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相撞,冲击着柳知喻的耳膜。
利箭擦过她的发丝,打偏了另一把短刀。
最后双双落地。
小姑娘在救她。
柳知喻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林子溯往后拽了一把。
他挡在前面,谨慎地环顾四周。
戏曲、看客、小姑娘、刘嬷嬷、暗杀,在此刻,全部汇集在了后院,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
若不是那个小姑娘,此刻柳知喻是生是死还不好说。
谢书意皱着眉头,感觉眼前这一切很是荒谬。
林子溯随手捡起地上掉落的短刃,用作防身。
风声凛凛,阁楼上的红纱奋力舞动。
变故突生。
戴着面具的黑影手持长剑向林子溯袭来。
他下意识举刀格挡。
撞击声碰碰响起,震得林子溯手臂发麻。
面具人几剑下去,攻势迅猛,林子溯连连后退。
他拼劲全力横刀一斩,挑起长剑,自己向后一翻滚,堪堪躲过夺命的剑刃。
面具人略一惊讶,似乎没想到林子溯还有这般实力。
但很快,又冲上去,两人重新对打起来。
柳知喻和谢书意避开正在打斗的两人。
柳知喻还是比较信任林子溯的能力,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打死。
两人脱离战场,但似乎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等着她们
——唱戏声停下了。
这出戏,结束了。
雨水扑面而来,将所有人打湿。
撑伞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柳知喻索性将伞合上。
戏曲声戛然而止,柳知喻疑惑为何不继续唱下去。
她转头,向戏台的方向看去。
一张苍白的脸突然占据了她的视线,黑色的眼珠毫无生气。
那位看戏的人不知何时站在柳知喻身后,盯着她看。
柳知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突然出现的人脸让她心下一惊。
戏台上的红衣花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生锈的斧头。
斧头被深深插在戏台中央,血迹斑斑,仿佛刚刚砍下谁的脑袋。
方才婉转的戏曲像是一场梦,只存在于柳知喻的记忆中。
而眼前只剩下一派不堪。
看客注视着柳知喻,却没有其他动作。
柳知喻刚想和谢书意探讨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意外发现谢书意不见了。
原本在远处打斗的两人也不见踪影。
柳知喻抬头,小姑娘还安然无恙地坐在屋顶,托着腮帮子看戏。
她仿佛看懂了柳知喻心中的疑惑,轻轻摇头。
柳知喻发现,她原本拿在手中的长弓消失了。
小姑娘看着下面,用手指了指戏台,提醒柳知喻。
瞬间,寒芒一闪而过。
柳知喻来不及多想,借伞施力,巨大的冲击力硬是让柳知喻挡下了。
离得近了,柳知喻才看清,朝她袭来的是一柄斧头。
看客不知什么时候将斧头从戏台上拔了下来。
令她惊奇的是,伞抵斧头,伞居然完好无损。
反倒是那斧头,摇摇晃晃,即将断裂。
一击毕,柳知喻紧握伞柄,提防看客动手。
奇怪的是,看客反而放下手中的斧头,继续看着柳知喻,纹丝不动。
但只要柳知喻一转移视线,他就会立刻挥斧砍向柳知喻。
几次下来,柳知喻大致摸清了看客的规律。
他看着你,你也要看着他。
虽不知为何,但也别无办法,只能这样干耗下去。
时间缓缓流逝,柳知喻向后走着,既然头动不了,那就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每走一步,看客也向前移动一步。
就这样,她们来到了楼梯口。
柳知喻正要去楼上看看,结果一阵钟声猛地响起。
沉闷且厚重的声响撞击着所有人。
伴随着钟声,看客突然动了起来。
他抡起斧头砸向柳知喻,一次比一次凶猛。
柳知喻很快便招架不住。
她拼命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她看着看客,看客却还要动手?
她的手臂发麻,最后一斧头下来,她再也拿不动伞柄。
伞滚落在地,沾满雨水。
看客的斧头在柳知喻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柳知喻虚弱地想着,我要死了吗?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几阶楼梯。一滴滴的血珠,是她的生命在倒计时。
看客杀死了柳知喻,但他的眼中,似乎是害怕?
他颤抖的手丢了斧头,漆黑的瞳孔中,参杂着痛心与惊慌。
他无措地喃喃自语。
柳知喻隐约听见了几个词:“我……什么……死”。
再加上他的口型,柳知喻拼凑出一句话。
他在问:“我为什么而死?”
柳知喻的意识渐渐模糊,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句话。
最终,世界彻底黑了下来。
她变成了海面上的一支船,迷失了方向,沉溺在深海之中。
她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
*
惊鸿楼前。
红雨缓缓将红纱从手腕上取下,漫不经心道:“我是活下来了,沈大人怎么没去死啊?”
男人不在意地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还没聊几句话,钟声便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中间有着很短的间隔。
三声过后,沉寂席卷而来。
男人若有所思:“丧钟为谁而鸣?”
“与你无关。”红雨冷声回答。
她话锋一转,讥讽道:“话说回来,沈大人来这破地方有何贵干?别出来闲逛一趟,回宫发现她们都把皇权瓜分完了,自己一点不剩。”
听红雨这么说,男子也不生气,依旧浅笑:“那倒不会。不过你也提醒我了,我来这,肯定有点事要解决。”
红雨略感不妙。每回只要他这么说,必定有人要倒霉。
男子说道:“其实也是件小事。就是听说我们家阿尧在你们的地盘被你们的人欺负了,你说,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红雨?”
他嘴角含笑,眼中却带着冷意。
红雨在心里冷笑:什么叫我们的人欺负他,分明是他违反规矩,最后还把去的人揍了回来。说是他欺负我们还差不多。
她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沈大人想怎么解决的?”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比了一个二。
一看到这个数字,红雨心脏直接漏了一拍。
她怒骂:“姓沈的,你怎么不去死呢?!这玩意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作死可别拉上我……”
“原来你知道啊。”男人表示惊叹。
“你说,我如果告诉它们会怎么样呢?”他很期待。
红雨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妈的,居然被炸了。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我觉得你没这个机会了。”
说着,红雨一扬红纱,原本柔软的丝线突然变得凌厉,逆着风,像鞭子一般朝男子甩去。
红纱裹挟着雨点,染红了天。
男子不躲不闪,淡淡地看着红雨。
红雨意识到不太对劲。
这里,还有一个人!
瞬间,红纱被刀气绞成漫天碎屑,点点鲜红悠悠飘落,好似一场飞花。
一把刀架在了红雨的脖子上。
持刀之人,竟是那天与车夫谈话的人。
他身着黑色劲装,长发束起,高马尾随风微微飘动。深色瞳孔看谁都给人一种危险感。
他时常隐匿在黑暗中,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红雨拽着纱布的手缓缓松开,红纱悄无声息落地,混入一摊水迹中。
她没有轻举妄动。
此时的惊鸿楼就她一个能打的,若是自己跑了,后院就出大事了。
她赌眼前的人不敢杀她,顶多警告一下。
“继续啊。”男人撑着伞,言语中满是轻蔑。
红雨咬牙,迫于被俘,还是没骂出声。
“所以现在,能好好谈谈吗?”男人慢条斯理道。
红雨破罐子破摔,妥协道:“两个条件,不能再多了。那个情报不能给你。”
男人点头,笑道:“那就多谢红雨小姐了。”
红雨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有个小姑娘去了宛北,照应一下,活着就行;至于第二个……”男人思考了一会,“先欠着吧。”
“就这?”红雨有点不可置信。
就这一点小事,至于拿出拼命的架势?搞得她还以为对方又要敲诈自己一笔。
“就这些。”男人道。
谈完条件,男人仿佛一秒也不想多待,转身离去。
白伞在雨中缓缓前行。
男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道:“尧之我就不带走了,希望比赛顺利。”
他走后,红雨脖子上的刀也被放下。
长刀归鞘。一直没动静的黑衣男子开口问:“选拔新人?”
红雨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嗯”了一声。
“八大门的试炼被你拿到这用,欺负人?”
本来被炸了心情就不好的红雨一听“欺负”二字直接炸毛。
“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会真死。还有,沈狗说什么我欺负你,可能吗?他把你留着,又安的什么心……”
说这么多,红雨就只差骂人了。
黑衣男子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望向后院的方向。
他突然问:“如果她们永远出不来了怎么办?”
红楼为后院投下一片阴影,戏曲声不复。
红雨愣住了,她从未见过有人被困其中。
她下意识摇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他们心里清楚后果如何,所以不愿相信。
“不会的……”她轻声说。
总要出来的。
她们不会在那里停留。
没有人会选择停留在虚假的记忆中,经历肉身的一遍遍死亡。
但,记忆不会不会让人沉沦吗?
一个人出来了,就要有另一个人顶替。
无论为何,无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