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原先是惊鸿楼的一位女子,做着皮肉生意。
不过这种时候并不多,毕竟惊鸿楼对外还是一个清楼。
某次机缘巧合之下,一位与她关系很好的姐妹被选上了花魁。
从此客源不断,房中的客人络绎不绝。
姐妹的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
用最贵的胭脂,穿最美的华衣,住最好的房间。
时间一久,难免有人嫉妒。
不过介于她是惊鸿楼的活招牌,最后那些嫉妒也不了了之。
直到一天。
一位客人看上了花魁,不满她日日被其他男人纠缠,硬要为她赎身。
在面具人看来,这简直不可思议,偏偏它就发生了。
她曾劝过自己的姐妹,那位客人只是看上了她的身子,这不叫爱。
花魁却只说了三个字
——他有钱。
但若只是看上普通客人的钱还好,但那位大人,不是她们可以图的。
谋钱害命。
迟早会栽的。
惊鸿楼的花魁之名,响彻云城。
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却失望而归。
原因无它。
这位传说中的花魁太普通了。
样貌虽好,但还有比她更美的姑娘;虽有一手好弹技,但之前的几位花魁哪个不比她好。
顶着那么贵的价格,找她还不如找其她姑娘。
说到底,还是不配。
都这样了,为什么她还是花魁?
还是那位大人肯花钱。
豪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每每选拔新任花魁,那花娟,像不要钱似的往台上仍。
那一扔,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甚至几年的花销了,岂是常人能够相比的。
这样一来,惊鸿楼的花魁也名声不保,没几个人愿意点花魁了。
但还好,那位客人经常会去找花魁,让她的银子不减反增。
一日,客人再次提起为花魁赎身的事。
但花魁不愿,惊鸿楼的嬷嬷也不愿丧失这么一棵摇钱树。
最后不欢而散。
按理说,没有姑娘愿意得罪客人,可花魁仗着以前客人豪掷千金的架势,赌他不会抛弃自己。
她身上,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还都是他的钱。
起初,面具人还担心过自己的这位好姐妹。
她手中的银子一半都来自姐妹的捐赠,要是姐妹走了,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况且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见无事发生,面具人也就放下心来。
……
后院来了个唱戏的。
这事惊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澜,很快便没有人关注。
只是偶尔听见戏声,还是会有人疑惑。
好好一个唱戏的,怎么会来青楼?
听说是一位大人要的。
……
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平稳。
如果没人喊杀人了那就更好了。
面具人冲向二楼,与凶手对视。
凶手跑了,大名鼎鼎的花魁死了。
被一柄斧头砍死的。
凶手是一位客人。
很普通的一个人,却爱上了价值千金的花魁。
他没有多少钱,无法为花魁赎身,而且花魁也不愿出去。
最后,他爱而不得所以决定杀了花魁。
姐妹死后,面具人悲痛欲绝。
她提起剑,立志要为姐妹复仇。
算是她给自己银子的报酬了。
*
故事到这里嘎然而止。
看得出面具人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整个内容显得絮絮叨叨的。
面具人轻声说:“她就死在你身后的房间。”
柳知喻向后看,紧闭的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白木槿”三字。
白木槿,花旦戏词里的死亡的那个。
而花旦,也在面具人的故事里出现过。
杀死花魁的客人手持斧头,大概就是看客了。
三个人的故事互相串联,各是各的因。
咚——
钟声沉溺在风中,轻柔到让柳知喻差点没反应过来是钟响。
它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柳知喻靠在走廊的护栏上,等待自己落入风中。
谁知,面具人好像没听到钟声似的,仍旧注视远方。
“还不到时候。”她的嗓音有些哑,“仔细听,丧钟为谁而鸣。”
过了许久,狂风席卷惊鸿楼,卷起一地尘埃。
恍惚间,柳知喻看到楼下出现了一个黑影,步子缓慢,向她走来。
第二道钟声姗姗到达。
猛烈的回音覆盖了惊鸿楼,刺激所有人的耳旁。
“你又错了……”面具人说,“有三个。”
惊鸿楼碎成一地缥缈。
*
一切刚开始时。
林子溯在经历了一阵黑暗后,和花旦对上视线。
眼角的那一抹红无比亮眼。
奇怪的是,林子溯浑身上下都冷的发抖。
他向周围看,白花花一片。
这里竟然下雪了。
池塘上结了一层薄冰,屋顶被积雪笼罩,而那个小哑巴还躺在屋顶,周遭是堆成山的皑皑白雪。
“真不怕冷。”林子溯小声嘀咕。
他自己还穿着夏天的衣裳,都快被冻死了。
花旦奇怪地看着林子溯瑟瑟发抖的样子,问:“你看戏了吗?”
林子溯赶忙点头。
上次就因为他犹豫了一下,直接被丢在池塘里淹死了。
“你看懂了吗?”花旦又问,他的眼中似乎藏着浓浓的哀伤。
林子溯大言不惭开口:“不就是出不去了吗。没事,我肯定带你出惊鸿楼,放心。”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最好能把花旦的杀人前提套出来。
花旦听他这么说,还真信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颤抖的林子溯,轻声问:“你很冷吗?进来暖和一下吧。”
说着,花旦推开了一楼的一个小房间,率先走进去。
林子溯紧随其后。
这大雪天的,让他待在外面,不被花旦杀死,也得被冻死。
走到门口,林子溯突然想起楼顶上还有一个小姑娘。
“小哑巴,你不冷吗?”他冲小姑娘喊。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喊人家小哑巴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小姑娘并不在意称呼,只是冲林子溯摇了摇头。
林子溯走进屋里后,仍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小哑巴。
哑巴像一块冰雕,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睁眼,望向二楼某个位置。
屋子里暖洋洋的,但不见炭火燃烧。
暖气让林子溯的大脑回血,许多不合理的事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花旦没杀他,惊鸿楼莫名其妙下起雪。
他活着说明自己找到死亡前提了。
但惊鸿楼为什么会下雪?
明明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晴天。
按柳知喻的推测,他们每次所到时间的惊鸿楼是固定的。
不可能会发生下雪这种情况。
现在好了,现实与猜测发生矛盾。
在林子溯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花旦时,天色很是阴沉,像是快要下雨一般。
雨?
林子溯看向窗外,天空阴云常驻,不肯散去。
若是下的不是雨,是雪呢?
林子溯意识到,这里的时间是会变化的,缓缓流逝。
并不是一成不变。
花旦为自己泡了一杯茶。
他似乎看出了林子溯在想什么。
半晌,他垂下眼睑,茶水的热气缠绕心头。
“我会在三天内死亡;青楼女子被困在了一天里;看客永远活着。”花旦淡声说。
他这句话解释了为何惊鸿楼时间不同。
面具人的惊鸿楼永远是那一天的样貌。
花旦的惊鸿楼会随着时间缓缓向后流动,三天一个循环。
而看客的惊鸿楼,不会被时间淹没,永远向前,不会后退。
所以,林子溯才能有幸在夏天看到这场来自旧冬的雪。
花旦不再说话。
他的话已经够多了,甚至碰到了规矩的底线。
剩下的,就看林子溯他们自己了。
他们究竟能否出去,这可不好说。
花旦抿了一口绿茶,听到门外沉闷的脚步声。
咚、咚、咚,有人敲门。
“咦,这里还有别人?”林子溯有些摸不着头脑。
花旦沉默不语。
一时无人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剧烈地撞门。
木门摇摇欲倒,几道细微的缝隙出现。
“要你命的。”花旦说道。
他见多了这种事,此刻波澜不惊。
冲击声炸开,木门四分五裂。
浑浊的眼珠子瞪着林子溯,粗糙的双手伸出。
那是已经死了的刘嬷嬷。
她的身上还有箭矢留下的血洞,衣裳被染成暗红。
苍白发灰皮肉下垂,面容扭曲。
林子溯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刘嬷嬷向他靠近。
林子溯想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嬷嬷伸出手将他头拧下来。
刹那间,血肉横飞。
在皮肉被撕裂时,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密密麻麻啃噬全身。
他的意识化为空白,只留痛感经久不散。
可明明,前几次死亡都没有感觉啊。
*
谢书意凝视看客。
轻柔的钟声突然响起。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这次钟声这般微小,便看见看客提起斧头向他砍来。
见状,谢书意立刻转身跑上楼。
总要在死前看看二楼究竟有什么吧。他心想。
阶梯不高,谢书意一步能跨过几阶。
在楼梯口,他似乎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但他没空看那是什么,直接掠过。
快到二楼时,他发现身后那道杀气好像消失了。
谢书意试探性回头看了一眼。
看客仍跟在他身后,只是手上的斧头回到了戏台之上。
察觉到谢书意的目光,看客抬手,斧头出现,向前砍去。
谢书意赶忙回头。
看客的动作又停下了。
几次下来,谢书意渐渐摸清规律。
第一次钟响后也有杀人前提,并不是无差别杀人。
看客需要背对他,就可以避免死亡。
二楼。
谢书意来到走廊上。
看客在最后一个台阶处止住了脚步。
他的身形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他在害怕。
二楼有许多房间,谢书意一间间看过。
白木槿三字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戏词里的白木槿?
谢书意锁定了目标。
紧闭的房门被他一推即开。
屋内的地面上,布满暗红的血迹。
从床边喷溅四射到周围。
有人曾在这里死亡。
在他看到血迹的瞬间,一段画面涌入脑海。
谢书意闭上眼,回忆在脑海中放映。
故事很短,简单来说就是看客杀死花魁,却被路过的刘嬷嬷发现。
当看客推开门,刘嬷嬷恰巧经过撞见了杀人的看客。
然后,看客跑了。
谢书意对于这个内容无法评价。
他睁开眼,惨白的人脸对他扭曲的笑。
皮肤浮肿,手上满是血污。
哗啦——
一旁的花瓶被谢书意撞倒,瓷片在他脸上划下一道口子。
如果说让他选出人生最惊恐的画面,也莫过于这时候了。
突然出现一张死人脸,笑的狰狞不说,还顺手把人撕了,换谁谁不害怕?
谢书意莫名其妙的就被刘嬷嬷杀死了。
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
血肉如烟花绽放,层层叠加。
白骨扑腾在地,好像溺水。
谢书意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