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到他了。”
阮宁脸色苍白,看向教室的窗外,春光正好。
吴捷停下手里的游戏,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停在嘴边,顺着他的话问:“梦到他什么了?”
阮宁摇了摇头:“他一直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我叫他的名字,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可笑:“我应该要爱他才对,但是我可以一眼就喜欢对我毫无兴趣的弋桐,却没办法对爱我的俞昭回馈十分之一的爱情。”
梦里的俞昭也对他失望了,面容倏地变换,赫然成了宋汝南的脸。
他叹了一声:“也许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吴捷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碗里的米,心想你早就应该去看了。
“不过又得和医生打交道。”阮宁没骨头似的倚着椅背,“不去了。”
“……”
阮宁打了声哈欠,快要困死了,心里想着要不要翘掉下午的课,反正也就两节,去了他也不听。
人不能有堕落的想法,一旦起了个头就能有一万个毫无根据的理由说服自己,阮宁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
“阮宁学长。”有人轻轻叫了他一声。
阮宁侧过头,觉得这模样俊秀的小男孩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他是谁,疑惑问:“你是……?”
“我是白乔桦!”男孩立马接话,生怕阮宁来一句不认识,着急忙慌补充,“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说出口:“下雨那天,你帮我捡了笔记本,还递给我纸巾——花香味的。”
阮宁想起来了,但脸色无比古怪。
“你……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闻张纸而已,但说出来就变得很变态,白乔桦想起了电影里的变态凶手。
“不不不,没有的事。”他连连摆手澄清,“是、是太香了。”
“……”听起来更奇怪了。
阮宁浪荡桃花林多年,白乔桦什么想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宝贝你好,宝贝亲一下”起来了,可惜经过一年的折腾后,他发现自己这朵风华绝代的花有些萎了。
他就像净身不久心灰意冷的太监面对曾经垂涎的美貌少女,毫无兴致,一心只想侍候好皇帝。
虽然没有人敢让他伺候。
白乔桦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期待道:“方便加联系方式给我发纸巾链接吗?”
吴捷:“噗嗤。”
真是清奇且尴尬的搭讪方式。
白乔桦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地盯着阮宁,所有情感似乎都聚在里面。
“好啊。”阮宁点头。
虽然这位学弟的搭讪方式生硬尴尬到了好笑的地步,但是阮宁毕竟看脸到了极致,就算他现在成了精神太监,也不妨碍他就是拒绝不了帅哥美女。
白乔桦得到了阮宁的联系方式,捧着手机心满意足离开。
“你真的变了阮宁。”吴捷痛心疾首道,“你以前明明喜欢妖艳美人,现在有交集的全是小白花!”
阮宁莫名心虚,嘴硬道:“谁和你说我喜欢过妖艳美人了,胡扯。”
他站起来,义正言辞划分界限,“我不和你这种信口开河的人交朋友,再见。”
然后吴捷一下午都没在学校看见阮宁。
墓园里冷冷清清,充满生机的绿意成涛在这里显得阴森冷寂。
这是B市最贵的墓园,俞昭的葬礼事宜全都由阮宁在背后操办,墓园也是他安排的,只有他知道俞昭葬在这里。
免去了俞昭死后还要被吸血鬼似的家人或者不相干的陌生人打扰的风险。
碑上黑白模样的年轻人紧紧抿着唇,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真是奇怪,阮宁想,他活着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对自己笑,就连在镜头里也是笑意盈盈的,却在最后不肯笑了,穿过墓碑冷冰冰注视着世界。
也在冷冰冰注视阮宁。
阮宁把花束放在碑前,花是请花店老板帮忙搭的,他不知道俞昭喜欢什么花。
白白呜咽一声,两条腿扒上墓碑,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俞昭的遗像。
“如果不来看看你,我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阮宁蹲下去仰头看着他,自嘲似的笑了下,“可能我是真的薄情寡义。”
没来的时候,阮宁有许多话想说,过来了,看见俞昭的遗像,所有的话说不出口。
这座墓碑就像是一座罪孽台,提醒着阮宁他犯下的罪恶。
除了母亲给的好容貌和父亲的显赫家世,他一无是处,只会辜负别人。
夕阳洒落墓园,碧浪接天翻涌,白白伸出舌头舔了下阮宁的手指。
他朝白白笑了笑,抚着它顺滑干净的皮毛。
“我现在倒是学会给它洗澡了。”阮宁说,“就是它有时候还是不听话,爱在水里闹腾。”
以前的时候都是俞昭跟在他后面说话,现在人家厌了,决定不再讨好他,他反而绞尽脑汁对着不会回应的人开启话题。
他想,自己也是够贱的。
白白靠着他的小腿趴在地上,眼皮耷拉着,他抬头看了眼渐紫的天色,视线慢慢往下,俞昭面无表情的脸阴森森望着他。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不可以像俞昭一样呢?
死多简单啊。
药片一吃,匕首一划,再不然跳楼、车祸、煤气,那么多的方法,捱过死亡前深沉的恐惧和短暂的痛楚,就将身归虚无。
他有些心动,又有些忐忑。
白白汪汪叫了两声,阮宁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对上俞昭冰冷的视线,他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凉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放在贴近大腿的口袋振动两下,他抱起白白,最后再深深望了眼墓碑。
白白扒过阮宁的肩膀,黑汪汪的眼睛仿佛沁出水雾。
“回去后给你加餐。”阮宁给它扣上安全带。
手机里的信息是一个陌生人发出来的,阮宁皱了皱眉,看着屏幕里粉嫩嫩的小猫打招呼表情包,正要拉黑删除,那边又发来消息。
“我叫白乔桦。”
阮宁把视线移到两人加好友的时间上,一下子想起来这是谁了。
那个连搭讪都不会的小帅哥。
“学长,你好。很抱歉打扰你,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方便把纸巾链接发给我吗?”
阮宁:“……”
太有礼貌了,太规矩了,如果不是他看见自己时那副忸怩害羞的表情,阮宁真的会以为他就是单纯喜欢香香的卫生纸而已。
白乔桦发送完消息,紧张地吞咽下口水,握紧手机,期待道:“季瓒,你说我和他有没有可能?”
冷峻青年把目光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意味不明地哼笑。
“你笑什么?”白乔桦捅了下他的胳膊,“这可关系到你兄弟的人生大事。”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季瓒的逆鳞,他脸色更冷,“买卫生纸的人生大事吗,那的确很重要。”
“……”白乔桦一脸莫名其妙,“你又生气。”
手机里弹出新消息,他忙不迭去看,结果只是阮宁甩过来的一串链接,分外利落,毫不犹豫,再也没有其他话。
服务员开始上菜,白乔桦埋头打字,不吃饭也不再理季瓒。
他打出几个字又删除,如此来回,五分钟也没发出第二条消息。
季瓒冷冷盯着他,把碟里的鱼刺挑出来,又给他夹了块排骨。
“我觉得我要没戏。”白乔桦想不出要怎么回,对面也没给他发新消息,他自暴自弃,下巴磕上桌角,抱头大叫,“他不理我他一定是嫌我幼稚一定是觉得我长得不对他口味一定……”
季瓒忍无可忍,道:“万一人家是直男呢?”
白乔桦愣了愣,沉默的几秒里飞快咽下鱼肉,讷讷道:“不能吧,他看上去……不像啊。”
季瓒冷眼睨他,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白乔桦撇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他一把握住季瓒手腕,恳切道:“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会帮我出谋划策的对吧?”
季瓒像被烫到似的抽出手腕,抿着嘴不说话。
偏偏白乔桦没什么眼色,看不出季瓒心情不好,晃着他的胳膊烦他。
“闭嘴。”季瓒拧眉。
“我不。”白乔桦打小就被父母和两个哥哥惯坏了,闹起人来没完没了,“你先答应。”
季瓒忽然抬起眼灼灼看向他,眼睛里压抑着一簇火苗将要在寒天雪地里喷发。
白乔桦怔然,仿佛要被火苗伤到似的兀自放开手,结结巴巴道:“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我自己也行。”
季瓒朝他伸出手。
“什么?”
“手机。”季瓒敛眸,遮住眼里的大半情绪,“给我。”
白乔桦不明所以,季瓒接过手机啪啪打字,几秒就甩回他手里,他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直接约他见面了?”
“不是我。”季瓒面无表情指正,“是你。”
白乔桦捧着手机,牙齿在下唇摩挲,为难地看着屏幕叹气。
“这、这也……”
这也太突然太突兀了。
阮宁靠着沙发,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白白。
情感提醒阮宁拒绝,毕竟他现在和太监没两样,过去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但是没办法,他看脸啊。
谁能拒绝任何帅哥美女的邀请呢?没有人。
阮宁仅用一秒的时间就挣扎出结果,回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