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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五月

    五月五号,6:24。

    早上起床刷牙洗脸,夏柒柒不小心把一点牙膏沫子挤进了眼睛里。

    奚云一边给她滴眼药水,一边嘲讽她,“你也是个人才。”

    7:22。

    窗外蝉鸣,扰人清梦,闲来无事,邵木兰照着苍翠的梧桐树画了两个拟人的小孩子,拥拥抱抱,闹成一团。

    7:52。

    曹攸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高慈表白了。

    “我是英语专业的,但其实我法语说得更好,德语也会一些……”曹攸宁一紧张,心跳一加速就忘词了,“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

    “可是我不喜欢玫瑰花,”高慈看着曹攸宁手里的玫瑰,“你送错人了。”

    “那你喜欢什么?”

    “矢车菊。”

    “我下次给你买。”

    “或许你换个人喜欢会更快些。”

    高慈已经在委婉地拒绝了,但永远是当局者迷。

    周围有几个女生看不下去了,在那小声嘀咕,“交个男女朋友而已,摆什么架子,答应了那个男生又不会死,至于把人弄这么尴尬吗?”

    这就是当众被表白的坏处,高慈特别想把说这话的女生拉上来,让她跟曹攸宁在一起算了。

    旁边知道高慈的人低声跟那几个女生科普,“你们不认识她吗?”

    “不就是个女的?”

    “她就是高慈,”说话的人用手遮住嘴,声音又低了一点,“跟很多人在酒店开过房的。”

    “啊!”女生一声惊呼,看着高慈的眼神带上了鄙夷和厌恶——没想到长这么漂亮的人竟然是个烂污货,当即站出来仗义直言,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曹攸宁这样的好男生羊入虎口。

    “她说的……是真的吗?”曹攸宁有点难以置信,“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高慈笑了,“曹攸宁,你怎么那么天真?”

    她想起了上一个与她表白的度衍,度衍说,“我会永远爱着你!”

    可永远是多久呢?

    牧野走进人群中央,“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牧野牵起高慈的手,他们约了一起吃午饭,“另外,我女朋友对床伴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和她在一起。”

    至少,曹攸宁这种好学生不可以。

    18:33。

    红砖墙旁是碧绿的缅桂树开着白色的花,一只橘猫从墙檐上闲庭信步般走过。雀鸟翻飞到檐下啄出里面的虫豸,再脖子一仰囫囵一口吞进肚中。

    奚云问夏柒柒放假了要不要一起去考驾照。

    “不去,我可不觉得我能安全地把自己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车太脆了。”

    夏柒柒以前碰碰车玩多了,坐在驾驶位上就想去撞别人的车,不开车上路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全着想,一个马路杀手就这样完美地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21:15。

    蚊子嗡嘤―嗡嘤―嗡嘤~,啪!被夏柒柒头也不抬一掌拍死在桌上,一口血都没吸到。

    用湿纸巾擦完手,夏柒柒继续去刷历年来的高考真题卷子。

    五月十一,15:20。

    刚下过雨,天上有整整三道彩虹。

    打印店外树上有鸟叫,“叽嘻叽嘻”像是塑料摩擦地板,加上蝉鸣变奏的乐曲,周遭略显嘈杂。

    夏柒柒在打印店门口塑胶凳子上坐着背单词,等打印资料,手里一串糖葫芦要带回去给胡豆子。

    外头马路上的车子在等红绿灯,行人过着马路。白色斑马线前,像是一粒绿豌豆的老年车旁停着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整辆车呈流线型,充满机械美感。

    百里最近有重型机车比赛,特殊时期重机如果想在市内路段开就得限速。

    街上有卖杨桃的,资料打印完,夏柒柒去买了油桃。边走边吃,看见一条小彩虹跟着洒水车跑。

    回校路上,有人在发眼镜店优惠的传单和……男科医院以及妇科医院的宣传小册子。到手的东西,夏柒柒一般都会仔细看一遍。

    21:56。

    六楼的天台被(17)班清理出来了一部分摆放桌椅,上晚自习时可以去那儿交流探讨题目。

    夏柒柒喂完天台铁栏门外的三只野猫,一大两小,奚云试着自己解完了那道解析几何题。

    “这样做对吗?”

    “对了一半,答案错了。”

    22:47。

    讲完题回教室,一只虫子横向爬行过夏柒柒的历史笔记本。

    日历又被撕了一页,今晚的月亮旁边有圈红色的光晕。

    五月十六,9:34。

    厕所墙上隐隐约约地涂抹了一个#号,有人在墙板上演示了一道复杂证明题的证法,下面有人评论,“倒数第四步没看懂,是不是跳步骤了?”另一个人在后面补充了那一步的详细过程。

    这就是独特的厕所文化,隔板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英语单词、语文文言文、数理化公式、历史史实、政治理论、生物知识点、地理地图(纯手绘版)、歌词、经典语录、二次元动漫角色、情路历程……

    11:55。

    英语试卷讲评作文,作文题目:临将毕业之际,写一封对英语老师的感谢信。

    “My English teacher likes my mother.She hurts me very much.”(错误翻译:我的英语老师很像我的妈妈,她很疼我。)

    英语老师带完他们这一届就要退休了,现在在讲台上气得半死,“这是谁写的?!不是你们班就是另一个班!我有这么教过你们吗?”

    “没有。”

    夏柒柒原本在练英语书写,笔下一个“o”顿时写不圆润了。

    王献:“不是,你们怎么不跟着我一起回答?”

    奚云:“你以为谁都像你?”

    王献被点名站起来解释他的“作案动机”了。

    18:16。

    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夏柒柒举高了伞挤过人群间的空隙去食堂吃饭。

    五月二十一,18:39。

    夏柒柒用铁丝撬开了六楼天台铁栏门上的锁,楼顶也没什么风景。

    23:24。

    白相羊把项链还给璕,“阿昭进不来图书馆吗?”

    “等她忘得一干二净后就可以。”

    “之前夜游神来找你,说了什么?”白相羊问的是去年九月的事。

    “让我们帮忙维持阴阳两界的秩序,最近一段时间情况特殊。一个人可以同时死两次,意味着你能看到一个人的两幅魂魄。”

    两幅魂魄?

    两个安息境,一个是虚影。

    “为什么要这样?”

    璕展开右手,手心里是那条能够置换时间的项链,模样像两个折叠重在一起的三角形。

    [番外]

    谢璕沿着老城墙往家走,今天是他头七,他本不该回来的。

    谢家在兰行隐世多年,族中子弟不做官,不从商,不与地方豪强富绅结交,往来的都是名士鸿儒,太平无事了很久。

    谢家现任家主膝下有两个儿子,玉字辈,嫡出谢璕,庶出谢璟。

    小孩夭折,不宜大操大办,几个僧尼在念诵着地藏经和往生咒,超度着他往生善道。

    他的母亲已在棺前哭成泪人,棺里只放着衣冠,小孩子的尸身不应该在家中摆放太久,怕把还活着的小孩子的魂魄也勾了去,所以早早地谢璕就被下了葬。

    兰行旧俗,不及舞勺之年逝去者,埋骨地需离家百里,不能入祖坟,也不得立碑。

    香灰味浓重,谢璕站在一处影壁前,壁上山水间一棵树的枝桠,不知被谁磕坏了,现在还没修缮好。

    往来宾客俱是唏嘘不已,族中长辈哀惋叹息。都说谢家长子少小年纪,已有玉树临风之姿,景星麟凤之才。如今中道夭折,怎不令人憾恨?

    谢璕独自回了书房,他还有一卷书没看完。

    风翻动书页,谢璕在书房待到深夜。

    他去看望了他的母亲,母亲在一夜间憔悴,淡了妆容,白了头发——希望她能再有一个孩子吧,聊寄相思。

    谢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他的母亲梁夫人陪在旁边,夜不能寐。

    谢璕这个弟弟心思单纯,常跟在他身后跑,向他请教些老师布置的诗词文章,韵律歌赋,偶尔也拉着他一同跑出府去,看些杂戏,买些话本。

    若非是梁夫人,谢璟或许会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但现在……谢璟手里也算沾上了半条人命。

    “璟儿啊,这都是命,谢璕不死,咱娘俩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千错万错,错都在我,谢璕的鬼魂来索命,索我一人的就好了。求求他放过你,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谢璕站在床前,手贴上谢璟滚烫的额头,风寒事小,估计是受了惊吓才变成这样。回了竹步山,得央求竹咸帮忙来看看,这么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梁夫人趴在被褥上睡了过去——

    “梁夫人,梁夫人……”

    她听到有人呼唤她,声音听起来像谢璕,不由吓了一跳。可是谢璕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温和,梁夫人安下心来,正准备说些什么。

    “你不用开口,听着就好。如果希望谢璟痊愈,需答应我两件事。一,从今往后,端正自己的品行,清净自重,与我母亲和气相处,专心侍奉父亲,宽和对待府里下人,不许鞭打杖击,苛责辱骂。二,事有曲直,言有是非,不能怠慢了谢璟的学业,悉心教导他志学向善,规言矩行,不可跟人争强斗狠,不可耽迷声色犬马。七日前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若有违过,因果自负。你能做到吗?”

    梁夫人在梦里点头,谢璕转身就要走,谢璟昏睡中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似乎有话要跟他说,谢璕头也没回,离开了这里。

    七日前,父亲与母亲有事一同外出,府中下人跟着去了大半,他和谢璟以及梁夫人守家。

    那日午后,他在园中湖边亭子里看书,湖中开了很多银莲花。

    谢璟站在桥上,怀里抱着蹴鞠,璕哥哥总是在看书,都不怎么跟他玩。他母亲告诉他,只要他从这桥上跳下去,璕哥哥来救他了,就证明在璕哥哥心中,他比书本更重要。

    谢璟看着桥下的湖水,眼一闭,闷起头就跳了。

    谢璕听到动静,谢璟还在水里扑腾,救命都喊不出来。

    谢璕也才刚学会游泳没多久,但情况危急,水已经没过了谢璟的头顶。谢璕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就自己脱了外袍跳进水里去救人。

    “别乱动。”从身后托举起谢璟,谢璕带着他往岸边游,距离有点远,但在体力耗尽前,应该能把谢璟安全带回岸上。

    离岸还有二十多米,谢璕一只脚突然被什么缠住了,拉着他往水底拖。

    一个男丁跳进湖中,从谢璕手中接过半昏迷的谢璟,推了谢璕一把,只带着谢璟回了岸上。

    谢璕没去管那男丁,一个人存心不救你,你求他也没用。屏气弯腰潜进水里,谢璕想把缠住脚的水草解开,手指碰到脚腕上的东西——那不是水草,是一个人的手。

    另外三人在水底围拢过来,抓住谢璕的手脚,将他困在水里——一盆水都能淹死一个人,更何况是一整个湖?当你身在水中时,你能鲜明地感受到水的存在,可是它们不能依托你,而是裹挟着你,无孔不入,让你无处可逃,慢慢沉沦其中……

    谢璕去找了那几个被梁夫人收买的男丁,让他们以后日行一善,洗清身上的孽债。

    走出谢家门,沿着老城墙回竹步山,天上下雨了,人们奔跑着去躲雨。

    谢璕一只鬼,在雨里走得不急不忙。一个女孩向他跑来,被一块翘起的石板绊倒摔在地上。谢璕伸出去扶她的手被穿空了,女孩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她像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连雨都来不及躲一个。

    谢璕的坟在竹步山边,旁边有田野,稍远些还有一个村落,所有的风景笼在烟雨里,谢璕路过他的坟往深山老林中走去。

    竹咸是竹步山里的青蛇妖,十几年前修炼成了仙。前几日从外云游回来,在山口看见了处于恍惚混沌状态的谢璕,感叹了一句,“可惜了这一副金相玉质,仙家根骨。”

    兰摧玉折,璧破珪毁。也曾身居华屋,而今只能零落山丘。

    一条溪涧流出筼筜谷,汇入镜湖,镜湖边竹楼里,竹咸喝醉了酒,卧在竹榻上,颇有醉玉颓山之态。

    昨日竹咸劝他,头七就不必回去了。

    “你是一个短命到来不及被太多人记住的孩子,你会被他们慢慢忘记。万一回去看到你仇家,一时没忍住化作厉鬼,做了什么坏事,损了功德就不好了。”

    “不会的。”

    竹的清香透着凛于风霜的孤傲,竹咸看着谢璕满身的风骨,“你就不怨他?”

    “怨是活人的事,我如今只是孤魂野鬼。”

    拜托了竹咸帮谢璟治病,谢璕就打算回去。

    “欸,等一下,”竹咸这时才想起,“今早鬼差来了,让我给你带句话,你可以不必急着去转世投胎。竹步山也算钟灵毓秀,很适合你,你不如就待在这儿,人间总比鬼界有趣些。”

    “……可以。”

    “好,好……”

    竹咸又醉过去了。

    谢璕每天坐在自己坟头上,远远看着村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耕夏种,秋收冬藏。

    有一个女孩会走这里进山去挖竹笋,拾蘑菇,采些野菜,每次路过都会坐在他坟前休息。他坟上长了草,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土堆而已。女孩会用草叶尖编星星,编好了就留在原地。她有时也会用竹枝在泥地上写写字,字迹清秀,一如山谷里的兰草。

    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一朵花开,一声鸟啼,都能令她高兴许久。

    谢璟三元及第,被皇帝召见,入翰林院,声名远扬。

    风是飘逸的,薄雾懒懒赖在竹梢上。

    竹咸手执竹制的弓箭,猎来野味,摘来阔叶,与璕幕天席地而坐,就着一处篝火烤肉,喝酒品茗。

    竹咸宽衣博带,竹枝簪发,一颦一笑间,霞姿月韵。竹叶清酒满在杯中,盛着月光清辉。

    璕不喝酒,竹叶茶香里带着些许苦涩,茶后还有丝丝回甘。

    “我要换个住处了,去阳熙山,继续修仙、问道。”

    璕点点头,“你去吧,我就留在兰行。”

    竹咸给了他项链,问他,“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

    数百年来,屡变星霜。

    村里的人生老病死,竹步山的竹子被砍伐殆尽,整片山都被夷平。兰行改名百里,建了这座都市,不复往昔。

    璕的坟就在图书馆下面——这里以前叫竹步山,有很多竹子,风吹过时能听到竹涛声。

    谢家北迁去郁池的时候,璕离开了一次竹步山,去了谢府旧址,雨井烟垣里人去楼空。

    那个女孩嫁人了,花轿路过竹步山。轿子停下,女孩走到他的坟前,弯腰放下一颗星星,一身嫁衣是灼灼热烈的红色。

    她给璕跳了一支舞——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抬轿子的人催促她,女孩笑了笑,走了。

    后来他听人说,“隔壁庄子那老爷,肝火旺盛的,活生生把自己新娶的小老婆玩死了。那苏家小娘子倒也是个可怜人儿……就是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璕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竹步山,在一片野地里找到了她——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璕就错以为她嫁了个好人家。

    璕在图书馆二楼看书,夜深了,窗外电闪雷鸣,她以一副落魄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她在雨夜里,逆着闭馆时候离散的人群走进图书馆。头发结成血块,眼睛雾红红的,身上血污一片。

    璕知道此时的这个人,只是像八百年前的她,但终究不是她——那个在竹步山下,为他撷草编过星星的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她在榻上蜷缩成一团,觉得唯有这样才能心安,带着点警惕的敌意,她阖上了眼睛,喃喃自语:“我以为死亡,除了疼痛,是温柔的。”

    人死了成鬼,鬼还会再死一遍吗?

    璕把鬼差挡在图书馆外,“麻烦通融一下,绕道去别处吧。”

    璕给她取名阿昭。

    窗外竹海幻象,璕给阿昭做了只竹蜻蜓。

    璕教阿昭写字,“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阿昭跑出图书馆去百里大街小巷游逛,回来时下雨了,璕撑伞等在喜良街口。鬼感觉不到雨,只会觉得空气变凉了一些。阿昭跑到伞下,伸手一碰,白色的油纸伞顷刻渐变成红色。

    ……

    璕把项链给了阿昭。

    ……

    阿昭:“……这是什么声音?”

    璕:“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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