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许久，秦柯月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仿佛置身白雾之中，她在里面不停行走。她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停下来。

    眼前一花，她来到了天台。

    秦柯月打量了一下，西侧是巨大的钟楼。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高一部的教学楼天台。

    我怎么在这？秦柯月心想，除了趁剧情开始前，来学校逛过几次熟悉环境，进过几次高一部后，自己就再也没来过这了。

    是在做梦吗？

    等等，做梦？

    秦柯月恍然大悟，这就是在做梦啊！

    正当她疑惑为什么能够在梦境里保持清醒时，她听见天台铁门门锁转动的声音。她连忙找位置躲，绝望发现天台空旷得根本没有遮掩物。

    秦柯月摆烂了，背一直，心想，我怕什么，反正是在做梦。

    她干脆跑过去，站在门前，打算给来人一个贴脸杀。

    以前在梦里都是被鬼贴脸杀的，现在自己扮演鬼，想想就有点开心。

    门开了，上来的是两男一女的组合。

    他们无视了秦柯月，径直走向天台栏杆那里。

    原来他们看不见啊。秦柯月顿觉没劲，又跟上去，看看他们上天台干什么。

    染了一头黑茶色的女生率先开口，嗓音甜美，但语气刻薄，她目光对着戴眼镜的男生，面上有些狰狞：“当初听了你的话才这样的，你最好给我想出解决方案。”

    眼镜男浓眉大眼，但眼底的透着阴狠，与长相格格不入：“李艾，你别想甩锅，当初我也是这么一说，你可是毫不犹豫赞成，等不及地催我发帖。要不是你添油加醋，我能做这种事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出问题，你们都得完！”

    “你！”

    “好了王度，别争这个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就是稳住齐落落，让她别什么事都往老师那说。”说话的是寸头微胖的男生，长得有点凶神恶煞，“说到底，论坛的帖子都是你发的，跟我俩本来就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我俩还愿意上来和你想对策，本来就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

    “哈！朋友？”王度不可置信，“当初要不是李艾这个比撺掇，我至于发这些帖子吗？别整得你们很清高似的，不过都是下水道的老鼠！”

    “你说什么呢！”李艾不满王度的污言秽语，声音拔高，“你有完没完？不是你追不到齐落落才想出这么一损招吗？要说下水道的老鼠也应该是你才对吧？追到不到人家破防到发帖造谣，再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幻想齐落落投入你怀抱是吗？呸！恶心！”

    李艾的话像把尖刀一样狠狠刺进王度的自尊心。一直以来三人都知道彼此的小心思，但都是看破不说破，仿佛这样就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恶劣。

    这是王度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尖锐的、但又无法反驳的话语，他不受控制地一个爆冲，掐住李艾的胳膊往栏杆下拽去。

    秦柯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想去拉住王度，但手一次次穿过王度的身体。

    她碰不到他们。就算这是她的梦境，她也不能主宰故事的走向。

    好在微胖的男生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周度，把他从李艾的身上撕开：“你疯了！你想死别带我们！”

    王度躺在水泥地上，耳朵嗡嗡的，声音不似刚才的高昂，但话语却依旧恶毒：“我看你们，找我来天台解决这件事是假，推卸责任才是真。周涛，如果我因为这件事被退学了，你们一样不会好过的。”

    这番话让另外两个人愤怒，三个人又开始争执起来。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秦柯月想凑近，刚走一步，场景一转，她换了个地方。

    依旧是在天台，不过不是在高一教学楼。秦柯月重新打量了一番，周围破败的景象依然残存着以前的痕迹。毫无疑问，这还是闻徳高中，只不过是废弃的旧校舍。

    闻徳高中在很早之前是没什么名气的初中，学校很小，只有一栋楼，包含了初中所有年级以及办公室。后来这所学校被规划成了高中，随着升学率的提高，闻徳高中的名声被打了出去，源源不断的生源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学校扩建了地盘，修了不少楼，渐渐的，原先这栋楼就被废弃了，连带周围的绿化也没做，久而久之，这栋楼成了危楼，周围的杂草也有小腿高。

    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去旧校舍，不过每一年都会有几个学生去旧校舍找刺激，这么多年，真的有好几个关于旧校舍的恐怖故事在校内广为流传。

    秦柯月也不是很明白，学校财力雄厚，为什么依旧保留旧校舍，而不是推平建筑重新盖楼。

    可能是为了给相当小说家的同学提供素材？

    她晃了一眼，没有看到什么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抬脚往水箱背后走去。

    这里看上去没那么脏，似乎有人清洁过。

    秦柯月靠着坐下来，梳理刚才看到场景。

    那三个人戴着墨绿色的校徽，是高一的。应该是认识齐落落，且关系不好。一直提到【帖子】，应该是造谣？

    原著里关于齐落落被造黄谣这件事提过一句，但也真的只是一句，作者只是想用这件事突出男主的能力，催化男女主的感情。

    说来好笑，齐落落因为这件事陷入困境，男主林煜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拯救她，最终抱得美人归。这种剧本不就是王度梦寐以求的吗？

    这种戏码真是令人不适，但也足够好用。

    刚才那几个高中生的对峙在原著里是没有提到的，但根据原著剧情发展的情况，秦柯月猜测大概率是真实在这个书世界发生过的。

    所以这算什么，在梦境里补充设定？

    秦柯月心想，怪不得做梦还能保持清醒，原来是和剧情相关啊。

    所以现在是，自己睡觉的时间也被压榨，强制输入剧情补充，上攻略培训课吗？

    这该死的、抽象的四维资本家！

    吱———

    陈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有人来了。

    秦柯月没有起身，继续藏在水箱背面，侧头往铁门那边看去。

    即使看不清正脸，秦柯月也一眼认出来，是齐落落。

    她来这里干什么？

    秦柯月刚起身，就看见齐落落一个跃身，利落地坐在栏杆上。她目光沉沉地望下地面，嘴唇翕动，反复在念叨什么。

    秦柯月加速跑过去，想拽齐落落下来，但怎么也触碰不到。

    对哦，她碰不到的。

    秦柯月一下泄了气，也不管齐落落听不听得到，嘴里一直在念：“拜托快点下来，这样很危险的，你小小年纪都不恐高的吗？找刺激的话去游乐场啊，跳楼机？去玩跳楼机怎么样？天呐你身体别晃啊，我心脏受不了啊，真的很吓人，你快点下来。”

    天气突然暗了下来，秦柯月抬头一看，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日光。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顺着齐落落的目光望楼下往前，即使在梦中也瞬间腿软：“天呐齐落落你快点下来，天杀的作者这是哪一段剧情啊！”

    等等，秦柯月顿了下，心想这该不会是书的结尾吧？

    原著里，齐落落因林煜变心遭受打击，伤心欲绝之下来到天台。

    【齐落落无法想象，一直以来拯救自己于火热之中的林煜，竟有朝一日会给她带来如此不堪忍受的痛苦。浑噩之间，她来到了天台，望着下面灰扑扑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刹那间，原书内容如同一道白虹贯穿秦柯月的脑仁。

    虽然作者给齐落落的结局做了留白，但纵观全文，原书作者对齐落落并不善良，所以她猜测，齐落落的结局并不太好。

    秦柯月的不祥预感得到了证实。一直坐着的齐落落突然站了起来，她张开双手，作出起飞的姿势。

    秦柯月心脏都停摆了一下，她想拦腰抱住齐落落，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齐落落突然转头，视线落在了秦柯月的脸上。

    秦柯月一喜，连忙说：“你快点下来！齐落落，你快点下来！齐落落我恐高，你快点下来啊！”

    齐落落的目光似乎是落在秦柯月的身上，又或者是透过秦柯月看向更远的地方，良久，她又把头转过去，喃喃自语：“错觉吗。”

    风骤起，齐落落长发随风扬动，身体也摇摇欲坠。

    秦柯月注意到齐落落的嘴角扬了一下。

    糟了。

    秦柯月上前一步，大半身体翻过栏杆，伸手拉住齐落落的手。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她一瞬间真的触摸到了齐落落的手，但是手心的温热转瞬即逝。

    她眼睁睁地看着齐落落静静地躺在水泥地上，身下鲜红的液体不断往外冒。

    秦柯月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住栏杆，呼吸间带着压抑的哭腔。

    忍住，忍住，这只是剧情，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但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哼———”

    一声闷哼后，秦柯月醒来过来。

    她沉默地望着天花板，太阳穴突突跳着，全是泪痕。

    闹铃突兀地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秦柯月才有力气关掉，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晃晃脑袋，来到卫生间洗漱。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尾泛红，一看就是哭得狠了。

    真是的，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能做梦哭醒。

    秦柯月自嘲，心想，如果这事被陈橙知道，一定会被笑死。

    秦柯月挤上牙膏，又发呆了一会，良久，她蹲下蜷缩起来，身体止不住发抖。

    缓了好一会，她才收拾完自己，准备出门上学。

    恰在此时，手机弹出消息，是齐落落。

    【早上好啊！今天看上去阳光明媚，不过天气预报说会下雨，要记得带伞哦！】

    【希望你现在还没有出门】

    【猫猫祟祟jpg.】

    秦柯月盯着消息看了好一会儿，从醒来就萦绕身上的阴寒终于消散。

    这是活蹦乱跳，充满朝气的齐落落。

    她的心里突然涌出前所未有的执念，她要保护齐落落，改写她的结局。

    手指在手机屏幕敲敲打打，脸上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我刚要出门，就收到了你的消息，好巧】

    【我没有看天气预报，幸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我肯定会被淋成呆头鹅。】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想见你】

    手指顿住了一会，秦柯月觉得有所不妥，又删减了一些。

    【中午一起吃饭吧，今天一定要吃到椰子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