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柳知喻三人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柳知喻:“三个人了,最后一个队友你们想好没?”对于队友这件事,她懒得找,只管挑。
谢书意和林子溯两人相互看看,意见达成统一。
“暮雪。”谢书意直接说。
看柳知喻一脸茫然,他解释道:“在悬赏榜位列第一,自身实力很强,有很大希望夺取比赛胜利。”
“挺着挺厉害的样子,就她了。”柳知喻敲定下人选。悬赏榜她也了解,是南监司针对猎人所列榜单。排名越靠前,危险性越大,杀死所得悬赏金也就越多。
但榜单并不全面,大多数猎人都未暴露身份,自然榜上无名。
林子溯插了一嘴:“听说那个暮雪并不是云城的猎人,是从宛北逃亡来的。”
宛北,被称为“猎人的故乡”,是外城中猎人最多的地方。
既然是逃亡,必定是惹了大祸。
柳知喻毫不在意:“没事,我们不怕事多。若是真能把她拉到我们队,追杀她的人自有人处理。”
“你来云城带人了?”谢书意察觉到不对劲。
柳知喻轻笑:“反正不是我的人。”
最终,几人决定去找暮雪,拉她入队。
仗着谢书意在南监司的职位,他们成功找到了暮雪所在。
“惊鸿楼?”林子溯念出纸上的三个字,瞪大眼睛:“你是说她在青楼?!”
他有些不可置信:“谢书意,你这消息保真吗?怎么听起来这么扯。”
谢书意沉默不语。说实话,他也感觉这情报在坑他。但除了南监司,他们似乎也没其他手段找暮雪了。
好歹都出生名门望族,青楼可不能随便去。万一被家中知道,肯定免不了一顿打,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
柳知喻盯着那三个字,眼角微微抽搐。
不去吧,她又舍不得这么个队友;去吧,又不敢。
柳知喻咬咬牙,大手一挥:“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青楼,去就去。”
说罢,她又看向谢书意两人:“你们呢,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林子溯用极小的声音回答。他要是敢说个“不”字,只怕今天是走不出这个房门了。
谢书意也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决定一同前往。
看他们这副被强迫的样子,柳知喻翻了个白眼:“怕什么。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我们去了青楼。”
谢、林二人:“……”
其实我们可以不去的。
三人找了辆马车前往,在离青楼还有段距离时就下了车,淌着雨水前往惊鸿楼。
红楼在雨中闪烁,红瓦尖顶。
在屋檐上翘的地方,还有类似鸳鸯的雕塑。
红纱斜垂,生出褶皱。时而迎风起舞,婀娜多姿。
阴雨天,青楼似乎并没有太多客人。
一位自称刘嬷嬷的人将他们迎进门。
刘嬷嬷在这几位客人中看到了一个姑娘,心中略感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在青楼待久了,什么怪事没见过。
她只一眼,便看出这几位客人都是不好惹的主,得罪不起。
初入青楼,柳知喻便听到戏曲声,咿咿呀呀,醉了满堂客。
这青楼,怎么会有唱戏的?
她随意问起:“可是有人在唱戏?”
刘嬷嬷轻声说:“是一位大人点的。”再多的,她也不肯说了。
柳知喻往刘嬷嬷手中塞了几块碎银子,想要再打听些消息出来。
可刘嬷嬷却是怎么也不肯收。
她颤声说:“姑娘,不是不肯说,是不能说啊。那位大人是真的惹不起啊。”
见她这般慌张,柳知喻也没强求,收了银子,四处打量起来。
谢书意问:“这惊鸿楼,人怎么这么少?”
来来往往的,只有寥寥数人,还尽是些姑娘。
薄纱遮身,脚步错乱,脸上的胭脂都被雨打花了。
红红绿绿,俗艳却妖娆。
她们都从后院跑出,神情慌张,像是在躲避些什么。
其中一位女子跑到刘嬷嬷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痕,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她拢了拢滑到肩膀上的衣裳,哭诉道:“您可管管那小丫头吧,又发疯了。我看她是又想杀人了!”
一听这话,刘嬷嬷连客人都不顾了,急匆匆地向后院跑去。
刘嬷嬷走后,女子打量了一下新来的三人,收了哭相,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她问:“公子来惊鸿楼是听曲还是想找个姐妹?”
她说话熟练,直截了当。
柳知喻说:“听曲。”
女子垮下脸:“人满了,没位。”
没生意做,女子懒得理人,态度也不太好。
柳知喻却不在意,又接着说:“但我看今天似乎没几个客人啊。”
女子眯起眼:“你们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没等柳知喻回答,叹气道:“也是,自从出了事,来这惊鸿楼的,哪个不是居心不良。先是那位大人,然后是小丫头……”
林子溯张口想问些什么,却被女子打断。
“别问,用眼去看。”她将手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笑了起来,红唇是那般明媚。
她说:“戏台、大人、小丫头、死人都在后院,想知道什么就去听一曲吧。”
她转身离去,任凭雨落在身上,打湿一头长发。
她不像是青楼中卖身求钱的女子,倒像是偶听小曲的富家太太。
自在且惬意。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她小声嘀咕:“真是的,来青楼不找姑娘,白瞎了老娘那么贵一盒胭脂……”
柳知喻收回目光:“去看看?”
谢书意:“麻烦事可真多。”
柳知喻没回话,她也挺赞同的。出来一次,到哪都是事。
她们踏着青石板走向后院。
红楼二楼,女子探出半边身子。
没有人知道她事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到二楼的。
女子远望后院,淡声说:“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随手拽下一段红纱,缠在手腕上,从二楼跳下。
红衣在空中飞扬,撞击人的瞳孔。
她轻飘飘地着了地,正巧落到一位男子面前。
男子对于她的出现略显惊讶。
他撑着一把白伞,与眼前湿透了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遗憾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红雨……”
*
青楼的后院,也不过是几座矮楼围出来的一小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戏台。
戏台上,花旦浓妆艳抹,独自演绎着角色的哀愁。
戏台下,仅有一位看客。
他似乎沉醉在戏曲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旦。
雨点倾盆落下,勾勒出一个个朦胧的身影。
他透过雨幕,看了一出又一出的戏。
他像是一尊雕塑,纹丝不动,只顾自己的戏。
地面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染成红色,顺着水迹流向柳知喻。
刘嬷嬷躺在不远处,一支箭将她定死在青石板上。
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却再也呼不出下一口气。
她闭着眼,却不肯睡去。
她挣扎着,仅存的意志告诉她,她就要死了,被那个小丫头亲手杀死。
鲜血涌出,比红纱还要鲜艳,比红纱还要低廉。
最后,她与雨水混为一谈。
看着这一幕,柳知喻面上毫无波澜。
林子溯心中猛地一震,气血涌上心头。
他刚想上前去一探究竟,却被谢书意一把拉住。
“先等等。”谢书意轻声说。
柳知喻缓缓抬头,与坐在楼顶的小姑娘对视。
凌厉的眼神像狼一般刺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彰显着她独具一格的风格。
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把长弓,明晃晃地告诉他们杀人的就是她。
她们看着彼此,迟迟没有动作。
突然,小姑娘站起身,举起长弓。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搭箭,瞄准,拉弓。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她将弓拉到极致,看向柳知喻的方向,松手。
柳知喻看到泛着冷光的箭向她飞来,刺破层层雨幕,势不可挡。
小姑娘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一切。
那一瞬,箭矢好像穿过了时间,让人来不及反应。
戏曲仍在继续,看客目不转睛。
红袖飞扬,头冠上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微小的声响。
死亡和雨水,究竟谁会先到?
柳知喻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