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没事吧?我的天哪快把毛毯拿过来,玛琪快带这位小姐去换衣服!”胖胖的中年女人急得团团指挥,她撸起袖子帮柳佑之整理凌乱的发丝:“可怜见的。”
柳佑之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放在额头的掌心温度让她感到安心,她听那些人叫她玛蒂尔达。
她被很快带走,离开时房间内传来玛蒂尔达生气的喊声:“斯莱林!”
客卧离刚刚到地方有点距离,不过好在她被照顾得很周到,甚至让她觉得她们不亦乐乎,而她自己则像个新奇的物种,被好奇打量。
房间内燃起壁炉,一个迷迷瞪瞪似乎刚从被窝里被拽起的老头被提溜着来给她诊治。他叽哩咕噜说了些什么,围着她的人都松了口气,而后神神秘秘从箱子里拿出几盒药。
柳佑之撑起眼皮看了眼,是进口药,她在公司老板的办公桌上见过类似的。
总不至于害她,柳佑之紧绷的神经松了点。医生走后,围着她的人捧了衣服过来并表示要帮她换,柳佑之总觉得身上湿哒哒的难受,便提出想沐浴并拒绝了换衣帮助。
她比划着动作,好在她们也都很聪明,马上就意会了。
修整过后舒服了很多,柳佑之思绪也不再混沌,玛蒂尔达带来消息,让她今天安心休息,明天再开始家教工作。但柳佑之表示自己无虞,在烘干了头发后就前往了之前的房间。
沙发上坐了个人,懒懒靠着,虽然这样依然能看出其非同一般的身高。
她试探喊道:“斯莱林。”
那人偏过头来,柳佑之这才发现他黑色碎发之下竟然是异瞳,如同大海一样的无垠蓝色,另一只眼却是矿石般的冷硬清离的绿瞳,像是肆意的汪洋之下仍有坚毅的矿脉。
非常美丽的眼睛。
“老师。”他唤道。
这声音与落水时重合,她不禁颤栗了下,而后在他友好的神情中放松下来。
感觉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你好,”柳佑之在他对面坐下,“我叫柳佑之,是你的家教老师。”
斯莱林未起身,视线淡淡落在这位刚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家庭教师身上,他其实思绪已经在飘走,可是那双眼睛带给人独有的专注感,于是就仿佛他认真地注视着她落座,再自我介绍,最后他见面前的人嘴唇停止了动作便点点头。
柳佑之大概有了个判断,他叫的“老师”二字字正腔圆,此时看样子又像是听懂了,看来是有些基础的。
然而接下来做的摸底测试让她大吃一惊,他不懂长句,甚至不认识基本的“谢谢”“你好”等日常用语,“老师”就是他唯一会的字。
合着刚刚就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柳佑之只能从最基础的音素开始教起,她把元素符号一个个写在纸上,并将发音细节展示给他。
斯莱林看过演示后经过几次短暂尝试就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不过有些细节还需要纠正,她便盯着他的嘴唇。
斯莱林的长相相当优越,嘴唇上的纹路像是大自然精心落下蕴藏而生的矿上纹理,柳佑之盯久了有些不好意思。
把大半音素都过了一遍后,刚刚带她去换衣的女孩来唤他们吃饭了,她似乎叫玛琪,脸颊肉没消,非常可爱。
柳佑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稍稍矜持了一会儿,将桌上的纸笔假意收整了几下,就站起身准备跟着玛琪去餐厅。
去到门口时放下发现斯莱林不在,她转身却见他将笔轻轻扔在桌上,没再给那些资料半分视线。
玛琪似乎早知斯莱林不会一同走,拉上柳佑之的手兴冲冲地离开。
门被关上,里面的人始终不曾回头。
似乎是被紧急培训了下,玛琪除了用肢体动作表达外,还会了几个惨不忍睹难以辨认的词用于沟通。
比如“左”“右”“这里”。
不如斯莱林说得标准,她心中划过这个念头。
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依照走过的路线在脑海中勾勒古堡的结构分布。
餐厅中早已有人等候,带着白色圆帽的老伯窥见拱门处的纷飞衣角就匆匆招呼人上菜,柳佑之坐下时长桌上堆叠满了餐盘。
她目瞪口呆,猜想或许还有其他人来用餐,于是恭敬坐着。
没过多久,一直站在旁边的老伯按捺不住,频繁斜眼觑她,过了几分钟她终于没法再无视,便回望过去。
奎鲁发现这位家庭教师终于注意到自己,激动得欲要大肆介绍菜肴,嘴一张才后知后觉语言不通,只好一个劲儿地示意她快吃。
柳佑之隐约懂了他的意思,但还是确认了一遍是否所有东西都由她享用。
答案是对方迫不及待的点头。
于是她在这位老伯的注视下结束了这顿丰盛而又寡淡的午餐。
食材是相当新鲜且多样的,做法却有些简单甚至古怪,但柳佑之还是冲大厨竖起拇指表示点赞。
好在对方能看懂。
无论如何,这也是她近来吃得最具营养的一餐,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好事情还在后头,玛蒂尔达带话今天的家教工作已经结束,让她好好休息。
柳佑之喜不自胜,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小时!她今天只工作了一个小时!
这还不足她被使唤去打杂的时间长,却可以拥有那样的薪水,享受如此的食宿。
她有种被巨大的馅饼砸得幸福到眩晕的感觉。
“谢谢。”柳佑之对带话人行了个优雅的致谢礼,她脊背不由挺直了些,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好未来在冲自己招手。
就在这时,消失的玛琪急忙赶来,询问是否还要参观城堡,如果没有打算,就送她出去。
柳佑之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比划一通,玛琪却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这里没有准备她住的地方。
她笑容有些难看,不免负气地说:“不必了,我拿上东西就走。”
然而周围没有人听懂,她有气没地撒反倒像个戏团表演的更显难堪,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和玛琪比划。
对方马上理解,冲外面唤了句,便有人捧着她的东西过来。
柳佑之消下去的气又腾地上来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唇角,由着人将她带离古堡。
此时正是下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穿着不合身的长裙,皮肤被晒得滚烫,但这不是最糟糕的。
让人头疼的是,房东昨天估计又是赌输了钱,提前半个月就来找她索要房租,她忍了他许久,又想着反正之后也要搬去古堡居住,于是利落硬气地同房东说不再续租。
可是现在……
柳佑之狠狠地踹了路边碍事的广告牌一脚,无视店主的谩骂疾步离去。
却还是晚了点。
“怎么样,通风采光都很好吧,周边又热闹,”房东与一个高挑女人站在她出租屋外,而屋门大敞,显然已经被参观推销过了,女人因着这话悄然翻了个白眼,房东没瞧见,依然睁眼说瞎话,最后伸出五个指头:“每月这个数,就能入住这样一套梦中情屋!”
那女人被他的异想天开惊得一时忘记怎么说话:“狮子大开口也要自愧弗如了呢先生!”
柳佑之及时上前,晃了晃手中钥匙,做出惊讶模样:“这不还没到期嘛?”
女人瞧着仗势,无语更甚,冷哼后也不愿再听所谓的解释走了。
房东挽留无果,转脸对她眉毛高竖:“不愿意拿钱还来阻拦我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柳佑之更走近一步,神色冷下,还有几分威胁意味:“我还有半月的租期,即便申请调解也是我占理,况且如果没人愿意接受这破地方,我可是你唯一的租客和收入来源。”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几分:“当然,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耽搁不了你几日,搬走时候也会帮你留意合适租客。”
男人自知理亏,又听她后面一句,就偃旗息鼓了。这人在他这租了好几年,多少有些了解,她既说帮他留意,那就是有九成把握。这可比他自己去找胜算大多了,毕竟这姓柳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打发完房东,柳佑之用所剩无几的瓜果蔬菜对付了下晚饭。
她打量了下自己这与古堡天差地别的小屋,那被隐隐熄灭的火苗复又燃烧,将今日所发生的细细复盘。
除去落水,一切都很好,斯莱林甚至称得上是让人羡慕的学生,聪明,配合度高。
可是,按之前情形,城堡中明明准备了她的住所,却临时取消,那么只有可能是城堡的主人不愿她留宿。
偌大的空间里,人员众多,亦不乏有威信的长辈,但隐隐之中,却都对那位年轻的斯莱林流露出尊敬与服从 ,即使他愿意接受长辈们的些许“冒犯”,可他才是那座古老神秘的城堡的主人。
被取消住所固然会造成麻烦,但更糟糕的是这背后透出的信息——
斯莱林不喜欢她。
即便他表现得友善。
这可不行,为了远大图谋,她必须保住这份工作。
她有三天试用期,她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搞定斯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