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sir您好。”
对面警官无奈,“姑娘,我们又不是在演港片。”
主要是黄丝雨未被警察传唤过,突逢此等新奇体验,她一时间还有点小激动。
于是孟凯臣出面沟通:“抱歉警官,您请讲。”
“你们带来的监控录像我们看过了,确实是那位前男友先行上门骚扰。但一则是你方先动手,二来是他身上的伤情可以被定为轻伤,后续要是闹到法院,动手的很可能被认定为防卫过当,要拘役并罚款。”
黄丝雨点点头,表示了解。
警官继续:“所以我建议你们私下和解,给点赔偿这事儿也就算了。”
“谢谢您,那就这么办吧。”孟凯臣摁下嘴里嘟嘟囔囔的杨佩莱先行开口。
“那我将他带来调解室,你们聊。”
看丝雨不发表意见,以为她被吓到,那警官离开前还劝:“小姑娘家家,以后谈恋爱还是要注意点,唉,找这么个人。”
这么个人很快到了。
李兴安进门,看得出已经先行收拾过自己。面孔头发都已打理过,只穿件白衬衫,解两颗扣子,他知道黄丝雨最爱看他这样装束。
他几步走进来,到桌子对面,拉开椅子,落座,正对黄丝雨。
顾不上看她左右护法,李安兴直直进来,直勾勾盯着黄丝雨,讲话也直:“我闹这一出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黄丝雨不接。
李安兴问,“为什么不见我?”
李安兴怨:“丝雨,为什么突然同我分手?”
不等丝雨答,他又开口质询:“你不都已经同家人讲了我们的事吗。”
左右护法闻言俱是侧过头来盯黄丝雨。
黄丝雨只觉腻味,冷淡道:“是讲了呀。我大姐不是已为你牵线了么?红圈所,又合你的主修领域,我想你应该要满足了吧。”
“我问你为什么要分手!”
“怎么,你真想同我结婚,套牢我不成?”
他声音似有悲忿,“我们交往半年,你竟然这样看轻我?”
黄丝雨垂眸,复又抬起,她耐下性子,说;“我爸爸并不喜欢我,你若是想寻个好岳家,吃产业,怕是我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听她讥讽,李安兴更急:“是!我是想找个好岳父没错!可人趋利难道有错吗?”
他哀切:“但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我对你产生了感情,只想同你继续。其他我都不在乎!”
黄丝雨忍不了了,骂,“有个鬼的感情!”
李安兴“霍”地站起来,声音都在抖,“我是人!人就会有感情!”
他情感过于充沛,丝雨身边两位左右护法仿佛都有些动容。
但丝雨不会,她一贯铁石心肠。
这种人糊里糊涂便开始一段关系,中间也糊涂,偏偏当自己最精明,得陇望蜀,以为桩桩件件自己都能拿到好处。不想糊里糊涂结束了关系,脑子还不清醒,还有糊涂发问。
这种糊涂人其实一句明白话听不进去,黄丝雨不愿对他多费唾沫,她简短截停他的充沛感情:“我是鬼,鬼没有感情。”
李安兴不服,“很好,那我们‘人鬼情未了’!”
丝雨白眼。
杨佩莱在旁闻得此情此景,不由嗤笑出声。
李安兴看黄丝雨心如磐石,心下大乱,听见笑声,正方便他。循着声音,扭头,转移目标,目光飞速扫视丝雨两位左右护法。
他先依声源,看右边的杨佩莱,短袖针织外搭,四色条纹粗细不均,里头黑体恤衬出领口挂的链子,还抓了头发。虽然这个更面熟,但看他一副花花大少扮相,过于骚包,不是黄丝雨喜欢的款式。
倒是左边那个,居然同他一样穿得白衬衫,领口也解开两颗。与他类型相仿,一张皮子还相当唬人。
李安兴抬手,指着孟凯臣鼻子,逼问黄丝雨,“是不是他!你找了他替了我了是不是!”
啧,这人什么眼神。
杨佩莱摸摸吐槽完,起身。他不愿因自己带累孟凯臣,挥手,摁下李安兴胳膊,主动顶缸:“你认错了,现在是我在追求丝雨。”
李安兴于是转头怒视杨佩莱,正打算骂他不要脸。
另一边孟凯臣手肘支着桌面,两掌交叠,看他们争执,悠悠开口:“他说得对,我和你一样,只是丝雨的一个前男友罢了。”
听见孟凯臣说话,黄丝雨扫了他一眼。
孟凯臣收到她的目光,抓住她的视线,同黄丝雨对视。
他神色平静,目光沉静,语气也静。虽这样静静地看着黄思雨,分神对怒起的李安兴说话时却很不客气:“我这个前辈劝你还是赶紧安静些吧。”
杨佩莱也低头,将视线转回孟凯臣脸上。从前孟凯臣在他爸妈面前表现得过于正经,他现在才看出他孟哥也有冷幽默的天赋。
黄丝雨?
黄丝雨靠着椅背,两手抱臂,仰面朝天,双目紧闭,无悲无喜,正作女鬼灵魂出窍状。
看一时唤不醒她,左右护法只好顶上。
杨佩莱打头阵,“我劝你不要过多纠缠,拿了钱,赶紧走人。”
孟凯臣说,“从前在她身边我就见惯了,人家女孩子礼貌,给你两分好脸色,你倒厉害,原地开起染坊来。”
李安兴也是一路从好好学生好好念书念成好好先生的,自有他的骄傲,何曾被人如此讥讽过,气愤得脸色都发白。
李安兴在心里默念,双拳不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扣紧桌檐,指节比他脸色还白,他忍——还是忍不了,李安兴道,“你们两个不必拐弯抹角,我哪里需要听你们教训?”
说罢李安兴深呼吸,他要冷静下来。
“黄丝雨,我要听你说话。”
黄丝雨分开抱着的双臂,一手撳住额角。
“黄丝雨,为什么?”
黄丝雨听着,以手掩面。
“......给我一个答案,黄丝雨,”李安兴声音愈来愈弱,“至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呵?”孟凯臣冷笑一声,他都没求到什么答案,轮得到你不知哪个犄角格拉里跑出来得李安兴。
不等孟凯臣上前击退李安兴,就听得黄丝雨长长一声叹息。
她放下手,睁眼,坐直身体,却没看任何人。声音倒是出奇的平静,几乎称得上是好言相劝。
“李安兴,你因为我的容貌,我的家庭选择追求我;我看上你的外表,你的体贴同你在一起。我们本就供需匹配,彼此两不相欠。”
黄丝雨继续说:“我虽然心理变态,靠折磨你取乐;但我也讨来了你需要的职位,算是欠货两清。”
李安兴苦笑着截住她的话,“既然我们合作愉快,你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这糊涂人还是糊涂,黄丝雨淡淡答:“从来没有人同我交往超半年。”
言下之意是你李安兴也不是个例外。
丝雨决心之后继续做位冷酷女人。在情场还是要杀伐果断为上,好言相劝,人家未必想听,不如省些口水,索性一句话打发掉。
孟凯臣看她一眼,默默拆瓶矿泉水递过去。
他们俩似乎有种诡异的默契。黄丝雨都没低头去瞧,顺手就接过,将他拧松的盖子打落,大饮一口。
李安兴注意到了,嘴角一扯,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半响他撑着桌子,颓然跌回座位上。
杨佩莱一直注意着这个神经病,怕他情绪不稳,再度暴起,对丝雨不利。
可李安兴低头坐在那里,过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喂,大律师?”杨佩莱忍不住唤他,“咱赶紧过流程啊。”
黄丝雨再次抬手覆上额角,她是真的在这里讲得头痛口渴。
阿米豆腐,如此浪费社会公共资源,真是罪过罪过。
分只手拿过瓶子鲸饮,黄丝雨揉着额角,这些人大多如此,不论教育学识工作如何,连想问什么都没想清楚,就急着向旁人索取一个答案,幼稚得匪夷所思。
幼稚的李安兴还不应声。
好在孟凯臣表现得较为成熟,他现在顶了三个男人中排行老大的身份,自觉名正言顺,于是开口主持局面。
他微笑,“李先生,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孟凯臣正头大娘子的气场过足,下堂的李安兴自然不敌,蔫了。
“好。”李安兴应下。
如此一锤定音。
未来的李大律师还是相当专业的,签了和解协议,又说要提交法院备案,免得他自己后悔,日后再闹。
这样也好,节约司法资源,弥补他胡乱报警的罪过。
两行人分开前,甚至还道别。当然不是称兄道弟,连连言道不打不相识那种地步,不过是彼此礼貌点点头。
李安兴点头道过别后却没立即走,略顿了顿,他开口,“丝雨,我知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为了挽留你,我做完所有我能做的了。”
“你依然要分手,我只能尊重你。”
“并非讥讽,”李兴安留下忠告,“丝雨,你回去后应该预约心理医生。”
孟凯臣听着,板着张面孔,点点头,算是替丝雨应下,打发他走。
李安兴不看孟凯臣,自顾自说罢,不等丝雨应答,他便转身离开。
李兴安可称恳切。
黄丝雨不动声色。
看着他转身,背影渐渐变小,变小,转角后又不见了。
“真晦气。”杨佩莱抱怨李兴安留下的诅咒。
“你们两以前认识?”三人才走出警局大门,杨佩莱看着丝雨凯成,便又发问。
黄丝雨立马抬起眼,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看她一笑,孟凯臣还有什么不懂的,开口解释;“糊弄他呢。”
杨佩莱于是被糊弄过去,转而担心起其中的法律问题,“这算不算做伪证?”
“老天!”黄丝雨张开两臂,摁上他两个后背,突然使力,推他们。
杨佩莱一时不察,险些一个趔趄。
又听她讲,“饿得要死,赶紧回去吃饭!”
“是是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还没稳住身体,就忙不迭向前跑去开车门。
孟凯臣也随着她的力道歪了一歪身体,恰好再对上黄丝雨的眼神。
她抱怨,又像是对谁发问:“为了这个人,值得么?”
“当然不值!”杨佩莱在前面,背对着她答。
杨佩莱说得对,他同李兴安都是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聪明人就永远不会为某人付出太多,尤其是当理由,乃出于爱情时。能为某人掏心掏肺的只有傻子,可在爱情里,最悲哀的事,就是做个傻子。
黄丝雨只是微笑。
她不是傻子,亦非聪明人,她只是个旁观的局外人,自然有资格微笑。
孟凯臣同她的目光接触,蓦得心头一酸,想转过脸去,又不舍得她目光。于是他只好停在那里,承接着黄丝雨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接受黄思雨的检阅,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半响,他先避开了。
傻子不服,在心里答,值得的。
是值得的,当然值得,怎么不值得,怎么都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