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14

    那边李存礼一路上的艰难危险自是不用提,两个月后他带着红纱蔓如期而归。

    她“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身上的伤有多重。

    “没什么,几道伤疤而已,这几年带兵打仗不也常受伤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有些伤一看就是前不久还在流血,包在上面的纱布止都止不住,都渗透了。

    叶则清拿着纱布和药粉,让他把衣服脱掉。

    “过来,我给你上药。血都快透出来了,再不上药,恐怕要流血而亡了。”

    李存礼别过头,“这怎么行……”

    李存礼心中一阵纠结,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又不想拒绝她的关心。

    最后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过去了。

    上完药,窗子前的阳光从正中慢慢西斜。

    李存礼清咳一声,佯装淡定地把衣襟拉上去,耳尖红得滴血。

    她倒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

    李存礼红得滴血的耳尖慢慢褪去艳色,说起一路上发生的事。

    没多久,言水在外面敲门,禀报道:“巴也来请李大人,说已经统计好此行所得和伤亡人数,请李大人过目。”

    “好,我一会便去,让他先去休息吧。”

    她静静听着,想起他这些日子的安排,发现些端倪。

    “你这次去南宁只带了巴也,可我记得你以前最倚重巴尔,最近却好像没给他派什么要紧任务。”

    都是一些看似重要,实则触及不到核心的事。

    李存礼正在整理袖口,抬头道:“这你都发现了。”

    “当时你正是用药的关键时期,我不想打扰你,现在说了也没什么。自从那次遇伏后,巴尔已经不是巴尔了。”

    “你是说,他被人调包了?”

    阿礼这么肯定,肯定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擅长易容的人,“会易容的不在少数,但据我所知,最厉害的当数不良人的三千院。”

    “没错,根据我的调查,他就是三千院。三千院的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很少有人能辨别出他与巴尔之间的差别。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总会露出破绽。”

    “不过,现在不急着除掉他。留一个鱼饵,才能钓出大鱼。”

    叶则清点头,“有道理,袁天罡把他安插到你身边,就是要时刻掌握你我的动向,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你将计就计,倒也是个好办法。”

    叶则清:“那我们接下来……”

    “一点一点蚕食不良人,袁天罡再厉害,也对抗不了千军万马。”

    李存礼接道。

    两人相视一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平静到让她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有了小满和阿久,她的生活多了些烟火气。

    春天,花香四溢的庭院里。她站在前面,身姿挺拔,身后是拿着剑的两个孩子,她带着他们一招一式地练剑。

    夏天,他们两个去城外小溪里捉鱼,晚上又跑到不远处的山上捉萤火,笑嘻嘻地提着袋子给她看,她感慨小孩子真有活力。

    秋天,他们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窜上窜下要摘桂花做桂花糕。结果小满轻功没练好,摔了下来,还好她接住了。

    冬天,燕云比晋国冷得多。临近年关,大雪纷飞,地上堆的雪有几尺厚,踩进去松软,人一下子矮了半截。

    临近年节,李存礼专门从晋国赶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过年。

    两人在屋里烹酒煮茶,时不时转眸看向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打雪仗的阿久和小满。

    有一瞬间,隔着蒸腾白雾,看到院里的两个身影,她有些恍惚。

    眼前两个孩子的身影与小时候的自己和李存礼渐渐重合,那时的他们,就如同现在的他们一般。

    时光荏苒,现在坐在屋里看着那两个孩子打闹玩耍的,已经是她与李存礼了。

    除夕夜,李存礼和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饭后给小满和阿久包了个大红包。

    晚上她看着满天爆竹,许下愿望:

    愿天下早日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亲人朋友平平安安。

    李存礼的愿望在心里放了很久:愿阿清所求皆能实现。

    许完愿,他侧头看着她。烟火闪烁下,他的脸庞光影交错,半明半暗间映出脸上温柔的缱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同。

    过完年,叶则清眼中的世界更加清晰,世间万象尽显。在某几个瞬间,她仿佛挣脱躯壳的束缚,进到无我境界。

    她开始用老祖新教的法子修炼,然而内力在周身流转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祖的法子就是配合墨玉练功,这玉佩集天地灵气而成,他寻到后特地做成玉佩。与它配合,可在修炼时更好地感受天地之气。

    进入无我境界后,她发现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银线,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自然,墨玉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银线。

    但她用墨玉修炼时,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墨玉的银丝似乎指向一个方向。但仔细端详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多次尝试,她终于发现,那银丝指向日月星盘。

    两者同属本源。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她打算再研究研究,到时候和老祖说。

    后来,负责城中布防的何副将来禀报:

    “大人,最近檀州出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很善躲藏,不过现在他们的行踪都在咱们掌握之中。大人,您看要不要下令抓捕?”

    说着,递上查到的情况。

    她看了那些人的行动轨迹,发现他们传递情报的方法和其他几个诸侯都不一样,倒是有些不良人的影子。当时军中的不良人细作并未清除干净,专门留下几个鱼饵,看来鱼儿要上钩了。

    “檀州常有细作,这回来的可不一般。之前留在军中的那几个暗桩,或许有大用处。先观察着,看看他们和谁联系。”

    袁天罡这么久没有动作,突然派细作来燕云,究竟意欲何为。

    她来到地下,站在日月星盘旁,静静看着它。

    老祖最善卜术,日月星盘隐藏了燕云的命数,连袁天罡也算不到未来的燕云会发生什么。

    那,袁天罡会是为它而来吗?

    这几天,她发现日月星盘和墨玉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无论星盘在哪里,墨玉都可以显示它的位置。但她觉得两者之间的联系远远不止如此,若他们真是为了星盘而来,或许可以在其中做些文章。

    墨玉和日月星盘都是老祖留下的东西,所以上课时,她直接开门见山问:“老祖,日月星盘和墨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你终于发现了?”老祖很欣慰,当初教她用墨玉练功,就是为了让她发现其中端倪。

    而这只能靠她自己悟,却不能点破。

    “阿清,世间分阴阳,天边有日月,日月星盘自然也有日星盘和月星盘。墨玉为月,而明面上的日月星盘则为日 。”

    老祖解释道:“当初我创造日星盘,就是为了隐匿燕云和叶家人的命格,以防有善堪舆之术的人下手。我不愿用术法去勘察他人命数,却也不想让别人害了自家人。但我觉得不够周全,便又做了月星盘,与日星盘交相辉映,而明面上的日星盘称为日月星盘。”

    “我交代后代妥善保管日星盘,但有心之人未必不会探得它的踪迹,若丢失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就需要月星盘。”

    他示意叶则清解下墨玉,接过后用右手在上面轻轻一拂,玉佩浓重的墨色淡去,露出清淡的青色,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我把月星盘伪装成普通玉佩,置于藏书阁,以防万一。清儿你已经勘破了它们之间的联系吧。”

    收到老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她把这些日子的发现说出来:“哪怕日星盘离开燕云,通过墨玉也可以知道它的下落。我想老祖做事周全,应当还有别的作用,只是现在还没发现。”

    老祖笑了声,意有所指:

    “日星盘无论去了哪里,都会运作,庇护着这片土地。但最重要的是,通过墨玉,可以操纵他人占卜的结果。”

    “这样,就可以让别人看到我们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燕云是天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的一举一动也是天下的变数。袁天罡擅长卜算,为人又霸道,你觉得他会允许燕云脱离自己的掌控吗?”

    她明白老祖的意思,知道它的用处后,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所以,我要让他拿走日月星盘。之后,他看到的命数都由我掌控。”

    “请老祖教我如何使用,袁天罡已经有所行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老祖掏出戒尺,“要学会可是很难的,你要加倍努力了。”

    在老祖的魔鬼训练之下,她有所得。同时在这个间隙,那群不良人终于联系上在军队中的细作。

    她下令把军队里的叛徒全部捉住,不良人这么厉害,怎么能这么快就让他们得手呢,总得增加点难度。

    那些人都被送入暗牢,她亲自上手,从他们嘴里掏出不少话。

    虽然不良人实力强劲,但除去活了几百年的袁天罡,说到底也就是个武力高、渗透力强的组织。她的叶家军也不差什么,甚至单论实力来说,她更胜一筹。

    从暗牢里出来,叶则清接过言水递过来的手帕,沉声道:“不中用了,都埋了吧。”

    何副将一个眼神示意,自然有人去收拾尸体。

    “接下来咱们……”

    “不着急,听说不良人里有个叫温韬的,寻物最有一套。他还没来,说明袁天罡还不急,他不急我们自然更不急。不良人那边来一批我们抓一批,正好也可以打听打听他们内部的事。”

    学习运用星盘时,她一直在想,要为袁天罡编织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袁天罡明白杀人诛心的道理,用在她和阿礼身上。来而不往非礼也,或许也应该让他尝尝这滋味。

    她很想知道,当他自己与李星云只能活一个时,会怎么做。

    是牺牲自己留下这个大唐希望,还是放弃李星云。

    毕竟,民间还有位大唐遗孤,李星云并不是唯一。

    这么多年她从没听过那位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袁天罡找到了。

    等温韬来时,她已经做好准备。

    “哦?镜心魔也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看来袁天罡很重视日月星盘,那之后的事就更方便了。

    她早就摸清他们行进的路线,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一切,让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混进来。

    “进来容易,出去就不一定了,除了温韬和镜心魔,其他人不用留。不要伤了他们两个性命,但吃点苦头也在所难免。从我这偷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

    她闭目坐在椅子上,听着属下的汇报,直到他们进入存放日月星盘的地下楼阁。

    不久警报声响起,地下楼阁的防御打开。在此之前,她特地调了防御机关,如果是以前的强度,他们恐怕都会命丧于此。

    一个时辰后,她登上高处。看着他们从地下出来,这时镜心魔身边的不良人没剩几个了。

    军中的不良人虽然排查了好几遍,但是就像手中细沙一样,难免有零零星星落下的。

    这次说不定又会有新的细作出现。

    “军中也该再清洗一波了,凡是出手帮他们的不良人细作,都不必再留。”

    但是那些按兵不动的,可以先留下。

    水至清则无鱼,当时父亲教她的,她深以为然。

    她不知道父亲的底线是什么。

    但,袁天罡已经触及她的底线。

    她不能视而不见。

    黑暗里,她站在高处,看着他们在她规定的路线里行进。

    原来掌控者看着局中之人是这种感觉。

    当初的她,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在袁天罡的注视下,走完他谋划的路线。

    或许,袁天罡是她另一位老师。

    让她更明白,在暗处操作一切,往往能给人致命一击。

    最弱势的人,往往最能隐藏自己,迷惑敌人。

    一直以来,无论是在对漠北,还是对中原,她都处于有利位置。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幼时有父亲,去了通文馆有二哥,他们为自己遮风挡雨,隔绝一切阴谋诡计。

    待她当上主帅,漠北的进攻从未成功,她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但锋芒太露,不是件好事。

    她学会隐藏锋芒,但终究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叶则清。

    袁天罡想要燕云,想要她的命。

    但,她的命运,只有她能掌握。

    其他人,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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