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陆宜槿不悦道。

    杳杳步子一顿,这回答像尖锐的冰锥刺向她,疼得她几乎踉跄。

    “没事吧姑娘?”习霜眼疾手快扶住她。

    杳杳摇了摇头,笑得勉强,“走吧,我有点累了。”

    习霜往后瞪了一眼,没想到被人夸赞的清贵郎君也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

    赶明儿她要告诉主子,用主子那张脸安慰一下宋姑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翌日清晨,天刚亮,就有个婆子闯进了杳杳的屋子,掐着腰一通嚷嚷,肆无忌惮。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

    “快起来,我们这儿不收吃闲饭的,往后你便去后厨帮忙!”

    “还不起来!”

    说着便要上前来扯杳杳。

    习霜洗了个脸推门进来,见着这情形,脸色一变,咻地提起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谁让你闯进来的,滚!”

    婆子吓得一哆嗦,“你……你是谁?”

    剑鞘刚开,她连忙大叫,“我……我不是故意来打扰的!今贵妃娘娘在宫中设宴,说是赏曲儿,邀了朝臣的一众姑娘家,咱家也收到了帖子。”

    “夫人特地命我……老奴来唤姑娘的,万不可耽误了时辰。”

    “陆公子也去!”

    像是怕杳杳不去一般,婆子补充道。

    “滚!”

    习霜把她撵出门,一回身,杳杳已经起来了。

    许是刚清醒过来,鞋还未穿。长发如瀑,两颊白中透着微红,一双杏眼圆睁,更显得清丽脱俗。

    就是唇色太娇艳了。

    “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习霜走过去。

    一摸额头,好烫!

    她眼中带了焦急,“好像得风寒了,不然今日就不去了?”

    “不行,贵妃娘娘的邀约,不可不去。”杳杳手背覆上自己的额头,对她笑了一下,“没事,不严重。”

    大概是昨日情绪激动,一时不慎发了汗。

    “我们快点梳洗,你去后厨看看,还有没有吃的,路上填饱肚子。”她招呼道。

    待二人准备完,宋府的马车已经走了。

    杳杳站在门口台阶上,微一沉思,问看门的下人,“请问,她何时出发的?”

    下人语气不算恭敬,“半柱香前。”

    说完又忍不住嘀咕,“真以为自己还是我们主子,想让姑娘等你,也不快点……”

    “你——”习霜听不惯,想理论一番,被杳杳拉住了。

    按理说,她们应该没有耽误,后厨的人说宋昭昭没传早饭就离开了。她去这么早做什么?

    好在只半柱香,也还追的上。

    “习霜,你去望望府里还有没有马车。”

    “没了!”看门的下人一脸不耐烦,“今日另一辆马车恰好坏了,正修着呢,哪还有空闲的。”

    “让姑娘进宫,又不给马车,你们宋府就这么为难人?!”

    习霜咬牙,跟在主子身边久了,真是觉得到处都是好人,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分明就是一群无赖!

    “别慌,你会骑马吗?”杳杳看她,眼睛一弯。

    她忙不迭地点头,一时摸不清姑娘的想法,“姑娘,你不会是想?”

    “我们骑马去。”杳杳认真道。

    啊?

    啊?

    习霜和下人神色复杂,眼里说不出的震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骑马?

    但是抛头露面,不好吧?

    习霜纠结片刻,还是想劝劝她,“姑娘,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万一摔了崴了,她怎么向主子交代?

    “放心,我骑术很好,不会摔下来。”

    杳杳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拍拍她的手,温声道:“我从小就不擅女红,但偏偏马骑得好。”

    小时候看见爹爹,第一件事永远是让他带自己骑马。风自在,人自在,无忧无虑,多舒服啊。

    不像现在,她连自己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习霜注意到她肉眼可见的失落,直觉与宋家人有关,于是双手一拍,非常卖力地鼓掌,“哇,没想到姑娘你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这么厉害,比我兄长都厉害!”

    杳杳被她这反应一愣,眼梢一弯,笑了起来。

    习霜也被自己逗笑了,边走边夸,“姑娘你笑起来多好看,要多笑笑……”

    ——

    贵妃梅园里,一片春色,各个府上的姑娘身着艳丽,打扮的娇美无比,容貌更是一个赛一个好。正成群结队,赏花品茶。

    江贵妃面容娇艳,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宫女一边一个,持着团扇替她扇风。

    “人到齐了吗?”她睁开眼。

    “除了宋府大姑娘,都到齐了。”

    贴身宫婢红苕回应。

    今日设宴,贵妃特地吩咐,命各家姑娘都来早些,除了听曲,还有要事宣告。

    于是,她们一早便到了。

    “那就开始吧。”

    “不等宋大姑娘了吗?”她问。

    江虞不悦地瞟她一眼,“本宫什么身份,还要等她?”

    “娘娘说的是。”

    一道附和声传来,江虞循声望去,眉梢一挑,“是你啊,宋杳杳顺利回府,你有何感想?”

    宋昭昭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她瞧见冷嗤一声,“你一个洗衣奴婢的女儿,本宫替你换了身份。你倒好,非但没按我的吩咐勾引谢长宴,还对陆宜槿起了心思。”

    “现如今,也是你咎由自取!”

    她一字一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贵妃娘娘的气势压的人不敢抬头。

    “是……娘娘,臣女知错了,请娘娘赎罪。”宋昭昭紧咬着下唇,感受到旁人被引来的视线,掐了自己一把,泫然欲泣,“还请娘娘听臣女解释。”

    “解释?”江虞又恢复了端庄贵气的模样,拨弄了一下指尖的蔻丹,语带嘲弄,“那你便说说,本宫也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使得你违抗我的命令?”

    “娘娘!”

    她松了口气,“陆公子是公主的,臣女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臣女瞧着,他的心似乎还在姐姐身上,不相信姐姐与外男私通。如今姐姐已归,若我们按兵不动,臣女怕……”

    “怎么,你怕他仍喜欢宋杳杳,不愿娶公主?”

    江虞语气一厉,挥袖站了起来,“笑话,公主是什么身份,宋杳杳又是什么身份,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要不是公主喜欢他,本宫不是非他不可!”

    “你以为,本宫会上你的当?”她朱唇轻启,“这就是你的解释,为公主好?”

    “娘娘息怒!”

    宋昭昭立刻跪下,“臣女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公主出气,才动了从姐姐那里抢走陆公子的心思,并不是真的妄想嫁与陆公子。”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帕子绞作一团。

    江虞垂眸审视她半晌,神色难辨。

    宋昭昭心跳加快,心里开始打鼓,开始回想此次交易的开始。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贵妃身边一个宫婢的女儿,与侍卫私通,偷偷生下了她。

    贵妃觉得没面子,察觉后将其贬去洗衣房。不过数月,那宫婢就溺水而死。而贵妃,却让宫人抚养她,直到三年前自己穿越过来,与她做了那个交易——

    江贵妃既想除掉谢长宴,又想让他归顺自己,得到相府的势力。她无意得知后,就主动求见。谢长宴从不站队,只要贵妃的心腹中有人嫁与谢长宴,时常蛊惑。作为夫君,他便顺理成章的替贵妃办事。

    到时候,再稍加操纵,想办法除掉他。

    而贵妃给她宋府嫡女身份,赐与她荣华富贵的代价便是勾引谢长宴。如今她还没拿下他,她还有用,贵妃不会杀她。

    她的猜想是对的。

    江虞眼里闪过暗芒,她花那么多时间培养这个贱婢的女儿,教她礼仪,就是为了如今。现下这枚棋子还没产生价值,若就这么轻易的杀了她,不划算。

    料想她也不敢掀起什么风雨。

    “起来吧。”她柔声道。

    宋昭昭松开湿濡的手心,全是汗,下一刻听见贵妃轻笑道:“既如此,本宫给你与陆宜槿赐婚如何?”

    什么?

    宋昭昭呆怔在原地,一时半会搞不清她的用意。

    “娘娘……”

    “你既说对陆宜槿无意,他现下又还心系宋杳杳,本宫不妨赌一回,给你们赐婚。”

    “你让他放下宋杳杳,待大事得办,本宫再替你们赐对方一纸和离书。往后他做他的驸马,你当你的嫡女,岂不美哉?”

    江贵妃这话说着好听,实际上都是陷阱。

    她与公主看上的人,自己如何能抢?从宋杳杳手里抢走和从公主手里抢走可不一样。

    就算自己嫁给陆宜槿,贵妃抓有她的把柄,出于忌惮,自己也不能与他行那巫山云雨之事……

    都是宋杳杳。

    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若不回来,陆哥哥的心就全在她身上。等到不日上门提亲,又有国公府撑腰……公主又怎样,光天化日,还能强行拆散他们不成?

    现在贵妃下令,光凭两人自愿没用,皇恩浩荡,陆宜槿就一定要是公主的。陆哥哥可能还会觉得是她从中作鬼,贵妃才赐下这道圣旨……

    她这下连碰都不能碰了!

    宋昭昭暗下恨恨咬牙,她是想嫁给陆宜槿,可那应该对方主动,她要陆宜槿心甘情愿的娶她!

    时候差不多了,江虞看她悠悠道:“可想好了,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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