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jiào)醒了,天还塌着。
——正是我此时面临的状况。
傅莹因为要去迪斯尼乐园,所以今天起得嗷嗷早。蓬头垢面的她,从卫生间出来,瞧见活人微死的我,皱起眉头。
“走啊?干饭去?”
“唉......”
“大早上叹啥气?”大聪明傅莹,睁大智慧双眼“你在愁写回顾稿件?”
“嗯...对....是.......”我敷衍道。
——(⊙_⊙)我总不能说,我昨晚上被人嘴了,不知如何面对吧???
傅莹拿起矿泉水,牟足劲往死捏,见没滋水,才扭开盖子喝进嘴。
她这招是昨天我教的。
我喝客房准备的水,有两个习惯。
其一,喝前死劲挤,看是否被扎过眼。仔细观察瓶口,是否被扭开过;其二,如想喝热水,先用电水壶烧水,后将矿泉水放入其中,烫热水喝。
还有自带沐浴露、洗发水,花洒用扭不下来的那个。具体什么原因,常住酒店的人,大概也都知道。
算了——
不心思了,我放弃挣扎,翻身坐起来。多大点事?还能影响我干饭咋地?酒店的葱油面不错,说不定能治愈我破碎心灵。
“你知道吗?我都想我妈了。”傅莹边换裤子,嘴里边叨叨“昨早上你叫我吃饭,我妈也说早饭必须吃......”
我系鞋带的手,戛然停住。傅莹“嗡嗡嗡”声,开始变得模糊。
“我妈”这个词,我好多年没说过了。突然听见傅莹说这个词,感觉一霎那恍惚。
我妈苏玟樱女士,一直都是幽默乐观的人。
通常,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多多少少缺乏自信,没有安全感。虽然我童年里物质匮乏,但精神食粮富裕。她给我传达的,永远是正面的称赞与鼓励。
我从来没有觉得生活过得苦,甚至每天斗志昂扬。直到大三那年,我接到李玳妈妈的电话。
我想......我妈在那头过得还好吧?她走了以后,也没给我托过梦。其实,我是想梦见她的。我想告诉她,我在这头过得也还凑合,她可以放心了。
“冷莱——”傅莹嗓门提高,她嗔怪道“跟你说话呢,咋不搭理我?”
“嗯?刚想事儿来着,你说啥了?”我从恍惚中醒来。
傅莹嘴一撅,“哼,不说了。”
“好,你可千万憋住了。”我抽出房卡打开门。
这两天我发现,激起逆反心理,用糊弄小孩的伎俩,对付使小性的傅莹,总是很奏效。
“就不憋,我偏要说。”傅莹梗起脖子,“曾总说他们在餐厅,让咱俩快点来。”
“他们?”我抓住重点。
“对啊,曾总和何野哥。”
我停下脚步,“突然想起有个东西没拿,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现在我还不太想见何野,毕竟昨晚上被他亲了,对我冲击还是蛮大的。我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不如先避开。
“曾总说餐厅人贼多,已经占好位置了。”傅莹眼疾手快,一把薅住我“你手机不在这吗?别墨迹了。”
傅莹身强体壮,我扒拉不过她,反正早晚会碰面。
爱咋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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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何野将三明治吃得慢条斯理。
曾山问了几次,与哩米游戏合作事宜,他也应答自如。
我与何野几次眼神交汇,他双眸寂静无波,同往日别无二致。即便一个人,性格再过疏冷,也不至于没有任何端倪显现吧?
我不信,他会是像我一样的演技派-_—。
由此,我心里大致有了判断,那就是——
何野......他......喝断片了......
想想也是,酒量不行,酒品还差。这样放纵自己,不守男德的人,记性能好到哪去?有此推断后,强装淡定的我,瞬间破防!被他占了便宜,他还不记得。
作为受害人,(._.)我干吃哑巴亏。
卧槽-卧槽—卧槽——!
这口气换谁,谁能咽下去?反正我是咽不下去!
真是越想越窝囊,手中玻璃杯也越握越紧。不然泼他一脸豆浆,出出气吧?心中怒火是会消去大半,但势必要被问起为啥泼他,昨晚的事不就公之于众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想成为饭后谈资。等冷静下来,全当无事发生,似乎也没啥不好。倘若何野记得,他需要如何表示,才是我能接受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_⊙)。
艹,好像这个哑巴亏,必然要吃了。刚压下去的怨气,“腾”一下子又涌上来。我恨恨地瞟向何野,视线没由来地落他嘴上。
唇形还挺好看,牙齿也整齐。啧,触感嘛......昨晚的触感是?
“亲-嘴-是-大-赚。”
傅莹说过的句话,鬼使神差般如弹幕从脑海中飘过。难道.......我........赚了???何野长相是不错,所以按傅莹的逻辑讲,难道我赚了?可是论外貌和品行,我也不差事儿啊,所以这算不算又亏了?
“冷莱——”
“嗯?”
原本安静吃饭的曾山突然发声,将陷入纠结中的我,拉回现实。
“你又脸红什么?”
“......”
我就纳闷了,曾山天天跟个奸细似的,怎么那么好打听呢?他在何野与我之间,扫了两个来回。随即小眼一眯,做出“懂了”的神情。
“你们继续吃,我先回客房了。”曾山放下叉子起身。
见他人已离桌,我猛地反应过来,有事要找他,遂忍下嫌弃,也起身跟上去。
“曾总,我有点事找你。”
“是替你保密吗?”
曾山脚步未停,他侧头看过来,自以为幽默风趣。我无语,他内心戏可真多。
“我明天不和你们回北京了,曾总。”
“嗯?回程不是坐飞机吗?”
“曾总你误会了,从上海出发到景德镇更近,我想去看看。”
“行,你改签提oa审批吧。”曾山拍了拍我肩膀,他语气变得诚恳“其实,我一直很看好你。”
见他这样,我也颇为感慨,不如临了也煽情一回:“谢谢曾总给予认可,在您麾下我成长最多。”
目送老曾进电梯后,我回到餐厅,餐桌那里仅剩何野一人。内耗肯定不是我性格,反正他啥都不记得。
干——就完了!
想开后,我在料理台转了一圈,带回水果沙拉,以及烤面包片、煎鸡蛋、培根、黄油等三明治所需食材。不知道速溶咖啡,有啥好品味的,何野喝得慢悠悠,好像醇浓享受的样子。
我专心组装三明治,新国际博览中心吃饭很麻烦。所以酒店多吃些,扛到3点左右,去光明邨吃熏鱼,这就是我今天的计划。
三明治上抹了黄油的缘故,才吃一半,多少就有些腻了。
我端起杯子喝豆浆,才发现何野不知何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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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Joy开展第一天,人是真的多!
从下出租车到进W馆,我用了近40分钟。
不得不说,参展的coser实在太伟大了!
今天气温接近40度,热得我都想骂街。可他们衣服层层叠叠,画浓妆戴厚重假发,拎着笨重兵器,扛住生理不适,却只为还原动漫角色!是真的热爱!
一脑门子汗的我,进入W馆后,于展馆中心位置,找到公司展位。见角落有个椅子,拉过来一屁股坐下。
林墨看见我来了,夹着笔记本小步跑过来。与此同时,坐她旁边的丁妙,则是不屑地扫过来,顺便白了一眼。
“你怎么才来?”
“在酒店写活动回顾稿件来着。”
林墨嗔怪的语气,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但我没想太多,告诉她才来的原因。
“真辛苦,我给你按按肩吧。”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果然被我猜中了吗?她殷勤的样子实在太熟悉了。也不知道外面大热天的,傅莹排队玩项目,会不会被晒脱水,她可能会买优速通吧?
“我老大让写引流方案,我和丁妙已经想了几个。你经常做活动,想法肯定比我们多。我老大一会到,你也不想我被骂吧。”
“.......”
今年场馆里也不热啊,我静静打量她,思考该怎么说,能让林墨脑子清醒清醒。
林墨见我不为所动,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声音变形的5个字——“喝什么~喜茶~”
“现在点。”
“现-在-点!”
被收买后,我先扫了眼,他们写的引流方案。单一又分散,既难串联,也难执行。林墨是今年入职的,能理解。但丁妙......她可参展过好多次ChinaJoy了。
果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你可以分线上&线下,两个方向写。两个方向相互引流,达成闭环。”
“具体的呢?”
我正要细说,被一旁嗑瓜子的丁妙打断,“市场部是没人了吗?”
林墨斜眼看她,“你什么意思?”
“你不如直接和老大说,市场部个个草包。随便什么人,都能指指点点。”丁妙一如既往阴阳怪气。
“唉,你——”林墨刚想争辩,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只“嗯嗯”了两声,便火速挂断,“我现在要去接赵总。”
她转而看向我,将眼睛眨得飞起:“你帮我写行吗?求求了。”
“行。”我点点头。
目前看来,也确实没啥人能帮她。与她对接工作时,也一直挺配合我的,权当我对她的感谢吧。
林墨听见我答应她,高兴的双眼放光,她抓起VIP嘉宾证,留下“晚上请你吃饭!”,从展台跑了出去。
我打开林墨电脑,沉思片刻,手落在键盘上,开写引流方案——
线上触达方面,主要想有哪些渠道,以及着重描述打卡,可获得周边礼品;线下触达方面,用周边礼品吸引客流,制定如何获得周边礼品规则......
一道突然响起的笑声,将打字中的我,吸引过去。
是丁妙,不知她在和谁打视频电话。
“是啊,她这人忒爱现,什么都想管,真当自己是领导呢。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对啊,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市场部,也归她管呢。没办法,就是会有这种人,也不知道HR当初是怎么筛选的。”
“普通本科,能有什么见识?死装,切——”
“买不起房,又摇不到号的外地人。”
在ChinaJoy,这么快乐的展会里。我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的,但是她后面那句话,真实到刺痛我了。
保存好文档,我以不咸不淡的语气说了句:“真是聒噪。”
丁妙的听力也是敏锐,她放下手机,对我怒气冲冲道:“你说谁呢?”
“谁问说谁。”果然,离职这天,发疯像呼吸一样简单。
两句话而已,年轻气盛的丁妙竟梗着脖子,像斗鸡似的朝我走来。我好整以暇的双臂交叉于胸前,这些年她没少给我找麻烦,正好算总账。
谁能想到,我们同期入职公司,培训时还分到同一组。正常来讲,在不同的部门,本该成为彼此的人脉.......
我晃神的功夫,丁妙已走到跟前。她原本阴沉面容,忽地柔和起来,嘴角硬是扯出一抹淡笑。
“你真nice,冷莱。”
“蛤?”
啥玩应,我真nice?我对她是nice过,但不是现在。她突如其来的川剧变脸,(⊙_⊙)瞬间给我整不会了。
“你打字真快,我口述的方案,一字没落都记下了。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我手腕疼,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
她的方案?我帮忙?这老娘们要干啥?不用想肯定有古怪。我回头一瞅,市场部总监赵刚凯大步走来,林墨跟他后身,张个大嘴,明显听到丁妙的话,被震惊到了......
我去,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儿了。
竟有人无耻到如此地步,方案是我帮林墨写的,丁妙是打定主意,我和林墨都不敢拆穿?所以,学袁世凯,窃取辛亥革命胜利果实喽。她还真是酱油碟里扎猛子,不知深浅。
“赵总,您来了。”丁妙装作意外的样子,迎向前去“您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去接您。赵总,您喝水。”
她可真能演,赵刚凯来了,林墨不是告诉过她。嗯?林墨给我的饮料,何时到了她手里?
“外面这么热,你接赵总也不带瓶水。”丁妙将矛头对准林墨。
或许,未曾经历过接连吃哑巴亏。气得林墨的嘴开开合合,愣是没蹦出来半个字。言情剧里,女主受打击也是如此表情。
丁妙面向赵刚凯,则是一脸恭敬模样:“赵总,方案我写完了,您方便指导下吗?”
“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自信。”静观下属为得宠明争暗斗,赵刚凯终于舍得说话了。
丁妙向上管理,赵刚凯向下管理,这两人是戏精上身吗?逛完展,吃完熏鱼,我还得早早回酒店收拾行李,实在没功夫看他们商业互吹。
我扯着嗓子,以捶足顿胸之姿高喊一声:“哎呀妈呀!出大事了!”扰乱局面。
互相管理中的上下级,听我咋呼的响亮,顿时噤声,不约而同看过来——
“丁妙!赵总!”我招呼他们,继续表演惊慌失措“word刚闪退了!方案我没保存,咋整啊!”
听到我这么说,丁妙抢过电脑,使用control+z,文档毫无反应。她又看向赵刚凯,赵刚凯接到信号,拖走电脑,在“菜单”里找“管理文档”试图恢复,但他尝试几次,均未成功。
我打断忙活中的两人,开始献计献策:“方案丁妙想的,不如直接说吧?”
“对,你直接说好了。”赵刚凯停下移动鼠标的手,恍然大悟。
丁妙一愣:“赵总,还是看文档吧,口述会有遗漏。”
“找我代敲时,你不也是口述吗?就别谦虚了。”我再添把火。
回过味儿来的林墨,也见缝插针:“我来公司这么久,可算有机会向妙姐学习了。”
“你们年轻人是要多向前辈学学。”赵刚凯还在状况外。
在这场纷乱的角力中,一人盲目相信,一人没有实力,两人在看好戏。其中仨人统一口径,一人骑虎难下。每个人,心里都有算计。
“嗯......首先,到展位的游客......给公司周边礼品。”
“呃......其次就是......得发朋友圈,对发朋友圈。”
“还有就是......”
丁妙眼神游移,方案说得磕磕绊绊。
赵刚凯川字纹,越越挤越深,终于失去耐心,他呵斥道:“好了,闭嘴吧。”
丁妙顺势垂下脑袋,紧抿嘴唇,不在多言。
林墨瞅准时机,将手机递出去:“赵总,这是我的方案,您看下?”
赵刚凯冷脸接过手机,一屏屏向上翻:“这你做的?”
“是的赵总。”林墨回答。
与此同时,丁妙抢着否认:“这肯定不是她做的!”
“管好你自己。”赵刚凯厉声回应丁妙告状,他看向林墨“这么执行吧。”随后,拿起饮料,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林墨见赵刚凯走远,戳了戳我胳膊:“你什么时候换的?”
“丁妙捧臭脚时换的。”
“诶,这个叫什么计来着?”
“偷梁换柱。”我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