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计

    喜堂内,那对红得刺眼的喜烛已燃至半寸,豆大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蜡泪不住地流淌,在烛台四周层层堆积,宛如一座惨白的小山,透着说不出的孤寂与凄凉。

    我缓缓伸出手,解下那沉重的凤冠,任由如瀑般的乌发披散而下。

    就在这寂静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檐角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宛如一缕若有若无的微风,却又似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枯井之中,在这空荡荡的满室惊起一圈圈回音,搅得人心乱如麻。

    心中一阵悸动,我急忙推开门,目光急切地在廊下搜寻。

    然而,廊下空空如也,唯有寂静的夜色与那如丝的细雨相伴。

    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瞥见,我的狐裘披风被叠得整整齐齐,静静地挂在廊柱之上。

    披风的内衬里,隐隐露出半片纸角。

    我走上前去,轻轻抽出那纸片,发现竟是一首未写完的诗:“曾折堂前柳,今护……”

    那墨迹在这潮湿的雨夜里已然渐渐洇开,最后两字化作模糊的团影,恰似他每次看向我时,那欲言又止、饱含复杂情愫的双眼,藏着无尽的心事,却又难以言说。

    我默默地裹紧披风,任由那细密的细雨打湿我的裙裾。

    雨滴顺着裙摆缓缓滑落,渗入地面,仿佛也一同带走了我心中仅存的一丝温热。

    不知不觉间,我经过祠堂。

    祠堂的门缝里,隐隐漏出一抹微光,在这漆黑的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透过那狭窄的门缝向内窥探。

    只见顾相旬静静地跪在蒲团之上,脊背挺直如同一棵傲立的青松,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坚毅与威严。

    然而,在听见我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时,他的肩膀却微微一颤,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面前的供桌上,端正地摆着我幼时送给他的平安符。

    那平安符的穗子已然褪色,在从门缝钻进去的微风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诉说着那些早已远去的悠悠岁月。

    “相爷可要歇息?”我轻声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却见他神色一紧,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袖中。

    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耳尖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然而语气却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温度:“府中规矩,新妇需跪足三个时辰。”

    “原来相爷记得规矩。”我微微挑眉,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膝头的软垫上——那软垫明显比旁的厚了两寸有余,分明是刚刚换上的,这不经意的细节,似乎又藏着些难以言说的隐秘心思。

    他原本专注于祠堂内供桌上的物件,不知为何,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转头。

    那深邃的目光如同一道锐利的箭矢,瞬间扫过我被雨水浸湿的裙角,眉头微微一蹙,像是心底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然而,就在我察觉到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正要张口说话时,他却像是触电一般,迅速别过脸去,刻意拉开与我的距离,语气中带着一丝生硬与掩饰:“若受不住,便回房吧。”

    这简短的几个字,听在我耳中,却仿佛是一道无情的驱逐令。

    这是赶我走?

    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不甘,更多的是对这份不明不白感情的愤懑。

    于是,我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惊飞了檐下正静静避雨的雀儿。

    它们扑腾着翅膀,慌乱地飞向黑暗的夜空,只留下一串凌乱的鸟鸣声,在夜空中渐渐消散。

    顾相旬像是被我的笑声击中了一般,猛地抬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慌乱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却又如此清晰。

    可眨眼间,那抹慌乱便被一层冰冷的寒意所掩盖,他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转身时,故意将那块绣着莲花的帕子落在地上。

    那帕子是我精心绣制,凝聚了我无数的心意。

    它缓缓飘落,我的心也仿佛跟着悬了起来。

    我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知道他捡了起来。

    那一刻,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那帕子上,仿佛能透过那目光,看到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感。

    回到厢房时,屋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我一眼便瞧见案头多了一碗姜茶,热气正袅袅升腾而起,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姜香。

    这碗姜茶,就像是在这冰冷的夜里突然出现的一丝温暖,却又让我心中五味杂陈。

    阿桃正躲在屏风后偷偷抹泪,见我回来,忙不迭地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拿着一块干帕,快步走到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小姐何苦跟相爷置气,他……”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

    “我累了。”我轻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说完,我抬手轻轻吹灭了烛火,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烦恼与纠结都一同熄灭在这黑暗之中。

    黑暗中,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嘈杂的雨声中,我隐约听见祠堂方向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像是一把锐利的钩子,一下一下地扯着我的心。

    我知道,那是他的声音,那个总是用冰冷外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他。

    我下意识地摸出藏在枕下的半块玉佩,又从袖中拿出那枚“生死锁”,在黑暗中,我将它们轻轻拼在一起。

    当两块物件完美契合的那一刻,一只完整的蝴蝶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着这只蝴蝶,心中感慨万千。

    原来他早已凑齐了,却始终不肯告诉我。

    他究竟为何要将这份心意隐藏得如此之深?

    就在这时,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黑暗的房间瞬间照亮。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急促而有力,仿佛在诉说着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情感。

    原来有些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藏在刀痕里,刻在骨血中,成为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只是我们都太倔强,都以为用冷漠和伪装就能保护彼此,非要等到伤痕累累,才肯承认那些一直深埋在心底、未曾说出口的心意。

    顾相旬,你以为用冷脸筑起高墙,就能护我周全?

    可你不知,这高墙困住的,又何止是我的脚步,更是我们两颗渴望靠近的心。

    红烛摇曳,光影在喜帐上斑驳晃动,这红盖头下的夜,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却不知,这看似寻常的一夜,早已让我看清了——你藏在冰山里的火,比任何人都烫。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面对我时看似冷淡却又暗藏关切的种种举动,都如同点点火星,在我心底燃起了对这份复杂情感的别样认知。

    ……

    中秋佳节,银盘似的明月高悬天际,柔和的月光如轻纱般洒落,细碎地铺在琉璃盏里,仿佛给美酒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银辉。

    我静静地握着那枚鎏金同心锁,指腹轻轻碾过锁面上“永结同心”四个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忽然,我想起昨夜顾相旬在祠堂竟跪了整宿,而此刻,他却仍神色自若地端坐在我身侧,腰背挺得笔直,比宴会上那精雕细琢的盘龙柱还要挺拔,仿佛不知疲倦。

    “顾相夫妇真是天造地设。”皇帝爽朗的笑声如洪钟般响彻宴席,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回荡。

    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腰间一紧,竟是顾相旬伸手揽住了我的肩。

    他的指尖隔着那精致的织金襦裙,轻轻触碰到我的皮肤,那触感凉得像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美玉,透着丝丝寒意。

    然而,就在我下意识要躲开时,他的手指却轻轻按了按,这个细微的动作,竟是幼时我们偷逛灯会,他怕我走散时约定的暗号。

    一瞬间,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温暖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谢陛下谬赞。”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润而动听。

    当他抬头时,我不经意间瞥见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那是昨夜漫长煎熬的见证。

    这一幕,让我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他的心疼,又有对这份隐晦情感的迷茫。

    殿外,忽然传来悠扬的丝竹声,那熟悉的旋律,竟是我最爱的《鹧鸪天》。

    这婉转的曲调,如同一缕轻柔的微风,撩拨着我的心弦。

    可就在这时,当宫人端上蜜渍金桔时,顾相旬却像是突然被什么刺痛了神经,猛地伸手推开我面前的青瓷盘。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那原本摆放整齐的脆甜糖糕滚落一地,溅起细碎的金粉,在月光下闪烁着凄美的光芒。

    “妇人嗜甜,误事。”他的话冰冷得如同冰锥直直砸在玉盘上,瞬间打破了宴席上的和谐氛围,满座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有惊讶,有疑惑,更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听见右首的吴侧妃掩唇轻笑,她腕间那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轻轻撞在桌沿,发出清泠泠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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