像下的棺中,整个人都浸在温水里,水好像在啃噬皮肤,像是切碎手腕后放进浴缸里的感觉。这种感觉其实并非柜子带给我的,只是它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只有离自己二尺的范围内的物品属于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只要别不靠近到这个范围内就和我相隔很远,不属于我的的空间,它们只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与未知的时间。想靠近什么就让它处在这个范围内,这样心就可以一直安定。

    这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我照例拥抱它。可是这次我感到前额上的头发在抖,到处都在抖,四面八方上长出无数黑色的长长的触须,像烟雾一样。手臂上生出紫红色的癫痕,呼吸变得困难,动不了这件事突然变得令人绝望。

    鲸的声音还在扩散,一下一下地安抚我,它是否感受到了我的困顿?你也有无法翻越的海流吗?黑暗中,翻涌的海水变成了大片的白色沙粒,似乎是在风的吹拂下呈现出和之前一样的翻涌,可是我感受不到风。伸手去探索,手臂连同手掌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发光体,白沙细浪穿过手臂向前进。海水再度涌现推动着我,有明明灭灭的蓝色光点在海水的带动下连成辽阔的未知,以一种近乎极限的速度推动着我前进。无数场景出现,贴着身侧被分开的水流带到后面,成千上万的图景从宇宙的尽头流转过来,遍布在海洋的各个角落,他们都朝着我的方向聚拢又更迭。我不知道要去往何方。观空既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既欲不生,即是真静。

    金色的字从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像隶书一样。走过的地方生长出莲花,脚也融进水里,我清晰地感觉到我并没有在呼吸。朝着字来的方向奔跑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只有那一个地方有亮光,有颜色。周围特别冷,没有风,但骨头疼,并不好受。听到了炮火的声音,和在学校听到的那种声音一样。像是战场,直刺入灵魂深处的悲鸣和枪打入耳膜的声音。之后,在头顶看到了飞越天际的炮火,周围的漆黑湮没在火光中。看到了电缆,五线谱,皮带,绿豆沙,静脉,金字塔,还有长颈鹿的皮。

    看到高台下有身着鲜红十字架的人形东西跪着,我的手臂和双膝是灰色的,有石膏味;看到一辆拖着人的卡车,人的脖子被系住,拖着跑了很久,最后断掉的脖子喷涌出鲜血;看到辽远的雪山顶上燃起烽火,带着冰雪的风呼啸着穿过升起的火焰,露出圣灵的身影。看到工地里的石膏像剥落,里面的露出一张人脸,底下连着身体,它说它杀了我外婆;看到大片的白茶,外婆站在花海中央,妈妈蹲在旁边笑着看着外婆,遥远的山岗上太姥坐在轮椅上笑着看向这边,外公在房子里的椅子上,我朝他跑去,踩烂了好几朵花,他手拿画笔缓慢地勾勒着什么,回头看向我的目光很慈爱,很平静,之后他转过头轻轻靠在画布上,我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

    画布发出光芒,外公消失了。停在一扇巨大的白色门前,不像是门,似乎只是白光,看不过去,进不去。用手触碰,就流下红白发光的液体,那液体进溅出火光,流徙在我身上,干热的感觉,像烟花。极亮的白色中,我看到了小时候在柜子里看到的那扇远在客厅尽头的黑色落地窗,那扇无数次在梦中一跃而下的矩形景观。耳鸣开始了,从远处开始生长出人的声音,不知道方位,感觉就像来自四面八方的群山。黑色的柜子和黑色的空间融为一体,把我包裹其中。声音越来越大,耳朵发痛,隐约间看到了外面的金色字符,已经不再是那些汉字,它们变成了我所不能识读的鳞次栉比。

    放松,我这样告诉自己。之后,像是变成了什么很轻的东西,飞出了柜子。在上空,我看到了高悬的黑棺,以及里面蜷成一团的我自己。周围还是那个石岛,溢满了水,旁边的是台上坐着一个闭目的老人,眼窝深陷,垂钓,无饵。

    很不舒服,浑身很重,很湿,头皮在跳,有人在扯动四肢。突然感到受桎梏,很烦很烦。

    看到一只小鸟,我很喜欢。我翻山越岭地找到它,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感觉世界上所有的山川湖泊都在掌中。我飞奔过一个又一个枯寂的日夜,来到妈妈的面前,把小鸟给她看。

    妈妈说,为什么要给我看一只死鸟呢?弄的这满身的血污又是要做什么呢?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赤裸的沾满泥污和血迹的身体。她的眸子里映出生长着阿曼汀花的田野。

    带着离别特有的悲苦和隐隐的兴奋我转身跑向漆深的夜。

    "许多小鸟都没有飞回到树上,

    它们不会再飞回去了。失去树枝是永久的。

    它们不会再变快乐了,也不会再变悲伤了,它们都永置宁静。

    你也变成小鸟了,

    你会想回到树梢上吗?

    不,你不会的。"

    我带着喜欢的小鸟,跑啊跑,跑啊跑,跑过四季轮转,跑过日升月落,路过死在山脊上的水母,路过跌入山崖的无目仙鹤,路过行乞时暴毙而死的老头,路过紧贴大地虔诚祈祷最终归于尘土的少女,一直跑到小井的面前。

    "你猜,我手里的是什么?"

    "。。。"

    我看着他,等待着回答。

    "你说给我听"

    像风一样的声音。突然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很安静,可以听到眼泪滑落的声音。

    手上都是它的红色,捧着它,摁进喉咙,泪水滑落。感觉到里面的它融化成了粘稠的血水,顺着鼻腔和口腔溢散出来,很浓重的血味。

    他靠近,贴在嘴巴上,涌出的血进到他的嘴巴里,我们俩的嘴角都挂着血。

    他笑着和我说:"我听到了,小鸟也告诉我啦!"

    "我感到不真实,什么都不真实,一呼一吸间都是不真实,到处都是不真实,妈妈不真实,我也不真实。。。"

    "真不真实又能怎么样呢!求真求是,天之道,人之道,又如何!不过都是在求己,唯你有权定夺啊。"

    生死无异,真假无异,不过是,我想如何,便如何,我心所求,便求得。

    人,皆蠢。与我说什么真假,都不如小井来的真。

    又开始看到血了,密密麻麻挤在小小的一方世界中,我坐在一个人身上,脸上溅满鲜血,不记得始末,身体麻麻的,穿的上衣也是溅满了血,手里握着匕首,我不记得它是从哪来的,但我很清楚这是我的,而且对我特别重要。下面的人在抽搐,创口里温热的浓稠汩汩地淌着,时间静静地流,就这样沾染上红色。反手握着刀柄,在那个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脸上划出鲜红的十字架,被这一幕美得心悸,缓缓贴近,轻轻靠在那枚小小的正在流泪的十字架,拥抱这一刻的时候,让我死都愿意。

    看到一群蜜蜂死在路灯下,其中一只没死,它拼命飞起来,撞倒路灯夜晚的光线上。它

    说:"下次醒来时,我想做一只快乐的小蜜蜂。"之后它和路灯做了这笔交易,而后碎掉了。

    妈妈说:"你是不是捂不热呢。为什么总叫我伤心呢,你看我是眼里没有爱。你怎么能对我说的话句句冰冷呢。我对你的付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刹不住的。你说不要便不要吗?就把它视作如此廉价吗?我听不懂你的逻辑,我只想叫你爱我,很难吗?从你身上生发不出与爱有关的东西,你失去了爱人的能力。真是。。。太可悲了。"不是问我,是喃喃自语,带着眼泪。然后,妈妈走了。

    对不起,又让妈妈伤心了。

    对不起,这次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对不起,又让妈妈走远了,没有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你可以放弃我的,我可以很坚强的。

    妈妈,会让你伤心的小孩,都不值得同情的。你可以埋葬掉它们。埋葬掉你的心情,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了吧。

    妈妈,你要一直笑着啊,别因为我哭。

    妈妈,对不起,我宁愿被梦蛊,疯疯傻傻漂泊一生。

    妈妈,谢谢你,唯您不曾弃我,婆婆娑娑束发青灯。

    治不好的病,医不好的梦,全都吞下肚去,唯有至道能救我。疯傻一生,幸而妈妈还肯抱着我。可是对不起,妈妈。别这样,别这样,我哭着不肯回头看妈妈。只把好不容易留的长长的发束起来头也不回地站在真武大帝像前。再见,妈妈,不要为了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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