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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的旁观者·序

    (一)

    “哥哥,你醒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惨淡的午后。乌云虚幌一枪,却自顾自地拨紧了些,是将薄纸的天边扯出了褶皱,轻飘飘地翻过序章的一页。空白的扉页,一如这惨白的天空一尘不染,不闻风声。

    “嗯。”

    静台上搁置的毛笔早已端持在手指间,抵住雕纹的凹处,几笔顿挫,拂下侧翳的阴影。

    天空,依旧空白,愈发惨白。

    “哥哥,这天空,很单调。没有颜色,温度。”

    “喜欢么?”

    “嗯,很喜欢。它很安静,流动着静止。无声的颜色,未谱的曲调,哥哥,是那时候。”

    “我记得。”

    那时候,天没有颜色,混沌未开。好像是乳白的黏稠液态搅动着光景,伸手触不着实体,又好像是闭眼时模糊的视线虚拢的轮廓撑起漆黑的斗篷,身影站的远,却在脸上倒扣的银色面具折射的寒光中倒劈开不清的天地。

    “哥哥,你先前一直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我还记得。”

    怔怔相望,他却抚袖浅斟了淡茶,信手拈起黑子落入棋盘,神色恬然。

    “很久了,早忘了。”

    “但如今回首,犹在昨夕。哥哥你没有忘记,只是不愿去回忆,朝夕如昨,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分崩离祈的那时候,满目疮痍的深处,是记忆在不忍直视的凝视下做出逃避的伪装。但它总在不经意间,从不曾留意的角度勾起屈辱的记忆。哥哥,他们没有人记得你,你将遗忘于浮光掠影,沦落至此,值得吗?”

    那时全身从指尖一点点坠下,脊髓的深处剜进锈斑的铁具,白纸般单薄的身影凌风暗自萧索。那时满目伏尸,枪戟趿地,断杆缚紧白绸,自死尸废墟之上新建的城关欲融,血浸的眼底静如死灰,深红的血自俯仰的嚣杂间凝成贯穿的红线,静止于天地。

    “就为了那群渣滓,哥哥,你所谓的文明的延续?”

    自毛孔深处滋生的异样情感脱离隐忍的控制,推搡着坠入寒潭。血湿的眼睫翕翕扇动,铁锁环颈,虚脱吊在城墙前。彻耳的大抵是欢跃之声,从远处迎面涌来。尸山遮天,黑蚁啮日,惨人光景渐歇。

    “怜悯是自杀的催化剂,无节制的怜悯只会任人湮灭,教人作茧自缚。哥哥,看清了吗,这就是你救下的他们。”

    双手高束,袍角未干的血珠凝在未息的硝烟中,俯首正逢人影攒动,私语窃窃涌动。

    “多么完美的艺术品啊!这就是神抵,至高的存在!”

    血湿的发丝掩尽本就不多的神情,他们仿佛望着小白张苍白的侧脸在唇齿间的呻/吟声中震颤着褪色,最后凝为一尊白玉脂的雕像,庄严、肃穆,战士的身躯高垒,末日的黄昏盘虬作静默的人形,只颜色凝于瘦削的指尖。

    “这就是你,狼狈,不堪,任人宰割。你只能摇尾乞求,任尊严与骄傲湮灭,于沧海桑田遗忘。如今愈发膨胀的世界早已没有了你们的位置,历史的一隅,早已随序章的揭过而空白,文明的辉煌,是他们在书写。”

    他的面色依旧漠然,一颗颗拾起了黑子放回篓里,最后棋盘上仅留了一颗正中央的黑子,白子零散落在周边。

    “可扉页由你们动笔,过往皆由你们序章。哥哥,你才是应该宰割天下的帝王。”

    “我……不是。”

    手紧攥袍角,在难忍的怵惕中瞳孔骤缩,全身也因这几句无来由的话语中高高下坠。可明明是惊惧的情感,却在话语涌动的暗波中嗅出君临天下的诱惑……昏昏沉沉的脑中混沌尽开,头皮层密麻暗涌着异常兴奋的情绪。

    禁脔,帝王。

    “历史亦可留白,世界终将裂变。朝圣之路无疆,哥哥,你终将重建人间。”

    “哥哥,那使向死而生。”

    (二)

    记忆里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十岁那年,一个寻常的阳光惨淡的午后,沉闷闷的阴云负压,窗外枯枝尽颓,虬起盘结,萧瑟秋风中匍匐于地,沉疴冗杂中无端一股落寞,枯草烂在土垠。兴许,待来年开着时又是新芽抽季,半夏又是枝繁叶茂。

    “这树枯了便是枯了,根节腐尽,何来复生之说?”

    窗边忽然生出一股温润的嗓音沁着寒潭,我一怔,随即目光死死盯住窗前广袖流衫的陌生身影。自记事开始,因为病的缘故,记忆总是许多个零零散散的场景拼凑而成,身体里住着另一位自己,他却总模模糊糊地生在一股残影中,以玻璃的反射面出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里,无声亦无息。

    但我终是见到了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午后,一个毫不经意的姿态。

    “是你!”我下意识喊出声,但随即想到隔壁值班的护工,又立马噤声,从嗓子眼里细细瞥出一句,“你终于来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体内安静的他的存在么令医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但我只知他在身边一直陪着我,从每个不注意的角度都能注意到他摸糊的残影。随着剂量的猛增,他最终也只在梦的深处留下几乎被黑暗噬尽的身影,在指缝间悄然流逝。

    他却忽然转过身来,微微一哂;我于是第一次认真注意到了他那张清俊的面容:眉毛细撇一道柔和的弧形,眼睛如凤尾飞扬,亦似映月梨花般温柔清润,满载涟涟笑意。黑发及身,却慵懒着了件轻盈的青衫,手里不知何时执了段腐黑的枯枝。

    “我一直都在,”他特徐走近,“他们又如何奈何得了我。”

    我不会忘记那一次的梦中,在诸天幻景皆凝成极点悬空的前景,那是我以为的最后一次见到他;阴风猎过,衣袍卷袭,所看到的一切似乎定格于纸面,只待一角掀起,将我所熟识的他彻底赶进黑暗,沉寂消磨。那时却在黑暗中呆立许久,终于失心疯地冲入黑暗,像是想将其生生撕裂,但最终,在视线触及天花板之时,血淋淋的十指早已束在床头,只剩两道清晰的泪痕一直至耳朵根处。

    我伸手拉住他袖袍的布料,抬头深深凝视看他。布料的真实感使我微微心安,又陡然生出一股更加强烈的恐惧感:倘若他有一天执意弃我而去,我留不住他,又会回归以前那般空洞虚无的日子,日夜与惨白的墙壁消磨。

    “小家伙,第一次见面不至于吧,”他却莞尔,俯下身与我对视,“小小年纪就赖上我啦?”

    他作势要掀开我,但终究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在我埋进他怀里时略显诧异地怔了下,将树枝插进床头的花瓶里去,才又说道,“小家伙,你倒说说,我又是你何人啊,抱这么紧,就怕我离开?”

    “怕。”我煞有介事地板起而孔,模仿着大人说话的腔调,努力地使这简单的一字听起来严肃而又认真,而非孩童的戏言。大脑深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预感,这兴许是第一次相见,更是最后一次。

    他却笑得随意,伸手在我脸上不轻不重地一捏;我一开始也未察觉异常,然而反应过来已是深入骨髓的怵惕,毫无感觉的皮肤表面蜷在热血的翻涌上震颤着不安……我有恍如被所见一切欺骗的无力感,惴惴并着恐惧。

    “小家伙,这只是梦。当你在梦境中执意前行,终会在极远的另一头来到现实。待你醒来时,一切都会做云烟消散,过往的一切终将尘封于记忆。你只会记得曾经我的存在,直到当归的那一天;撤销万物,如烟湮灭。”

    他的神情玦尘漠然,像是在怜悯,伸手轻轻一推便将我重重地掀回到床上,他却身影渐远,站在了最初的位置,身影孤零零地倚在窗前,一眼看尽荒芜老树下腐黑的根节湿漉漉地烂在埂里。

    “根有郁结,临泽而竭。虽死,犹生。”

    他带着俯视的姿态逐字说出了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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