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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桃始华(3)

    贺昭陵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堆满宣纸的书案上。

    外头早已天光大亮,日光恍眼。

    他抬手遮了下,却仍然感到一阵晕眩。

    这时,一束光亮斜射入窗。

    恰好照亮了宣纸上的字——“金康二十六年”。

    是金康二十六年。

    这是那人死后的第十年。

    贺昭陵扶了扶额,皱着眉头整理杂乱的纸头。

    他好像……又做梦了。

    贺昭陵从小在京城长大,现在却好不容易才能和学堂里的恩师遇上一面。

    但因为早上耽搁,导致他到的时候,已经超出师生约定的时间后一时辰了。

    宋夫子也没多留他,着急忙慌地去给学生教课。

    贺昭陵便一个人呆在□□院里,映着朗朗读书声,摆弄摆弄花草,沏沏凉茶。

    十年前,京城来了户津州人家。

    那家人姓赖,当家的好像还是个官。

    但一朝被贬,也远离了国都。

    后来,赖家的幺子也被送进了贺昭陵所在的学堂。

    那年,赖小公子十六岁。

    初见那天,他还记得,天空竟然飘了雪。

    赖小公子整个人被裹在月白色的狐裘披风里,上扬的眼尾耷拉着,鼻子被冻的通红,竟走三步打一个喷嚏。

    这个人当真是瀛弱不堪。

    他当时这样想着。

    可是一等入了春,小公子的生机肉眼可见地回归。

    原本还能好好地上完一整天的课,但现在却不是三天两头拉着自己同桌去街头市井,就是上课做竹蜻蜓玩。

    问他怎么知道的?

    他就是小公子的那个同桌。

    “贺起华。”正上着宋夫子的课,赖小公子将面前书案上高高叠起的卷轴正了正位置,刚刚好挡住自己的脸袋,才放心地将头埋进胳膊肘,懒懒地道:

    “贺起华,我睡会儿。”

    说完,又抬起头,神情严肃地盯着贺昭陵,叮嘱道:

    “宋老头来了记得叫我。”

    日复又一日,年复又一年。

    人们都觉得,赖小公子不学无术,但起华公子竟然不会和他一起同流合污。

    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贺昭陵,又要入冬了。”赖小公子搓红了手,在他耳边念叨着。

    但时间久了,所有人都惊奇的发现:

    每当赖小公子被难缠苦板的宋夫子提问,贺昭陵都会默默地,将写了答案的纸条推到他面前。

    甚至是被拉去上街买小公子喜欢吃的馅饼,也是自己付钱。

    忽然,一个东西“嗖”地一声砸到了他端起茶杯的手臂上。

    “呯!”

    又是一下清脆的响声。

    原本在贺昭陵手上茶杯被砸落到地上——碎了。

    贺昭陵:……

    他淡定地把那东西从自己衣袖上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只竹蜻蜓。

    大概是某个不想听学的门生飞过来的。

    “咋办啊贺起华……”赖小公子心惊胆战地看向身旁的人:

    “我把竹蜻蜓飞到宋老头休憩的地方了,好像……还打碎了什么东西……把他吵醒了。”

    贺昭陵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

    “现在只有一个方法了……”

    “什么?”小公子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跑——”

    背后传来宋夫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公子不由地回头看去。

    只见,蜻蜓高飞,风雨无阻——春不归。

    贺昭陵终于老实了一回,捧着破碎的茶杯向宋夫子道歉。

    宋夫子简直是被气笑了:

    “你到底是来见你的恩师还是来见仇人?”

    “我到底是你们的老师还是你们的仇人?!”

    宋夫子气得胡子直哆嗦,指着贺昭陵,恨铁不成钢:

    “贺昭陵你真是……也陪着赖淮瞎胡闹!”

    “都给我面壁思过去!”

    夕阳西下,赖小公子站了小大半天,脚又酸又麻,这动动那动动,忍不住鬼哭狼嚎起来:

    “起华兄,我们相识不过半载,但还是同生共死的时间居多……我对不起你啊……”

    说罢,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几块沁莲酥,白朴朴的放在手掌心。

    小公子脸上一改阴霾,突然间就笑嘻嘻地,眼睛里闪过一狡黠,道:

    “这是我阿娘研究出来的点心,吃了这个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

    “不许吐不许吐!”白衣小公子大呼小叫,硬是让贺昭陵吞下了一块又一块的白色糕点。

    “这是我们兄弟情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说着,小公子目的达成似的骄傲地仰起头。

    “你为什么不吃?”贺昭陵此时面目狰狞地弓起背,死死地盯着面前活蹦乱跳的罪魁祸首。

    “啊……什么?”小公子笑弯了眼,却还是强忍住笑意,认真说道:

    “我等着吃豆沙馅饼。”

    “客官,您的豆沙馅饼!”馅饼铺子的小贩刚伸手拿出热烘烘的馅饼,一只大手便接了过去。

    “多谢。”贺昭陵说完,便潇洒地转头离开,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

    留下小贩和自家媳妇大眼瞪小眼。

    “那位客人……是不是没付钱?”

    “等等!”

    赖小公子疑惑地回头,嘴巴里还嚼着刚啃下来的一口馅饼。

    “客……客官……”馅饼铺的小贩气喘吁吁的,擦了把脸上的汗,道:

    “您是……是不是还没有付钱?”

    赖小公子恍然大悟,赶忙找起身上的钱袋。

    找了一遍……两遍……三遍……

    竟然没有?!

    他尴尬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突然灵机一动,贼笑着看向旁边正在看戏的贺昭陵。

    贺昭陵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有钱。”小公子拉了拉贺昭陵的衣袖,假装没看见身边人想要杀死人的眼神:

    “找他要。”

    贺昭陵补付了钱,一边走着回家的路,一边啃着手中还在冒热气的豆沙馅饼。

    他一直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但奈何……有个人喜欢。

    不知道在学堂过了多久,快要入冬的时候——赖家出事了。

    赖父被奸人诬陷定了罪,赖家门户被抄。

    贺昭陵赶到赖府的时候,赖小公子一个人坐在尸堆里,安安静静地,像一座冰雕。

    但贺昭陵想,幸好保下了他。

    用所谓的权利与势利,以他们几块沁莲酥的关系,保下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

    “阿爹不过想……为莫名其妙死去的阿娘和阿姐鸣冤,为什么到最后……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赖小公子抱着挚亲早已冰冷的尸体,轻轻地擦去尸体脸上的血迹,一身的白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红色。

    “贺昭陵,你知道吗?”

    他披头散发着,月光打下来,照亮了那煞白煞白的面孔。

    “又要入冬了。”

    多少人死,多少人生。

    谁又能决定呢?

    从那之后,小公子还是日日去学堂听课。

    只是不再像往常一般不听课,不在整天闹着要吃豆沙馅饼。

    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现在静如古井。

    后来,贺昭陵看着小公子不止一次为了查自己家的案子步入陷境。

    看那人和许多形形色色的大人物小人物打交道,看着红衣公子踏过一条又一条带血的路。

    他却还是甘愿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但他也知道,这种日子总会结束。

    他又一次背着疲惫的小公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阳光很好,路很长。

    长到他以为……这条路可以走一辈子。

    小公子不喜欢穿白衣服了,也不再吃甜。

    他甚至可以带笑地说一句:

    “贺昭陵,到我想死的时候……你别来找我……”

    但他没忍住,在那人死后,整夜活在浮生若梦里。

    在梦里,小公子成了小将军。

    他想到这儿就觉得有点好笑。

    走三步路打一个喷嚏的人,都可以成将军。

    这小将军的人生啊,什么都好。

    就是不记得他了。

    小公子好不容易在梦里无忧无虑,自己却又忍不住凑上去,用一个拙劣的谎言挑开了陈封在岁月里的旧事。

    “赖小将军。”

    “我的马被它吓跑了。”

    梦中的,红衣将军挑眉翻下马,容颜未老。

    “桃始华归仓庚宿,闻夺尔春杜康醺。”

    赖复津,等你再回人间的时候,是不是又可以遇到一个惊蛰。

    是不是还可以喝到街头市井的酒,听老赵讲他大辈子的故事。

    是不是可以一身白衣翩然,干干净净地走完这一生。

    这时候,贺昭陵抬起头。

    朦胧间,他看见天空飘了雪,月亮上了天。

    一回头,又看见那人捧着手里的雪花,岁月静好。

    “贺昭陵,又要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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