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喝祈怜倒的水，率先开口道：“先谢谢各位小公子了”又笑着道：“你们难不成怕我是什么邪祟？”

    祈怜和萧郎对视了一眼，心里那个叫慌。他们都是修仙求道之人，对邪祟有异于常人的敏感，自然能注意到这女子身上有的不只是人气，怕她是什么东西套了个人皮变的，就在凳子上贴了显容符，要是邪祟碰到就会显现出真容。还为了不让她怀疑，在每一张凳子上都贴了，不料被一秒看穿。方才华凝也有感觉，才请求她上楼弹一曲，不然都不会和这陌生女子搭话。

    祈怜心虚地摸着后脑，强颜欢笑，道：“抱歉了，姑娘。”萧郎哪还好意思说话，眼睛到处乱看，觉得茶杯真是可爱。

    为了打破尴尬，也为了方便称呼，祈怜率先自我介绍起来。原来那女子叫月和，是妓院不卖身的歌女，弹有一手好琵琶，也能养活自己，便也是养活了一家子，出现在这是随胖酒鬼的意，陪吃饭的，不料他醉酒后竟调戏起人来。

    互相介绍完，月和道：“想来你们也是外地人了，毕竟没有哪个不想死的敢贴道士这些符。”

    然后又回头，望向站在门边的华凝微笑，道：“小兄弟，你叫我上来可不是为了听我唱曲儿啊。”

    华凝的脸又红了起来，害羞的没有回话，祈怜见状道：“月和姑娘，确实不是为了听你唱曲，本是想到外面走走，找个人问问这边的情况，又遇到这档子事，就顺带把你带上来了，实在抱歉！”

    “罢了罢了，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跟你们讲。”她摆摆手，笑道。

    于是祈怜就把心中的疑问都薅了出来，月和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这小城原先并不像现在这么光鲜，至少不像现在看起来这么光鲜，特别是二十年前，这里的尊卑观念特别严重，你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根本爬不上去，是普通老百姓就该被那些有钱人支配，他们只手遮天，穷苦人家改变不了。”

    听到这的萧郎脸上微凝，看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道：“月和姑娘，打断一下，你是二十年前？歌悦国那会儿吗？”。

    月和看向他嗯了一声，见他没有再问，竟然站起身来，道：“你们还是跟我来吧，说是说不清楚的，这里也只是锦城的一面，往里走走才更热闹更繁荣，你们想了解的也就越多了。”又指了指衣柜，道：“那里有衣服，你们穿的这身未免太过招摇了。”

    一行人来时见到这番繁荣的风景就以为是最好的地段了，就在城门的附近找了家酒楼歇息。这样听来，锦城是繁花似锦的“锦”了，有人带路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便乖乖照做。

    月和出了房门，原想着他们三个很快就会换完，不料他们得一个个来换，而且还是直接把那粗麻大衣套上去的，就这样还要轮着来用那屏风，简直让她头大，不过也是很快。

    祈怜率先出了房门，道：“月和姑娘，我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穿得这样朴素？”

    月和叹道：“这里的人不喜尊卑等级，大家觉得衣着方面尤其明显，永乐之后就一致如此了。你们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不显出尊卑等级是不可能的，像那胖酒鬼，穿什么都改变不了，该是什么样的人就是怎样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古都是这个道理，祈怜在想锦城这状况一定和青白眼脱不了关系。

    见人都出来了，月和边走边徐徐道：“当时豪强地主雄霸一方，高官商贩联联互通，鱼肉百姓水深火热。也有人上报朝廷，但是他们在朝中的势力很大，阻止这里的百姓上见皇上，或见到去皇城的就杀，要不就是被知道了，下场就是活埋、当街车裂，以示警告。

    也有的官员尝试过，但也会被他们背地里搞死，而且他们能作假，蒙骗前来调查的官员，要不就是贿赂威胁。反正就是能埋就埋，能杀就杀，能压则压。久而久之大家也都麻木了，后面歌悦和永乐打仗，屡战屡败，这里的豪强势力为了好跑路，压榨百姓更加严重，仗打了五年，他们就压榨了五年，戾气也愈加浓重，时不时就会有邪祟作乱。

    他们很贪心，偏偏要到永乐快攻进皇城地带的前一晚才收手，可是没有一个人能从锦城走出去的。”

    还没说完，三人都有一致的感觉，惊呼道：“不会是全死了吧！？”

    月和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道：“别这么惊讶，继续听我说。那晚是打更人发现他们尸体的，他经过那里条街，一股血腥恶臭扑鼻而来，他也奇怪，而且王府门口一般都会有亮光，就拿着手中的火把向那探了探，见有奇奇怪怪的绳子垂了下来，不止一条，平日里也没有见过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拖着好长的肠子，所有富人的头颅被吊到王府门口，他们的眼珠子只剩下眼白，内脏连在下面，欲断不断。”

    一行人走到一家茶铺坐下，对面的正是那王府，月和指了指，道：“当时打更人吓得大叫起来，聚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场面虽然恶心，但人越聚越多，便不害怕了，反倒觉得是有侠士惩奸除恶。

    他们闯进王府里面，才发现原来不仅是富人死了，是整座王府的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大殿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是血！是用那些死去的人的血画的，那些尸体有的完整，有的半残，无一不摆成了奇怪的模样，像是一个阵法，中间摆着一精致塑像，风姿儒雅，盘坐在地，左眼白右眼青，手拿拂尘温润如玉，脸蛋稚气俊美，让人陶醉，当时锦城是有祈福道士的，一眼就看出有人在进行血祭！祭的就是那塑像。

    可是由于战乱，加上第二天歌悦就亡了，消息再怎么传也传不出去，所以只有这里的人才知道。

    大家叫它青白眼，白眼看富人，视为杀；青眼看穷人，视为怜。那件事虽然邪乎，但好多穷人都改供他了，倒也是灵验，比祈福天官灵验多了，接着就是越来越多人追随。但对他的评价不都是好的。在穷人那边他被高高举起，就像是天上的神仙，对富人来说，邪祟就是邪祟，但他们也供奉他，毕竟灵。”

    如果一个人的怨念很重，没有什么东西能缓解，怨气就会越积累越多，导致心性扭曲，久而久之就会被自己产生的怨念吞噬，最终变成一个邪祟。所以青白眼不会是那一夜突然出现的。

    祈怜心里疑惑，既然早就形成，还是个近殃，为何到那晚才作案，不该早点下手？要是说仇富报复，也说不太通，整个王府又不只有富人。要想调查这件事，就得在锦城着手，因为青白眼是在锦城邪化在锦城作恶的，也没有再多的线索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月和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至于那家伙，我只知道他最大的供址是对面的王府。”

    邪祟的身世都是个迷，不会自报家门的，不然就会暴露出弱点，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萧郎摆弄着茶杯，轻飘飘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表面上是无心无意，却像是在婉言叹息。

    华凝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可不是嘛，一只鬼都能把这半死不活的小地方救活。”

    萧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没有争辩，毕竟人家没有说错。

    祈怜仔细想着月和说的话，没有注意萧郎和华凝的暗里斗。

    祈怜道：“得想个办法进去，里面应该会有线索。”

    就在这时，王府出来了一群穿着捕快服饰的人，当中有一个显眼又熟悉的身形，四人和他来了个对视，原来是闹事的胖酒鬼，众人好没反应过来就被押住了。哪还用想办法，都有人亲自来接了。

    胖酒鬼得瑟叫道：“你们还不让小爷我好找！胆大包天，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锦城”

    话还没说完，他就卡住了，众人哈哈大笑。是华凝见到他那副衰样就没好气，朝他吐了口水，没想到就正好吐进他喉咙里了，现在是想呸呸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手抓着脖子像块木头雕塑。

    那胖酒鬼气得脸红，大概是忌讳这个地方，也忌讳华凝，就没敢动粗，他的眼睛像尺，专挑软柿子捏，跑到离华凝最远的萧郎那边耍嘴皮子。

    歌悦国那会儿这里确实是王府，但是到了永乐时这边变成了衙门。祈怜抬头，见到高高挂着“众生平等”四字，通常这种地方，都是“明镜高悬”“正大光明”什么的，见到这个惹得祈怜忍俊不禁，想也是那青白眼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