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驴最后寻到了一处破庙,它的破体现在屋顶的大洞,幸好今夜无雨。
白知语出去捡了些木头,回来就看到熊熊燃烧的篝火。
莫言是修仙者啊。
他们一路走过来,她都要忘了。
可木头找都找了,能干些什么呢?白知语看向驴子。
“他不吃。”
白知语收回目光,心下叹气。
真挑食。
“驴怎么会吃木头呢?”
我师兄的坐骑就吃。
“你师兄……那是机关马,木头是燃料。”
哦哦,是马啊,那驴确实不会吃了。
莫言沉默了一会,笑了一声。
白知语坐到莫言身边,过近的距离引得身边人皱起了眉。
她抬头,看向了夜空。
透过房顶的大洞,能看到星星,很多星星。
一直以来,她都被人所仰望。她都忘了上次抬头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
身边人本要起身得动作停了下来,他跟着抬头,良久,肯定道:“很美。”
即便是修仙者,也不可能一晚上都梗着脖子看星星,莫言很快就失了兴趣。
“你之后要怎么办?”
"闯荡江湖。"白知语毫不犹豫答道。
她很认真。
宁为鸡头不为凤首,阿姐教过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合欢宗话说给合欢宗人。
还有什么,苍天已死,合欢宗当立巴拉巴拉的。
听不懂。
但阿姐肯定是对的。
反正她一定要贯彻合欢宗的思想,将男人掌握在手心。
修仙界男人们的思维她理解不了,不如来凡间江湖碰碰运气。
这么想着,她正要收回目光看向莫言。
却猛地被无尽威压震得抬不起眼。
“原来如此,你也是……”莫言的声音忽然冷淡至极,杀意浓重。
他想要杀她。
很明显。
白知语的手指颤动,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动一下。
断剑就在腰侧,不过几尺距离。
篝火炸出火星,发出噼啪的声音。带着湿气的木材堆在驴子身边。白知语腹部的伤口再次流出鲜血。
星星亦如刚才,它们千万年前的光穿越遥远的距离落入破庙中的二人眼中。
几分钟前,他们席地而坐,讲着星星的典故——主要是莫言讲。
现在,一方将要死在另一方手里。
我做错什么了么?
汗珠顺着睫毛落入眼底,泛起阵阵涩意。
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每个人都要伤害我么?
我又惹祸了么?
我又让其他人不开心了么?
……我想活。
白知语的手臂移动了一点。
“你没错,只是我想杀你便杀,弱小便是你的罪。”莫言将身上的衣服往紧拉了拉,“谁让你遇到我了呢?”
白知语的手指握住了刀柄。
“当然,我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你若是碰到了我……”
剑出鞘,挥向对面的人。
在莫言睁大的双眼中,白知语看到了他浅白色的双眸,也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断剑短了几分,它没有进入对面人的身体。
白知语使尽全身力气挥出的救命一剑,仅仅斩断了空气。
……棋差一招。
白知语遗憾地想。
她压在莫言身上,左手撑着破庙的地面,右手的断剑仅仅刺入了身下人的衣衫,再不能进一分。她能感觉到身下躯体血管里流动的血液,能感觉到随着呼吸触到她剑尖的□□,却也知道仅此而已了。
她看向身下人的脸。
两个耳朵一张嘴,一个鼻子两条腿,眼睛……眼睛确实好看。
像桂花糕。
肚子饿了。
想吃师父做得桂花糕。
估计很快就要死了,可以去找师父要桂花糕吃了。
白知语眨巴着眼睛,毫不避讳地与莫言对视。
莫言看着她。
已经好几秒了,她还没有死。
白知语看着莫言又呼出一团白气,他的嘴唇白的近乎透明,颊上却晕起淡淡红云,还有向耳后飞去的迹象。
很冷么?
“很冷么?”她问了出来。
“起开!”他瞪着她。
“我没有力气了。”白知语接着说道,“我很热。”
随着这句疑似调戏的话一出,白知语背后一凉,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身首异处。
但是没有。
她的血落到身下人的青衫,烫得那人浑身一颤。
她又没说谎,作为少见的至阳之体,她就是很热啊。
字面意义上的。
“我很有用。”她面无表情地求情,鲜血一滴一滴落到男人的小腹上。
莫言的眼睫毛轻颤,他又呼出一口雾气。
“我碰到你了。”这么说着,她又觉得委屈,明明他自己说的。
难道碰到衣服不算?
在身下人“你敢?”还没说出口时,她的手背就划过了他的指尖,克制且疏离,一触即分,却还是烫得他抖了一下。莫言瞪大眼睛,像被打了头的猫,似乎完全想不到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他好冷。
已经是后半夜了,最冷的时候。
指尖的温暖让他不自觉摩挲了两下。
白知语的左手开始发抖,她有点撑不住,但她又没力气起身。
他不可以自己爬出去么?他又没受伤。
莫言看着她。
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没力气了。”在摔下去的前一秒,白知语很有礼貌地知会了一声。然后重重摔了下去。
莫言好瘦啊,硌得她有点痛。
不像叶素问。
但是好好闻啊,也是草药的味道啊。
白知语眨巴着眼睛。
她完全没有任何男女大防的概念,毕竟她是合欢宗养出来的嘛。她坦坦荡荡地胡思乱想。
莫言好凉快啊。
她的脸贴着莫言的胸脯,歪着头与旁边装睡的毛驴对视了。
毛驴瞪大眼睛,默默转头,没发出一点声音。
冷的话为什么不和毛驴抱着取暖呢?
白知语忽然想到。
就听身下人像被踩了尾巴:“我堂堂仙君去和毛驴取暖?”
莫问是仙君啊,好厉害。
只有修行到顶点的人才能被称为仙君,师父被称为“剑仙”,也叫“陵寒仙君”。不知道莫问是什么仙君呢?
“莫问”看着怀中的少女。
她的身体像小火炉,不断散发着取之不竭的暖意。
她的心里话没有讨人厌的杂音,不像其他“苍蝇”那样嗡嗡响。
她夸得……夸得还挺好听的,挺会说好听话。
而且她还是苏洌的徒弟。
就算是合欢宗的人,也……可以不杀吧。
白知语感觉有点困了。
这股困意比腹部的疼痛更浓重,她有点想睡了。
“晚安。”
她说道。
“不准睡!”莫问噌地坐了起来。
不管了,他们见面时她说自己是散修,那就不算合欢宗的人,不是违背誓言。
他取出以前万花谷“见愁仙君”做得所谓“医死人肉白骨”价值连城的丹药哐哐往白知语嘴巴里面塞。
这玩意儿对别人稀奇,对他也只是凡品,也就只是冷得厉害时能管点用。
但反正……反正已经有了白知语了。
白知语砸吧着嘴。
这是“上好灵药”么?
“这是‘五更见’!”莫问叹了口气。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这可是切切实实能和阎王叫板的丹药,也……也可以说是上好灵药吧,但这名字未免也太……
“你要需要,我到时给你拿个三五瓶。”白知语迷迷糊糊说道。
……算了,他和一个没见识的小辈计较什么啊。
一觉睡醒,白知语还没缓过神。
刚一睁眼,她就与性感黑驴眼对视了。
驴子“吁——”地嘲笑她,想看她的笑话。
“……早。”理智回神,白知语打招呼。
没趣,驴子转过身了。
他们还在破庙里,篝火好似永不会熄灭,阳光透过房顶的大洞投到盘腿坐着的莫问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金身。
莫问本就瘦削,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这样一照更是要如羽化登仙一般。
白知语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她只是看着面前的画一般的景色。
过了好久,她才在心里反驳自己道:可莫问已经是仙君了啊。
再仔细一看,这位“仙人”的衣服虽已经被仔细地收拾好,看不出一点被拉扯过的痕迹,但腹部却有些不甚明显的血迹。
啊,不小心把莫问弄脏了。
她在心里悔过道。
不带任何其他意味。
就见“仙人”猛地睁开眼,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白知语:“你在合欢宗都学了点什么?”
“如何xx男人的一百种方法。那夜,我让他xx了。xxxxxxxxxx。”
“行了。”莫问表情愠怒,耳朵通红,“把那些没用的忘了,我教你些真材实料的。”
他双手备至身后,正要开口。
和师父一样。白知语看着他的架势。
于是莫问收回手,掌心交叠,置于丹田前,正要开口。
和某个师兄好像。
哪个师兄来着?
白知语面上表情不变,心思却已飞向十万八千里远。
就在莫问忍无可忍之际,她看着眼前人,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心下不自觉道:但果然还是莫问做起来更好看一点啊,都是同样的姿势,为什么呢?
于是对面高贵的仙君就吞下催促的话语,看她还有什么话要想。
白知语左思右想拿不出答案,在莫问双唇轻碰,正要开口时,她盯着那双薄薄的唇,灵光一现。
因为莫问更好看啊。
哪里都比师兄好看一点。
姿势当然也好看。
驴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天杀的合欢宗!
阳光下,矜贵的仙君抬起他的下巴,喉结上的痣若隐若现。
乌发下,他的双耳通红,在白知语的注视下,他笑眯眯地开口:“只有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