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沁兰居,丁香关切的问道:“小姐,你的伤还痛不痛?咱们赶紧回去上点药。”想到刚才老夫人的态度,她就忍不住为小姐打抱不平:“这苏老夫人是成心欺负我们吗?表小姐的伤又不是小姐你害的,苏老夫人居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小姐,真是太过分了!”
温妤竹没回答,只吩咐道:“丁香,你派人去把朱大夫请到妤心居。”
二人回到妤心居,奶娘庄嬷嬷瞧着温妤竹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出去玩一会怎么伤成这样?”
丁香一脸气愤:“还不都是那表小姐害的。她自己冒失摔倒了,还拉着我们小姐一块摔,害小姐被老夫人一顿责骂!”她实在气不过,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
“有这种事?”庄嬷嬷感到不可思议,“这也太作践小姐了,才刚嫁过来几天,就这么欺负人,往后,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她们找来药擦上,望着小姐还在渗血的伤口,丁香一阵心疼,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姐都伤成这样,姑爷却一心想着那表小姐。刚才在山上时,他压根就没关心过你受没受伤,回府后也不来看一眼,实在不像样。”
丁香的话直击要害,一些事实就这么被撕开了。
外面小丫鬟来报:“少夫人,老夫人身边的月秀姑娘来了。”
月秀是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府中一向以半个主子自居,下人们平日也不敢轻易得罪她。此时,她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步调中甚至带着一丝张扬。她在前厅最显眼的位置站定,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妤竹,嘴角微微上扬。
温妤竹正了正身,淡淡开口:“月秀姑娘,到我这妤心居有何贵干?”
月秀的声音透着些许蔑视:“少夫人,朱大夫正在给表小姐煎药,有些不得空。老夫人特意叫奴婢来告诉你一声,没什么大病不要劳烦朱大夫。”
丁香瞧着月秀嚣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煎药这种事有其他下人盯着就行了,难道还要朱大夫他亲自守着吗?我们小姐可是侯府少夫人,容不得你们这般怠慢。”
月秀下巴扬了扬,提高了声音:“表小姐一向是老夫人和少爷心尖上的人,府上诸人不敢马虎。朱大夫也不放心将药让别人煎,万一出点差错,老夫人怪罪下来,任谁也担当不起。”
“你——”丁香气极,温妤竹抬手止住她,随后冲月秀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朱大夫煎好药再来。要是他实在不得空,我也不介意叫人去府外的杏林堂再请一位大夫。如果旁人问起,我的人只能照实说,这镇远侯府的少夫人受了伤,府医忙着为府上寄养的表小姐煎药,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只能从外面请大夫去医治。”
杏林堂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平日多是达官贵人的下人在此买药,要有什么深宅八卦在此流出,那不过几日功夫便能传遍京城世家,人多口杂,不知还会被渲染成什么样。
月秀惦量一番,不敢擅自作主,便想回去请示苏老夫人。
“慢着!”
月秀刚一转身,就听见温妤竹在身后猛喝一声,下意识转过身来。
“月秀姑娘,你进府有多久了?”温妤竹呡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五年了。自奴婢进府,一直服侍在老夫人身边。”月秀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底气。
温妤竹正色道:“月秀姑娘,进府五年了还没学会府里的规矩吗?我这妤心居是你随意进出的?刚刚你未经通传便擅自闯入,我尚未与你计较,现在你要离开,为何不先与我这侯府少夫人施礼告退?好歹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竟如此不懂规矩!”
月秀一愣,似乎没想到少夫人会这样同她说话,即便是少爷,在她面前也未如此过。她有些不忿:“少夫人刚来有所不知,老夫人平日宽待下人,不曾强求这些虚礼。我们在府上一向如此。”
温妤竹重重放下茶杯,“咚”的一声惊得月秀一个趔趄:“老夫人不与你计较,你便如此放肆吗?传出去,是要让别人非议老夫人不会管教下人,还是非议我镇远侯府全无规矩?”
月秀一时语塞,最终握了握拳,不情不愿的垂下头俯身行礼:“少夫人,奴婢不懂规矩,请少夫人见谅。奴婢先行告退。”
“哼,早该如此了。”丁香冲着月秀的背影嘀咕道,“小姐若不发威,连下人都敢欺凌到头上了。”
锦福堂内厅。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连我的人也不放在眼里!”听完月秀一番告状,苏老夫人气极,本来就想抓住机会整一下这小贱人,让她在府中乖顺一些,没想到她竟有几分手段。
杜嬷嬷在一旁劝道:“老夫人,不如就让朱大夫去给她瞧瞧,也免得外面的人笑话咱镇远侯府。”
高门大户一向最看重名声,苏老夫人也怕这事被添油加醋一番传到温太傅府上,即便再生气,也只能忍下。她转头吩咐月秀,只让人知会朱大夫去妤心居走走过场便好,不必费心尽力。
一盏茶的功夫,朱大夫拿着药箱施施然的出现在妤心居前厅。
温妤竹淡淡扫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紧绷,看向她这位少夫人的眼神也全无敬意,与刚才的月秀别无二致。
“有劳朱大夫来此一趟。我今日受了点伤,请朱大夫帮我诊治一下。”妤竹说完,已让人铺上软垫。
朱大夫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只淡淡开口:
“我观少夫人面色微红,精神尚可,语调铿锵有力,想必无大碍。我带来几瓶药,少夫人让人擦于患处,不日便可痊愈。”
说完,便准备把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却被温妤竹派人拦住了:
“朱大夫医术如此高明,未踏入妤心居时便已知我伤情,还备好了药,这等圣手医仙,又怎会心甘情愿屈居在这侯爵府。不如我日后向家父温太傅禀明,圣上得知朱大夫如此神技,定会召入太医院,为圣上御用太医。”
“少夫人莫要拿小人开玩笑,小人的医术远比不上太医院前辈那般。小人刚才草率了,请少夫人莫要与小人一般见识。少夫人请坐好,小人为你细细诊治一番。”
朱大夫冷汗直冒,这玩笑可开不得。要是让苏老夫人听到这话,误以为自己想攀入太医院,那可就说不清楚了。他不敢再怠慢温妤竹,急忙上前用心诊治起来。
一番诊脉过后,温妤竹问道:“朱大夫,我这伤不要紧吧?”
朱大夫神色稍缓:“少夫人,都是些皮外伤,无大碍。回头我差人再拿几副药膏过来擦一下,记住头上和手上的伤处千万不要沾水,这几日尽量不要活动这只手臂就行了。”
温妤竹又问:“那沁瑶呢?她伤的怎么样?”
朱大夫答道:“表小姐只是受了惊吓,脚也有点扭伤。我为她诊过脉,她精神尚可,想必三日内就能康复。”
温妤竹眸色微松。她瞧着桌上药箱里摆放的药瓶:“既然朱大夫有更好的药膏,那这些先留下备用。稍后劳烦朱大夫将新的药膏送来。”
“这些都是寻常药酒,少夫人身份尊贵,理应用更好的药膏。”朱大夫轻轻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温妤竹微微一笑:“多谢朱大夫。至于这些寻常药酒,既然送来了,又岂有拿走之理,不若一并留下。”
“是,小人马上差人将药膏送来。”朱大夫收拾好药箱,急勿勿告退。
温妤竹轻笑一声:“朱大夫慢走。”
待朱大夫退下,丁香好奇的问道:“小姐,你不是精通医理,干嘛还要叫朱大夫来?我看这个朱大夫的医术比你差远了。而且,看他的样子,估计也没有尽力医治。”
温妤竹道:“我本就没指望他,只是想问问沁瑶的伤,同时也摸摸这府中下人的底。”
在沁兰苑时,她早看出陆沁瑶眼神有光,脸色微红,完全不像受了惊吓后神情恍惚的样子。刚才陆沁瑶拉她手时,她刻意留意了下陆沁瑶的脉象,并无任何异常。
她自幼学习医理,师从医术闻名天下的华神医,陆沁瑶那点小伎俩不可能瞒得过她。
这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朱大夫也一定是诊出来了。他却不敢揭穿陆沁瑶,只是需要对苏老夫人和苏文霖有个交待。不过由此也看的出,陆沁瑶在府中一向是颇受重视。
丁香还在一旁唠叨:“这沁瑶小姐也太冒失了,往后,你可别再跟她一块疯了。”
温妤竹无奈的笑道:“我哪知道她力气这么大,一下子就把我拖过去了。”
丁香忍不住抱怨起来:“这苏府是不是跟你八字不合,你才刚来几天,头上手上哪哪都是伤。”她摆弄着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这药酒就别擦了,擦咱们带过来的那些药吧。”
温妤竹心下了然。这侯府也是高门大户,珍藏的名贵药材也有不少,看他们给陆沁瑶的用药便可知一二。而今日竟只拿些寻常药酒来。朱大夫如此怠慢她这位少夫人,想也知道是苏老夫人的授意。
“小姐,你还留着这些药酒做什么?咱们温府的下人都不用这些的。”丁香十分不解。
温妤竹莞尔一笑:“留下来,总会派上用场。苏老夫人的一番心意,总不能白白糟蹋了。”
温妤竹突然想起一事:“丁香,今日我摔倒时,有个人将我拉起来推了一下,那个人是谁?”
“是姑爷。”丁香眼神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当时姑爷一把将你从沁瑶小姐身上拉起来,也不看看你受伤了没有,只一心想去看沁瑶小姐。当时,我真想好好骂他一顿。幸好我挡在那里,要不然,小姐你就要被他推倒在地了。本来摔了一跤,万一再摔一下,还指不定会伤成什么样。”
温妤竹揉了揉额头,任是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什么了。
身上的伤处又传来一阵疼痛,她吩咐丁香:“今天也累了,折腾许久,你扶我进去休息下。”
直至太阳西沉,苏文霖才回到妤心居。他来到内室,见丁香正在帮温妤竹上药,便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
“妤竹,身上的伤好点了么?这是我特意拿给你的上好祛疤养颜药膏,瑶瑶从前总爱受伤,就是用的这个,效果极好。保证绝对不会留疤。”
温妤竹瞧着那瓷瓶,又看了苏文霖:“那你应该留给沁瑶用。”
苏文霖一怔,随即笑道:“她已经有不少了,这些是专门给你的。”
是陆沁瑶用剩下的吧。在这侯府只有陆沁瑶用不完愿意给,我才用的上好的药膏不成?温妤竹抬手指着一旁桌上的瓶瓶罐罐:
“瞧,这些药酒是刚刚母亲让朱大夫送来的。不如你帮我看看,比起你手中的这个,那些药酒是不是更有效?”
苏文霖抬眼朝桌上看去,脸色略显尴尬:“兴许,兴许是朱大夫拿错了。”
苏文霖看妤竹沉默不语,上前搂住她:“心情不好么?还是伤处没好又疼了?”
温妤竹盯着铜镜中的苏文霖,一字一句的开口:“今日在沁兰苑,母亲对我的态度你都看到了。沁瑶摔倒时你也在场,你也认为沁瑶受伤是我造成的吗?”
苏文霖府下身来,语气温柔:“我知道委屈你了,瑶瑶受伤不怪你,是母亲误会你了。”
温妤竹扭过头盯着他:“既然你看到全部过程,为何不在母亲面前替我辩解?还有那些药酒,你是真的认为朱大夫愚钝至此吗?”
苏文霖一愣,随即解释道:“母亲平日就宠沁瑶,心急多说了几句。看着沁瑶伤成那样,母亲心情肯定不好,咱们做晚辈的担待些。”
“是让我一个人担待吧?”妤竹冷笑着反问了一声。
苏文霖一时语塞,握了握手中的瓷瓶,讨好似的递到妤竹面前:“你瞧,这药膏都是用上乘的草药研制的,宫里的娘娘们也在用,为夫亲手帮你擦上。”
温妤竹避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床前,背对着他躺下:“我今天身体不适,想早些休息。”
苏文霖望着床榻上娇小的背影,内心有些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