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昭昭脸色铁青,却还得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宋母一时有些尴尬,道:“不急,不急,下次再说。”
陆宜槿冷着脸,告了辞,率先离开了宋府。谢长宴目的已达,也没有了留这儿的心思。
人送走后,宋昭昭回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瓷器碎了一地。“她宋杳杳什么东西?一个冒牌货,也敢跟我抢陆宜槿?!”
“要不是谢长宴派人传话,阿娘又担心她不日死在了庄子上,坏了宋府的名声,她能顺利回来?”
“腌臜的东西,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屋里丫鬟跪了一地,面色惶恐,不敢多言。
宋昭昭咬牙切齿,突然想起点什么,问身旁的丫鬟,“浣鱼可是在柴房?”
“是姑娘,一直关在柴房。”
贴身丫鬟道。
“还不肯松口吗?”
“那丫头嘴硬,死活不愿指认大姑娘。”
宋昭昭眼里冒着怒火,冷笑一声,“那就乱棍打死吧,我倒看看,宋杳杳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偏院,杂草丛生。
众人都已用过了午膳,杳杳只能啃干巴巴的饼。
这些人捧高踩低惯了,看她不如从前,便肆无忌惮,连午饭也不给她留了。好在布庄待了三年,倒也习惯。不管吃什么,有得吃就行了,不至于饿死。
“大姑娘!不好了,你的丫鬟要被打死了!”
倏地,冲进来一个下人,朝她急忙道:“您快去看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的丫鬟?”
浣鱼?!
杳杳心里一咯噔,扔了饼,面上带了急色,“在哪儿,快带我去!”
“在西边,您跟我来。”
她心急如焚,也没时间多想,跟着人就去了。
柴房里昏暗暗的,窗户纸合上,密不透风。那下人将她带到这里,就借口有事走了。
“你等一下——”
她预感不对劲儿,下意识叫住他,那下人却溜得极快。随着清脆的一声,门被从外锁了,喊道:
“你如今已经不是宋府主子了,浣鱼从前是你的丫鬟,如今得罪了我们姑娘,挨了板子都是轻的!姑娘网开一面,才答应你探望她,我劝你还是快点让她松口。不然,她还要经受皮肉之苦,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她何时要求探望浣鱼了?
杳杳没空揣摩,浣鱼声音虚弱,唤她,“是姑娘吗?”
“浣鱼!”
她急切地走过去,柴火堆后,浣鱼无声息地倒在一旁。一边脸高高肿起,裸露的皮肤伤痕累累,衣不蔽体。
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看着人,不知从何处下手,“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屋里血腥味很重,宋昭昭折磨人的手段远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狠,浣鱼是小时候她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比自己还小两岁……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坚持住,现在我就救你——”她微微哽咽。
“姑娘。”
浣鱼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她,“我没有背叛您。”
杳杳红着眼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讲话……我们从窗子逃出去。”
“没有做过的事情……不能承认,不能让坏人得逞。”浣鱼对她挤出一丝笑,“宋昭昭太坏了,您……要小心。”
“浣鱼!浣鱼!”
宋杳杳眼里噙满了泪,大颗滚落下来,“你别吓我……你醒醒啊,你醒醒……”
“阿娘,就在这里,有小厮禀报说姐姐要杀人灭口。我害怕,就只能拉着您来了。”
“您等会可得劝着点姐姐,就算她怕丫鬟指认,也不能草菅人命啊。传出去,我们宋家的脸面往哪放?”
门外传来宋昭昭的声音。
杳杳扑在浣鱼身上,睫毛剧烈地抖动。
为什么?她不是都已经设计自己损了名声吗,为什么还要拉上一条人命?在酒里下药,陷害自己与外男有染,还不够吗?
一想到浣鱼,杳杳就心疼得喘不上气。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摇晃着起身,拔下头上唯一一支银钗。
正准备走过去,却突然颈后一痛,晕了过去。
杳杳做了一个梦。
梦里阿娘很温柔,端着碗哄她喝药,“杳杳乖,喝完娘让兄长给你买糖糕。”
宋青野不耐,却笑道:“是啊是啊,快喝,喝了病才能好,到时候哥哥带你爬树。”
阿娘嗔怒。
画面一转——
又回到了赶她出府的那一日,宋母一改往日,对她冷言相向,“我真后悔养了你这么多年,最后养出了一条白眼狼!”
不是的,不是的,是宋昭昭故意陷害我!
“阿娘!”
杳杳从梦中惊醒,冷汗津津。
绸缎般的发丝铺在枕席,由于睡姿不安分,衣裳缩到了肚脐,露出莹白细腻的腰肢。
轻微一声,被褥掉在了地上。
“醒了?”
听见动静,谢长宴从里间走出,没想到是这幅光景,看着她的眸色一凉,“本相没有收留人的习惯,醒了就走吧。”
看着碍眼。
“谢……大人,我怎么在这里?”杳杳拉了拉衣裳,她嗓子有些哑,“浣鱼呢?”
男人不语。
“是你打晕了我吗?”她问道。
谢长宴施施然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道:“若是本相,直接一刀抹了脖子,清净。”
习野刚好急匆匆进来,听见他的话,不禁摸了摸脖子,觉得有些发凉。他走到榻边,有些抱歉,“对不住,我出手有些重了,害你多睡了些时辰,望姑娘见谅。”
“你——”杳杳睁大眼睛。
“主子怕你出事,让我这段时间多盯着点。我看见你拔下钗子,怕你一时冲动,就打晕了你。”
男人眸光投来,习野声音越来越小。杳杳耳朵莫名发烫,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当时气急了,差点闯下大祸。
突然,她急切地问:“浣鱼呢?她有没有事?”
习野微怔,“她受伤太重,又医治得太晚……节哀。”
浣鱼死了……
杳杳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嘴唇微颤,手脚发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几秒后,屋子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咬着唇,死死压抑着。
像小兽发出悲鸣。
“主子——”习野无措地看他。
“本相救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哭。”
男人不悦的嗓音突兀响起,吓得她哭嗝生生咽下。杳杳不敢出声,一遍遍擦拭眼泪,眼睛又红又肿。
谢长宴手指轻敲桌面,冷声道:“上次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上次?
杳杳缓了缓,低声问他,“她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谢长宴偏头,看向她的眼里带了几分寒霜,“可以这么说。”
父亲母亲被除,这里面很难说有没有宋夫人的手笔。毕竟,她与贵妃是闺中好友,参与进去也无可厚非。
救下宋杳杳的目的,也是为了取到证据。
“若你答应,本相可再告知你一件事。”
杳杳望向他。
“宋昭昭身份存疑。”
“你说什么?”
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你的意思是,宋昭昭……她是假的?!”
“是不是与本相无关。”谢长宴轻启薄唇。
杳杳头颅低了下去。
“但若你替本相办事,也可另当别论。”
“我答应你。”
杳杳抬头,想也没想就回答。
当初阿娘赶她走,除了伤心便是难过,何曾思虑过宋昭昭的身份?三年过去了,宋昭昭已在宋府站稳了脚,名正言顺,也深得阿娘阿兄信赖。
她还要给浣鱼一个交代。如今凭她一人,束手束脚的地方太多了。
“无论我是不是宋家姑娘,宋昭昭来路不明,我都要查清楚的,望大人助我。”
他一双眸子瞥过来,深邃的眸子带着一丝审视。杳杳无端打了个寒颤,不合时宜的,想起曾经听说的那些传言。
世人说谢长宴双亲早亡,性格冷僻。虽从小寄住在舅父家,却仍像孤魂野鬼,没有他所在乎的,行事自然不计后果。还有他不喜女色,曾经将一女子杖毙,只因不小心碰了他一只衣袖。
等一下——
自己好像睡了他的榻……
杳杳呼吸一滞,张嘴,“谢大人,别杀我!”
“……”
习野诧异地看她。
她脸色慌乱,“我——”
“姑娘放心,主子不滥杀无辜。”他安抚地笑笑。
得罪了主子,只会比滥杀更惨。
“聒噪。”
谢长宴放下茶盏,眉间带着森冷。
“告诉习霜,往后跟在她身边,有事来报。”
他虽没说什么,但杳杳听着,那位习霜应该是位女子,并且身份不俗。
她张了张嘴,道:“大人,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不必派人来监视。”
谢长宴眸色一暗,“本相监视你?”
气氛突然凝重。
习野连忙解释,“姑娘误会了,习霜是我妹妹,也是我们所有人里轻功最好的。有她在,可以保护你,必要时刻可以给我们传信。”
“这样……不好意思啊。”杳杳一时窘迫。
谢长宴终于站起来,冷笑道:“本相要的东西很简单,一封信,姜贵妃写给宋夫人的,你替我找出来。”
“合作期间,自会有人护你周全。”
他一言九鼎,杳杳倒是不担心这个。
“但既然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半路下去的道理。”他转动着茶盏,声音凉薄,身周都萦绕着一股寒意,“你若违约,本相不会留情。”
“我知道。”杳杳顺从点头,“大人放心,我会找到的。”
“谁?!”
习野眉峰一凛,看向门外。
谢长宴幽幽道:“不必追,自家人。”
自家人,难道……
屋内。
陆宜槿唇绷成线,他自称正人君子,从来没做过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要不是听人禀告宋杳杳来了国公府,他说什么也不会做这上不了台面之事。
一闭眼,方才看见的又浮现在眼前。
眉目温软,面目绯红……
砰——
一拳打在了桌面上,小厮被吓了一跳。
他清俊的眉眼间难得藏有愠色,“她既来国公府,为何不来寻我?还与谢长宴在那卿卿我我,她知不知羞?!”
“难道,真如宋家所说,她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
一时气话,不吐不快,却被刚好经过的杳杳听了去。
天色渐晚,她身份特殊,又是外家姑娘,走大门容易引人注意,生出点不好的心思来。到时候,岌岌可危的名声更挽救不回来了。谢长宴便让习霜抄小道,与她一同回去。
很不凑巧,这条路经过了陆宜槿的院子。
他声音很大,想不听见都难。
“公子,您不喜欢宋大姑娘吗?”
屋里近侍问。
“喜欢?她胆子小,不擅琴棋书画,又喜欢纠缠于我,我喜欢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