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的门缓缓推开,锦绣微微皱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寝宫内光线昏暗,窗帘低垂,将阳光挡在了外面。
高贞静静地坐在床边,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锦绣的到来浑然不觉。
锦绣看着高贞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她轻轻地将膳食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高贞身边,缓缓蹲下身子。
她伸出手,温柔地握住高贞的手,轻声说道:“贞贞,我来看你了。”
高贞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锦绣的脸上。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锦绣微微用力,握紧高贞的手,柔声安慰道:“贞贞,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看看,这膳食都凉了,你多少吃一点吧。你要是病倒了,大家都会担心的。”
高贞看着锦绣,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地说道:“我吃不下,泰勇走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没有胃口。”
锦绣伸出手,轻轻地为高贞擦去眼角的泪水,心疼地说:“贞贞,泰勇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你要振作起来,为了泰勇,也为了你自己。”
高贞听了锦绣的话,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有些犹豫地看着锦绣:“可是……锦绣姐姐,我真的好想他。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锦绣心中一酸,轻轻抚摸着高贞的手背,柔声道:“贞贞,我明白你的痛苦。失去挚爱之人,那种痛楚,我感同身受。可是,泰勇一定不希望你为他如此折磨自己。你要坚强,要替他好好活下去。”
高贞的泪水再次涌出,声音哽咽:“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锦绣轻轻叹了口气:“贞贞,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翁翁,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我们会陪着你,一起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高贞看着锦绣,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她低声问道:“锦绣姐姐,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
锦绣微微一笑:“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
高贞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试着振作起来。”
锦绣见状,心中一喜,她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一碗粥,用勺子轻轻搅拌了一下,然后走到高贞身边:“来,贞贞,喝一口粥吧。这是我特意让御膳房做的,你最爱喝的红枣粥。”
高贞看着锦绣手中的粥,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张开了嘴。
锦绣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递到高贞嘴边,高贞轻轻地喝了一口粥。
锦绣看着高贞,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就是这样,再喝一口。”
在锦绣的耐心劝说下,高贞慢慢地喝了半碗粥。
锦绣放下碗,看着高贞:“贞贞,你看,你能吃下饭了,这就很好。以后每天都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高贞微微点头,眼中的光芒似乎也明亮了一些:“谢谢你,锦绣姐姐。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锦绣轻轻握住高贞的手,语气坚定:“贞贞,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好吗?”
高贞看着锦绣,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锦绣姐姐,我会试着振作起来。为了泰勇,也为了你们。”
锦绣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欣慰:“这才是我认识的贞贞。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贞看着锦绣,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锦绣姐姐,谢谢你。有你在,我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锦绣轻轻拍了拍高贞的手背,语气温柔:“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让人再热一碗粥来。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再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高贞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好,我听你的。”
锦绣起身,轻轻为高贞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
宋国大殿之上,往日里庄重的朝堂,此刻却被一片哀伤所笼罩。
巨大的棺椁被放置在大殿中央,里面安眠的,竟是前朝晋国的大公主——南宁。
刘义符一袭素服,发丝凌乱,形容憔悴。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棺椁前,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双手用力地抓着棺椁边缘。
他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南宁!”
来上朝的众臣们原本还交头接耳,对这突如其来的丧礼感到一头雾水。
听到刘义符这声哭喊,所有人都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
谢晦身为朝中重臣,此时也不禁心中发怵,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他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皇上,这是……”
刘义符缓缓转过头,目光扫向谢晦,随即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棺椁,神色哀伤地说:“她是我的妻子。”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对,她是朕的皇后,必须以皇后之礼厚葬。皇后薨逝,你们都应该为她送葬。现在,你们全都给朕哭!”
众臣们听了,脸上露出更加疑惑的神情。
他们都清楚地认识皇后司马茂英,眼前这个女子分明不是。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之前听到刘义符叫南宁的名字,只是刘义符当时带着哭腔,声音有些模糊。
此刻,他心中好奇,悄悄走近棺椁,定睛一看,里面躺的人果然是前朝晋国大公主南宁。
他心中大惊,可在这压抑的气氛下,却什么也没敢说,只是默默地退回到原位。
刘义符目光扫视着群臣,厉声道:“都楞着干什么,这是朕的皇后,朕的爱妻,她死了你们都不替朕伤心吗,都给朕哭!”
那白发老臣听到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晋国灭国的那一幕,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皇室尊严扫地。
心中的悲痛之情再也无法抑制,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其他文武百官见此,也受到感染,纷纷开始抽泣。
然而,这些百官中,大部分甚至都不知道下葬之人的姓名,他们的悲痛显得那么虚假,哭声中夹杂着许多勉强的抽噎声。
刘义符像是发了狂一般,开始在大殿内踱步,走到一个个官员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神态,仔细观察他们是不是真哭。
他停在一名官员面前,那名官员因为实在挤不出眼泪,眼眶干干的,显得格外突兀。
刘义符顿时勃然大怒,手指着那名官员,怒吼道:“你假哭,犯欺君之罪,拉去斩首!”
旁边的侍卫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那名官员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官员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挣扎,大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殿内的其他官员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面无人色,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们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正视刘义符,生怕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自己。
有官员为了让自己哭出来,偷偷地在袖子里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疼得直皱眉,却也只能强忍着,发出一声声勉强的抽泣。
一时间,整个大殿哭声一片。
冷宫之内,光线昏暗,唯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那狭小的窗户,艰难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皇后司马茂英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外面,传来宫女和太监打扫时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皇上早朝时诏令文武百官集体为皇后哭丧。”
“皇后?皇后不是好端端地在咱们这冷宫里吗?”
太监“嘘”了一声,声音愈发神秘:“听说是皇上娇藏的无名美人,追封为皇后。”
司马茂英听到这里,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喃喃自语:“我才是皇后,我还没有死呢……”
突然,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南宁,对,一定是她。哈哈哈,她死了。不,她为什么是皇后?”
她情绪激动地拼命摇着头,“哈哈哈,我还是没有赢过她啊。”
最终,她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整个人无力地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
高句丽王的宫殿前,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今日,这里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随风飘舞,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可这热闹,似乎与即将出嫁的郡主高贞无关。
高贞身着一袭华丽无比的嫁衣,头上凤冠璀璨夺目,犹如盛放的牡丹,美得令人窒息,但她的脸上却无丝毫喜色,反而带着淡淡的哀愁。
大王子妃站在一旁,眼神慈爱而不舍。
她握住高贞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拍了拍高贞的手背。
太孙高罗云微微皱眉,说道:“贞贞,若是有任何委屈,一定要告诉兄长,兄长定会为你做主。”
锦绣紧紧抓住高贞的手,想要开口,却又被情绪哽住了喉咙,眼睛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高贞抬眼,环顾四周,熟悉的宫殿,熟悉的人,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些与亲人相处的日子,欢笑与泪水,此刻都变得无比珍贵。
她的鼻子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华丽的嫁衣上。
她咬了咬下唇,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转身,一步步朝前走。
走了几步,她像是被什么拉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那宫殿,那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承载着她无数的回忆。
大王子妃、高罗云、锦绣,这些她深爱的亲人,此刻都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车轮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诉说着离别的哀愁。
锦绣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感慨万千。
她的思绪飘回到当年,皇姐送她出嫁的时候。
那时,皇姐的脸上,应该也是这般难过吧。
皇姐紧紧握着她的手,千叮万嘱,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如今,轮到她送高贞出嫁,才深深体会到皇姐当年的心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追随着马车的影子,直到那影子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