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面无表情给自己擦了擦嘴,又抽出一张纸大力揉向宋汝南溃烂的嘴皮。
宋汝南面不改色,给他上药的时候加重了力道。
“轻点!”
阮宁泛起生理眼泪,眉头微微拧着,像一尊透澈精致的玉像,就是脾气不大好,抬起脚踹对面小腿。
宋汝南放下镊子,从急救箱里拿出绷带,被缠上的手臂束缚得他很不舒服,忍不住上手想松些。宋汝南拍开他的手,让他别随便碰。
阮宁啧了一声,扭头打量起这间简陋的三室一厅。
水泥墙面看上去翻新不久,整洁雪白,陈设是阮宁在千禧年电影里才会看到的样式。
阮宁说:“我没想到你会来阳城,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想踏足这里半步。”
宋汝南打好绷带的结,棉签蘸好药给自己处理伤口,头也不抬,“我和你在b市相处了这么多年,阳城算什么。”
“……”
如果是别人来说,一定是十足的讥讽,但宋汝南说这句话的语气太平淡,脸上也没有表情,听起来就是简单的陈述罢了,阮宁一肚子火没法发作。
现在已经到了穿短袖的季节,宋汝南的整条手臂因为痛感不自觉绷紧,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阮宁看着就觉得疼,毕竟他刚才捅刀子的时候下意识出手比对自己狠。
身上的血已经清理干净,不知怎么的,他看宋汝南不适蹙眉,心里一阵发虚,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握住镊子,避无可避碰到了宋汝南的手。
宋汝南掀起眼皮看他,他回视过去,坦然道:“我来吧。”
宋汝南放下手,说出了从见到阮宁的那刻起就该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在那里等?”
阮宁脸色不大好,想起那两周收到的陌生目光,脸都红了,镊子一丢,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把手机扔在他腿上。
宋汝南低头,屏幕上是一个名叫“白乔桦”的人发的朋友圈夜间自拍,男生笑容明媚,身后有一辆出租车打出的灯光,一个青年人的背影挡在两者之间往出租车那边走。
“一个背影,”宋汝南眼里闪过迟疑,“你就认出来了?”
阮宁耳朵红透,嘴硬道:“是吴捷认出来的。”
“那他真是火眼金睛。”宋汝南淡淡道。
阮宁故意缠紧绷带。
宋汝南面不改色,阮宁轻声问:“你会回b市吗?”
“暂时不想。”
“哦……”
两人保持起很长时间的沉默。
宋汝南把桌上的医用品收好放回架子,阮宁坐在沙发上捏紧衣角。宋汝南抿了抿唇,问:“你要走吗?”
阮宁别扭道:“我、我……”
他突然结巴了,几个字就能解决的事他愣是磕巴着说不出来,舌头像是打了结。
宋汝南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见宋汝南推开另一房间的门,他紧急跟上去,见宋汝南翻箱倒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宋汝南没理他,翻出了一套枕头和被子扔在床上。
阮宁这辈子没睡过这么憋屈的觉。
床板又硬又窄,他和宋汝南挤在一张床上,动都不敢动,不仅怕牵扯伤口,更怕万一不小心撞进宋汝南怀里,两个大男人醒来有什么反应实在是很明显。
幸好是两床被子两个枕头。
他像是初次和爱人独处的青涩少年,忐忑捏紧被子,心脏砰砰乱跳,等身边感觉到一阵陌生的气息,表情飞快闪过一丝尴尬。
宋汝南要坦然许多,靠着床头翻开放在枕头边的书。
头顶亮堂的灯光晃得阮宁睡不着,他慢慢打量起宋汝南。
这是他今夜第一次认真观察宋汝南,视线自下而上,忽然顿了下,慢悠悠单手撑起身。
“你今天哭了吗?”
宋汝南止住翻书的动作,像被定住似的不动,阮宁凑近去看,“你眼下有些红,还有点肿。”
不过“哭”这个字和宋汝南实在是太违和,阮宁虽然没少在心里幻想过,却没指望真的能看见他哭,于是没等宋汝南回答他就自己先否定了。
“也许是困……”
“嗯。”宋汝南翻过书页,淡淡道,“我姑姑死了。”
阮宁没想到宋汝南还有个姑姑,听他的语气似乎和这个姑姑感情并不怎么深,但他又因为姑姑哭过,一时之间拿不准该怎么接话。
“哦……”他干巴巴回道,“节哀。”
宋汝南合上书,把它扣到枕边,轻轻侧过身体,自上而下压过一片影子笼罩阮宁。
阮宁本能升起抗拒的心理,手搭上宋汝南的胸膛推他,宋汝南面色冷峻,扼住阮宁手腕举过头顶。
都是男人,阮宁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即扭动身体挣扎,怒道:“滚!不可能!”
让他屈居在宋汝南身下受辱,简直可笑。
他在挣扎中拍到宋汝南的伤口,浅红色在纱布晕开,上面的人闷哼一声,阮宁抓出机会翻身骑跨。
他心中得意,自认经验比宋汝南这个一窍不通的雏要丰富许多,单手掀开宋汝南的衣服过胸膛。宋汝南线条分明的腹肌微微起伏,脸上蒙上一层难言的羞色。
阮宁居于上位时会升起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脾气,看见宋汝南满脸不愿,难得施发善心,伸手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吻了吻,“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才怪!
阮宁喉咙里溢出难耐低吟,浑身汗涔涔,失焦的双眼半睁半合,十指大力掐紧宋汝南后背,唇瓣像蘸了玫瑰汁。
“哭什么?”宋汝南眼睫冷淡上挑,“反正不疼。”
阮宁有气无力:“……滚。”
不应该是他上宋汝南吗?怎么反过来了?怎么就颠倒了过来?
他昏昏沉沉的,身心都沉浸在又痛又爽的极端情绪里,来不及深思就被一点点撞碎思绪。
早知道就把指甲留长了,阮宁在昏睡前恶狠狠想。
但出人意料,他难得睡了一回好觉,醒来已经到了十一点。
宋汝南不在房里,应该是去工作了,他脑子生锈似的艰难转动两下,慢慢睁大眼睛。
他和宋汝南睡了,他是被上的。
他花了五分钟给自己接受这一残酷现实,被子都快被抓破,咬紧牙关安慰自己没事的,反正上和被上应该也没多大区别,就是分前后累不累而已。
阮宁牙齿快被自己咬碎,心想你给我等着。
他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全身干净清爽,伤口也被换好药,觉得宋汝南也算是有点用处,收拾好自己打车去酒店退房。
他耽误了不少课,一直都是在叫代课,吴捷给他打过来电话。
“大哥你人去哪了?”吴捷哀嚎,“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上课快无聊死我了。”
阮宁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懒洋洋睁眼说:“旅游呢,挂了。”
“喂,你……”
“你要吃什么?”
宋汝南倚着门框问他。
阮宁正蹲在地上对着满满当当的行李发愁,回了一声随便。
宋汝南当真没有再问,等他把行李一一摆好去客厅,饭菜香已经飘进鼻子里。
桌上摆着盛好的山楂汤,里面有切成条状的苹果,中间有一碟青菜。
阮宁皱起眉当即就要拒绝,宋汝南淡淡道:“只有这些,你可以选择饿肚子。”
“不吃青菜。”阮宁撇嘴坐下,只喝汤,坚决不碰青菜。
宋汝南说:“挑食不好。”
“我乐意。”阮宁白他一眼,捧着小碗嘬一口,酸酸甜甜的,还有苹果的清香。
他眨了眨眼,问:“以后可以早晚都做山楂汤吗?”
宋汝南没说话,阮宁以为他这是在无声拒绝,心里啧了一声,没再提。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发现桌子上留了一碗山楂汤,碗底压着一张纸条,让他自己用微波炉热。
可能宋汝南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智障,还贴心地备注了微波炉的使用方法。
虽然他会用微波炉,但真的不会做饭,中午宋汝南不在他就自己去附近的餐馆,他吃惯了高档餐厅的山珍海味,在苍蝇馆子里坐立难安,草草吃了几口就付钱走人。
走到家门口他被人拍了拍肩膀叫住,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看上去比他爷爷岁数还大。
阮宁尊重老人,朝她笑了下:“您有事吗?”
老人问:“你是小宋老师的朋友吗?”
“宋汝南?”
“是啊,这不是小宋老师住的房子吗?”老人有些茫然,“他搬走了?”
“他没搬走,我是他表弟。”阮宁十分自然地接话,“您找我哥什么事?”
老人露出笑容,颤颤巍巍递过来一包红色塑料袋,里面放着好多山药,表皮棕黄粗糙,还混有没清理干净的泥巴。
阮宁手伸出来又放下,眉毛纠结地皱着,老人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直接把山药塞在他怀里。
“拿去吃吧。”老人摆了摆手,返回到对门的屋里。
阮宁全身僵住愣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大袋细长山药不知所措。
等宋汝南下了晚自习回来,阮宁给他指了指放在墙角的山药。
他问:“你明天要吃吗?”
阮宁不喜欢吃山药,但也不讨厌,说:“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