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将

    “可小兰刚刚并没有害我!”

    “那是她放过你了!”段笃生注视着后视镜里不断逼近的银色奔驰,眼神微暗,一打方向盘,拐进了一条土路里,身后那辆车紧追不舍。

    “别看那个小兰看着弱不禁风,可杀了你,把你做成一个孕育的容器是绰绰有余,否则,她也不能怀着一颗鬼胎坚持四天,”他微微喘了口气,“你帮了她,所以,她放了你。”

    这里的“鬼胎”显然是真正意义上的鬼胎。

    “就因为,”赵眉生呢喃了一句,“我帮她递了一下盘子?”

    段笃生没搭理她,“啪”地朝副驾驶扔过去一本证件。

    赵眉生认出来正是他之前出示给侯母的那一本,她翻开一瞧,证件里夹的赫然是一张白纸。

    “这就是万灵证,”段笃生的声音在身旁适时响起,“正常人见了,心里被引导出什么,上面就会显示出对应的身份,可是——”

    段笃生掀起眼皮,从后视镜里迅速看了赵眉生一眼:“侯母的瞳孔里映出的依然是一张白纸,这就证明她接触过和你我一样的人,或者说,和我一样的人。”

    “是鬼?”赵眉生手上牢牢捏住万灵证,指节用力渐渐发白。

    “还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茅山一类,但这些人都有门规戒律,这种邪事,还是恶鬼邪神的可能性大些。”

    银色奔驰的车灯在后视镜里晃成两团鬼火,赵眉生仓皇间回眸望了一眼,看向段笃生:“我们手里有万灵证,她一定知道我们不是常人,她怎么敢选我!”

    段笃生头也不回猛踩下刹车:“那就要看她有多相信背后的那个人了!”

    “吱呀——”

    吉普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鸣叫,赵眉生死死攥住头顶扶手,上次受伤时后腰打进的钢钉随着颠簸扎进肉里,疼得她直抽冷气。

    “抓紧了!”段笃生单手扯过她的手,一串黑色符文顺着他的小臂爬上指尖,将两人直接牢牢缠住。

    赵眉生刚要问他要做什么,后车窗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奔驰车头狠狠撞上了吉普车尾,后备箱盖直接飞了出去。

    段笃生忽然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盘。

    奔驰猝不及防冲上前,车头擦着吉普右侧翻下土路,撞进一人多高的高粱地里,“哐当”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赵眉生从后视镜里看见对方驾驶位里的“人”——居然是一个纸人,脸被火星烧焦了大半,扎着一对小辫,纸糊的脑袋上点了俩豆大的眼仁,涂着大红脸蛋,下面是一张快要咧到后脑勺的血盆大口。

    段笃生突然回头,挂下倒挡,吉普车咆哮一声,沿着来时的土路飞速退向岔路口。

    纸人见状,一咧嘴,猛打方向盘,跌跌撞撞朝两人继续撞了过来。

    奔驰车尾扫过比车顶还高的青纱帐,一串串快要成熟的高粱穗被“哗啦啦”折断,穗粒“噼里啪啦”泼了满窗。

    赵眉生震惊地看到,纸人被烧焦的纸糊面孔竟然渐渐恢复,重新完好无损起来!

    “这什么东西!”她攥着安全带,失声叫了出来。

    “纸人将,”段笃生紧紧盯着吉普车后窗,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还紧紧拉着赵眉生的手,不知是忘记撒手还是怎么,“古时大户人家不允许豢养私兵,为了看家守院,造出纸人将,这东西不怕刀砍不怕火烧,正邪不分只听主人管教,我也处置不了。”

    “那怎么办!”赵眉生手上陡然一紧,却似乎掐疼了包裹在两人手间的那团符文。

    符文不规则的形状颤抖了一下,呜咽一声,在段笃生指尖渗出几颗血珠。

    “活……活的!”她忽然手一颤,就要弹开。

    不料段笃生竟死死拉住了她。

    赵眉声听见男人冷冷开口:“别松手,那东西很聪明,有我在,它不敢杀你,否则,他就要跳出来掏你的心肝脾肺了。”

    赵眉生短暂地分神了一秒,咬着嘴唇点点头。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哗啦哗啦”土石翻滚的声音,回头一看,却发现无论车开了多久,永远都离身后那个近在眼前的岔路口隔了十几米。

    是鬼打墙。

    “操。”身边男人瞥了眼后视镜,薄唇紧抿,忽然骂出一句。她第一次听见段笃生骂人,“唰”地一回头。

    “赵眉生。”他忽然转回身叫她,一只手依然落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却拉着赵眉生的手递到了她嘴边,“含一口。”

    “什、什么?”赵眉生一愣,感觉自己听错了。

    “我的血,”吉普车依然在飞速后退,男人把手递得更了一些,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冷峻,“含一口,救你命的。”

    赵眉生听说能救命,问也不问,赶紧低头“啪”地一口咬上对方的手背,哼哧哼哧嘬了好几下,直到喘不过气了,才犹怕不够地抬起头,呼哧带喘:“这剂量够吗,要不要再来几口?”

    段笃生微微侧手,盯了一眼手背上的压印,薄唇一抿,没搭理她。

    赵眉生从那一眼里看出了情绪万千。

    下一秒,只见段笃生一脚踩下急刹车,吉普车轮胎底传来“吱呀”一声尖锐的啸叫,对面的奔驰减速不及,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了上了吉普车头——

    嘭!!

    一声巨响,一瞬间,飞沙走石,浑黄的尘土“腾”地扬天而起,将两车对彼此的视线都牢牢阻断。

    赵眉生脑袋“砰”地撞上后枕,嘴里含着的一口血避之不及全都咽了下去。

    正是这一秒,段笃生一把松开了赵眉生的手,眼眸中闪过一丝幽绿色的光。

    下一瞬,吉普车四面车窗,连同对面奔驰的挡风玻璃全都“轰”的一声碎成了齑粉,一团黑影顺着段笃生指尖“嗖”地飞了出去,穿过风挡,一下子扒在了对面纸人将纸糊的脑袋上。

    赵眉生定睛一看,正是段笃生身上那团活着的,由符文构成的黑色不规则“刺青”。

    符文在纸人脸上不断啃咬,粘液一般的身体融入纸皮,墨色时浅时浓。

    段笃生手腕一翻,黑色符文顿时探出无数细线般的触角绞住纸人脖颈,紧接着几串火星“滋啦啦”闪现,顺着触角烧进对方纸糊的躯壳里。

    纸人尖啸一声,大幅度扭动起来,纸脸蛋上的纸屑渐渐裂纹、剥落,露出面皮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

    “低头!”段笃生一把按下赵眉生的脑袋。

    几片燃烧的纸屑擦着她发梢飞过,在车座上烫出一串焦黑的洞。

    赵眉生稍稍抬眼,却恰好透过领口看见对方心口上的符文正在急速褪色。

    一条条黑线游动得越来越慢,像是被抽干了墨汁,一点点褪成灰白,更显得对方皮肤上渗出的一串串血珠猩红可怖。

    她嘴唇一动:“你……你还好吧。”

    段笃生整个人几乎已半伏在方向盘上,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似乎因失血泛着苍白,听见她的问题,眉头一皱,似乎没太听懂:“什么?”

    “你背上......”她话没说完,就被段笃生一股大力格挡甩向车门。

    是纸人。

    纸人残骸不知何时突然剥离了黑影桎梏,窜至车顶,倒挂直扑赵眉生面门。

    吉普车“轰”的一声重新启动,迅速向后碾过一片片沙石,纸人应声被甩落,翻滚几圈扬起一片尘土后,重新一咧大口,朝两人一跃而起。

    段笃生反手沾上一抹血珠,凌空甩去,几粒血珠在半空一燃,化成几颗鲜红的钉子,三两下钉入纸人身体几处,露出一个个黝黑的孔洞。

    对方立刻痛呼一声,发出一阵婴儿啼哭般又长又尖的惨叫,随后“咚”地一声跌落到了地上,抓心挠肝不断翻滚起来。

    段笃生喘着粗气靠回座椅,脸色些许苍白,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方向盘上:“去,上后备箱看一眼,有没有朱砂粉。”

    “好、好,你……你坚持住,”赵眉生手忙脚乱地爬去了后座,脸色煞白,嘴里不断重复着,“朱砂粉……朱砂粉……”

    她哆嗦着嘴唇翻找半天,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一个被撞破了口的铁皮罐,里面腥红的粉末已经散落了大半。她努力聚起一捧,迅速爬到段笃生跟前:“是这个吗?”

    段笃生什么也没说,抓了一把粉末猛地按在心口不断渗血的符文上,一串红雾“滋啦”腾起,喷了赵眉生满脸。

    她木木地舔了下唇,一股咸腥。

    竟然是血。

    她捧着朱砂,死死地盯着段笃生的心口,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似乎魂飞天外。

    段笃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猛踩油门,一打方向盘,疾速掉转车头。

    后视镜里,几颗血钉已经渐渐化成一滩血液,纸人残骸很快恢复自由,抽搐着拼合,烧焦的纸皮重新糊成一张笑脸。

    赵眉生手上一抖,朱砂尽数洒落。

    她像也没想整个人扑到驾驶座后,似乎潜意识告诉她躲在段笃生背后更有几分安全感。

    “这……这东西怎么杀不死!”

    段笃生没搭理她,下颌紧绷,死死踩着脚下的油门踏板,吉普车在眼前这条距离出口本应只有十几米,却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土路急速飞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仪表盘里的码数渐渐飙升——80,100,120……

    赵眉生双手抓着段笃生的肩,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她听到“咔哒”一声轻响,像是车头突破了某种屏障,下一刻,车外景色猛地一闪——吉普车一跃而上冲出土路。

    车轮闯入路口外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段笃生猛地一打方向盘,掉转车头,朝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纸人将似乎没有再追上来。

    赵眉生微微喘了口气,下一秒,她闻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一探头,发现段笃生的衬衫几乎已经被血浸透,黑色符文淡得快要看不见。

    她立刻爬到副驾驶,手足无措地看向段笃生:“你……你怎么样?”

    段笃生掀起眼皮,疲惫看她一眼:“安全带系上。”

    “你这时候就别管这些了!”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朝对方大喊一声,一把脱下外套,两只手用力按上对方浸透鲜血的胸脯,嘴唇比牙还白,不停颤抖,“你你你……你是不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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