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前桌就匆忙扭回头,时衍不知道许柠前二十分钟说了什么,但看于舟的表情就不像有什么好事,对方道:“衍哥…”
“?”
他抽出一张表格,时衍零星看到运动会几个字,觉得自己要遭殃,于舟道:“班主任让大家踊跃报名。”
他悄咪咪道:“我先把跳远和实心球让给你好吧?”
六班学习好的没有什么体育细胞,学习差的他又请不上,只能从熟悉的人开始坑起,于舟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
时衍干笑一声,心道,你那是让吗?你那是挖坑让我往里跳。
于舟看他表情以为对方不乐意,连忙道:“别的也可以,有3000,有1500,有接力,和短跑,求求你了,选一个吧,没人选我就得顶上去了!!!”
时衍接过对方的单子,可能看他可怜,潇洒在跳远和实心球后边了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于舟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顾客。
于舟眼都亮了,摆出一个恭敬的表情目送时衍离开,而后转头扫视了一眼,立马锁定了下一位冤大头,他甩甩胳膊,喊道:“贺哥,有兴趣参加个运动会吗?”
贺方川性格好,于舟叫起来毫无负担,对方抱着个大水杯走来,于舟把同桌身后挤开一条缝隙,笑嘻嘻道:“你想跑个多少呢?”
“跑?”贺方川把大水杯撂到时衍桌上,接过运动会表,看见两个最轻松项目后的名字后,压低了声音,像传授秘诀似的:“我告诉你,这种跑的项目你就应该找那些老实的人。”
“这样吧。”贺方川拍拍他肩膀,说:“我跑个短跑,接力我去贿赂一下我同桌,长跑呢…你尽量找比较腼腆且内向的人。”
他环绕一周,视线移到了胳膊抵着的桌上,再慢慢上移,看见垂着眼睛看书的谢詔,又和于舟相视一眼,嘴往那边努了努。
谢詔:“……”
于舟:“!”
听取了贺方川的意见,于舟很快的召集了一帮人,但最后还剩下一个3000和一个接力,他心累的填了自己的名字。
运动会定在了十月中旬,秋高气爽,细雨过后的塑胶跑道上散发出一股湿润的草木香,各班大张旗鼓的摆着旗子,颇有一种热血气势。
时衍穿着学校发的廉价短袖,上边歪歪扭扭的印着自己的班级,胸口处贴着一串大数字,是他比赛的编号。
喇叭吵吵嚷嚷,播放着不知哪找出来的土味歌曲,女生干练的播音腔环绕着整个操场,许柠把参加比赛的人单独叫了出来。
清凉的秋风扇的时衍冷的发抖,六班参赛的人有十二个,运动会这两天学校天天有人在围墙边转,想跑都跑不了,彼时其他班级正热热闹闹的加油打气,唯独六班安静的像第一天认识似的。
裴洋饶了好久才找到这里,一开始看见六班的牌子还不敢确定,直到看见熟悉的人影,他才凑到贺方川跟前,问:“跑不过我也不至于连战术也不定了吧?”
贺方川抬头,他也想不明白于舟怎么找了一群这么内敛的人,时衍困得抬不起头,于舟又因为要跑3000紧张成了狗,其他人谁都不搭理自己,还好裴洋来了!
他立马回道:“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啊?两个项目都跟我们班人撞上了!”
一中不会强求每个班有多少人参加固定项目,人满了就好,裴洋这回短跑撞上了贺方川,长跑1500撞上了谢詔,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故意炫技,两个考验实力的跑步项目全报上了。
裴洋闻言笑了一声,坐在六班位置上问:“谁啊?”
贺方川向旁边指了指:“谢詔。”
“哦?”裴洋探头去看,开玩笑道:“那我赢定了,嘿嘿,我哪都挺发达的。”
谢詔既不反驳也不接茬。
时衍看看两人,靠在了椅背上,方便两人说话,被晒得头有些发昏,他站起身:“你们聊,我去拿点中暑药。”
现在比赛还没开始,各个角落都充斥着安培从夹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学校在操场临时搭建了三个医疗站,说是临时就是临时,破布往上一盖就得了,勉强能遮挡阳光。
这时比赛还没开始,医疗站只有少数人,很快就排到了时衍,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体育老师还真在这儿,其他领导要么演讲,要么绕着围墙转,你怎么这么闲呢?
时衍抬眼瞟向笑得假惺惺的寂停,心想,基本的礼仪要用上,比较礼貌。
寂停是高二的直系主任,一般来说,直接叫年纪主任就好了,但不知道时衍脑抽什么,下意识点头道:“……好。”
就像对方向他问好,自己点头回应。
不出意外的话,寂停笑得更假了,时衍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就见对方的笑又忽然明朗起来,他愣了两秒,侧着脸借余光看了眼身后的人。
那人穿着白大褂,里面套了件米白色的毛衣,整个人沐浴着阳光,垂下的发丝都变的金灿灿,对方声音很轻,笑道:“寂主任。”
寂停也应道:“秦医生。”
哦,医生啊。
时衍把脸摆正,看着棚子的漏风角,今日天公很作美,给远处的玻璃照起一层暖洋洋的雾光,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定律,从小到大,别管前一天天气有多恶劣,一到运动会当天铁定出太阳。
秦医生擦过时衍宽大的衣角,重新坐在椅子上,笑道:“哪里不舒服吗?小同学。”
跟刻板印象有些不同,对方温柔的话语让时衍不得不感慨,医生这样吗?大概是受了电视剧的熏陶,时衍觉得,大牌医院里的医生应该是平均高龄40岁,头发稀疏,肥肥胖胖的,你这……
不合标准。
“拿药。”
秦医生迅速找出他想要的东西,时衍转身就要走,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秦医生笑着,趁对方还没走连忙塞了几张名片,接着对上时衍懵逼的面孔,哈哈道:“拓展业务,骨科不太热门,来找我,我技术好。”
“?”
时衍的脸摆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程度,心想,这是技术好不好的问题吗,我待会是不是还要卖你个面子,到自己项目的时候摔一个?
安培从的演讲已经到了尾端,声音愈发振奋,如展翅的高鹰激勇前进,谢詔被这音响震得头脑发晕,不得不反思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于舟参加运动会,阳光照在他的后颈,泛起一片红晕。
他垂着眸,只感觉周遭忽然清爽了些,紧接着,裤腿被人用鞋尖扫了一下,谢詔蹙着眉抬头,正见时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未等对方开口,他就把双腿自觉的往后撤了撤,给他让出一个过道。
夹角不算大,时衍勉强能过去,操场上已经没有了人影,话筒也转交给了别人,一中的运动会一般是先由跳远打开头的,给后面短跑的选手留出一点热身时间。
果不其然,广播上又道:“请参加跳远项目的选手前往操场西进行检录。”
“请参加短跑项目的选手到小操场进行热身。”
话音未了,广播上接着念了第二遍,回音绕着整个操场转圈圈,裴洋和贺方川正在出座位,时衍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污垢,在原地等待,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于舟冲他道:“加油衍哥!!!”
时衍冲他尴尬的挥挥手,心道,我可加不了多少油,不扣分就可以。
自嘲期间,时衍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在空中飘扬的衣服,很轻,他转头,看见谢詔已经从位置上站了出去,给自己让了一个空位,道:“走这里吧。”
时衍一怔,转头看那头缓慢移动的队伍,道:“好。”
谢詔撑着椅背站在过道里,听见时衍凑过来时轻声道了句谢,这句话糅杂在风里,不确定是否真实,但他权当是真实的。
时衍肩一耸,接受了那声微弱的“加油。”
到了场地的时候,时衍才从那股劲里缓过来,今天穿的运动鞋,自然要比对方矮一些,站的位置偏下,谢詔呼出来的气全藏他发丝里了,有些痒。
运动会说是运动会,自建校以来,除操办的老师和参赛的学生,其他同学几乎都是来聊天或是放松的,今天却不同,安培从欣慰的环绕一圈,发现同学们无一不抬头看着操场。
检录很快完成,人都来全了,时衍慢慢的移动到队里,借着身高优势看前面的人跳的怎么样,他高一和初三都没参加过运动会,现在只能祈求初二体育课上学的那点技巧还在。
前边的人一个个消失,时衍不由的从心里迸发出一种不安,很快他发现这种不安……好像不必要存在,他扫了一眼,整个成绩单上最高的成绩都只有1米95。
时衍唇角弯了弯,觉得人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上天给了他们脑子,没给他们发达的四肢。
想到这儿,时衍表情都变得势在必得,伸直手,腿弯曲,纵身一跃,老师飞快的在成绩单上记录,道:“走。”
哪能说走就走啊?
时衍绕到她身后草草扫视一眼,对方遮挡的严实,他没看见什么,只确定了自己成绩的第一个数字是2。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孔雀开屏,时衍反射性的向贺方川抛去一个笑容,然后看见座位上仅剩的一个人,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短跑去热身了,谢詔倒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先是环顾了眼四周,指尖抵着嘴唇沉默的接受了这个笑容。
时衍有些尴尬的坐回去,所幸这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人潮忽然间的沸腾,直接把他目光吸引了过去,短跑项目已经检录完成,少年身上自带属于青春的蓬勃与朝气,正式拉响了秋季运动会的开始。
呼喊声此起彼伏,太阳的光芒掩埋在了乌云里,声浪把假草坪里的灰尘震起,飘飘洒洒在空气中。
“各就位,预备——”
时衍眼睛快速定位到贺方川身上,他皮肤白皙,露出的小腿都比别人瘦一截,一中有一班单招的体育生,此刻在赛场上的就有三人,对方混杂在其中实在有些突兀。
砰!
枪响落下,男生如离弦的一般飞奔而去,硬是给他看出了残影,周遭粉尘飞扬,光芒在同一时间撕破云雾,懒洋洋的撒在操场上。
时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太阳闪瞎了眼,再抬头时比赛已经结束了,他疑惑的迷眼看了看又一次掩在云层后的太阳,心道,他妈的,就你会找事。
他撞撞谢詔胳膊:“贺方川跑第几?”
对方真挚:“倒一。”
这结果不看也罢,时衍扫了一眼四号道,重新问:“裴洋呢?”
“第四。”
时衍慢悠悠的点头,顿时喜上眉梢,心想,别看我没参加过运动赛,哥可是第一呢。
跳远的时候,贺方川刚好去热身了,时衍现在迫不及待向对方炫耀一波了,不过扫查到贺方川的第一眼,对方先有所行动了。
他在终点招招手,示意时衍下来。
“?”
看口型,贺方川“啧”了一声,然后比划出一个喝水的动作。
“!”
时衍点点头,意思是马上下来,接着他又垂下头,在椅子底下寻找着什么,赛前许柠给每人都发了一瓶矿泉水,他提起贺方川那瓶,转身站起来,冲谢詔道:“让一下呗?”
闻言,对方抬头,上下扫视了一眼,最后定格到他提的矿泉水上,对方垂下眸,挺拔的鼻梁在脸上留下阴影,看不出什么神色,他起身让开位置:“过吧。”
这么一连串动作,让时衍不太了解对方又怎么了,只是狐疑的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