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曜回来时，已经快十点了。他一进房间就看到赵晓白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垫子里，手指在手机上疯狂按动。她脸上的表情时而皱眉，时而扬起嘴角，看得出她的心思完全沉浸在屏幕里，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赵晓白先是给家里发了条短信，解释今晚临时有事不回去吃饭。父母倒也没多想，以为她跟相亲对象聊得好，又继续约了晚饭，还特意叮嘱她别太晚回去。接着，她打开微信回了陈启星的消息。陈启星显然对今天的约会很满意，语气礼貌又温和，还主动提议下次见面的时间。赵晓白心中隐隐有些愧疚，毕竟今天的状况有些尴尬，于是果断答应了下周六请他吃晚饭。

    她本以为这就够了，却又忍不住打开聊天框，开始跟沈悠然吐槽李曜今天的种种所作所为，打趣他是“控制欲爆棚的暴君”。她编辑完一条长长的消息正要发出去，突然感觉到一阵气息靠近。

    “聊什么呢？”李曜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赵晓白猛地一惊，抬起头才发现李曜已经站在沙发旁，正好笑地看着她。他脱下西服外套随手搭在一旁，眼神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赵晓白慌忙坐起身来，把手机屏幕一锁，随手丢到身侧，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李曜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怕什么，我又不会偷看。”

    他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伸手解开衬衫袖扣，“Linda，你先回去休息吧。”然后又指了指门口，“保镖也先撤了。”

    Linda收拾好文件，恭敬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多看了赵晓白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最终还是默默关上门离开。

    “保镖？”赵晓白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双手抱胸，语气带着讽刺：“你不是监视我，是准备监禁我吧？”

    李曜听着这话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笑了出来，靠在沙发上看她，像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玩，“监禁？”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是肯乖乖听话，谁想这么费心？”

    赵晓白被他的话噎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曜，你这人真的太过分了！”

    李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手按了按眉心，像是压下了一整天的疲倦与情绪。他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沉重，语气却尽量放缓：“晓白，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跑了多少地方？”

    赵晓白被他的眼神盯得一阵心慌，但强自镇定，移开视线盯着一旁的地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你又何必呢，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这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李曜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可掩饰的受伤神色，但他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抬起头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声音低沉得像压着一股快要爆发的情绪：“不是我的人，那你今天凭什么留在这儿，凭什么管我吃不吃药、休不休息？”

    赵晓白心头一颤，咬了咬唇，像是被他的话击中了某个软肋。她忽然站起身子，语气中带着恼怒的倔强：“我做好人好事不行吗！”

    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扎进李曜的心里，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赵晓白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但刚绕过李曜身前，就被他猛地拉进怀里。

    “李曜！”她挣扎着喊他的名字，试图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双臂像铁箍一样牢牢圈住她。赵晓白气得抬起手捶了他的肩膀，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抱紧，甚至让她感觉到他不稳定的呼吸。

    “别走，”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带着一丝哽咽，贴在她耳边，“别走。”

    赵晓白听着这句话，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她感受到他胸膛里的心跳，急促而慌乱。她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最终没有再挣扎。

    -

    李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了很久的疲惫：“你之前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他的眼神直直地锁住赵晓白，像是想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说得对，我不敢让你认识真正的我，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朋友，我的一切。”

    他稍稍低下头，鼻尖轻轻碰着她的鼻尖，声音变得更加低缓，却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因为第一次，你就是因为这些离开我。我措手不及，始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赵晓白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她看到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几乎能感觉到那微弱的触碰，像羽毛扫过心尖。

    “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些，”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我也不想改变你。”

    赵晓白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感受到鼻腔里的气息交缠。他的呼吸近得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你终于愿意跟我再重新走到一起，”李曜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复杂又小心翼翼，“我不敢重蹈覆辙。我想，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些都不重要。”

    赵晓白的心猛然一酸，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看着李曜眼底的认真与疲惫，想起这些天来他强撑的笑容和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心头的坚硬却在一点点融化。

    “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行？”李曜的声音轻得几乎是呢喃，他的手指缓缓划过赵晓白的脸颊，像是在抚平她内心深处的裂痕。

    赵晓白的眼睫轻轻颤动，她眨了眨眼，努力想要忍住那即将滑落的泪水。可那酸涩的情绪却像涌上喉头的洪流，让她无法控制。她闭了闭眼，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可最终也只是哽咽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痛楚压得她喘不过气。似乎有千言万语在胸腔里翻涌，想要冲出口，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我让你太辛苦了？”李曜低声问，眼里带着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卑微，“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赵晓白咬紧牙关，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可眼眶的热意已经无法掩饰。她抬起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不是你。”

    “那是为什么？”李曜轻轻捧起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眼睛，“晓白，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赵晓白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神复杂而闪烁，像是内心有一场风暴在肆虐，却最终只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李曜愣住了。他的手指停在她的脸上，僵了一瞬，随即又轻轻地滑下，停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微微低头，像是在消化这句话，却始终没有放开她。

    房间里安静得连空气都像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赵晓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揉成了一团，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脚。她终于还是低下头，推开了他的手，声音沙哑而颤抖：“李曜，别问了，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

    对于赵晓白来说，她和李曜从一开始就是在两条平行线上行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车不小心绕了点路，短暂地与她有了交集。而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他终究是要回到他的正道上，而她，也得回到属于她的轨迹。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指尖陷入掌心。她想起这些年自己的经历，想起那些光鲜亮丽却阴影重重的酒局，想起在聚光灯下的虚与委蛇，想起那些掩藏在笑容背后的冷眼和评判。

    工作这几年，她早已慢慢学会放下自己的清高。最初，她还会为某些事愤愤不平，会为那些轻视她、质疑她能力的人暗自较劲。但她很快明白了，理想和现实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条沟，而是一座山。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攀爬。

    她不是没有看过那些用尊严换利益的例子，圈子里的规则，早已让她心知肚明。就连她自己，不也心照不宣地配合过周菲的安排吗？利用自己的年轻，利用自己的外貌，吸引投资人的注意力，为公司争取更多资源。她看着对方的眼神中闪过的轻佻与算计，心里是厌恶的，可表面却必须要笑得得体。

    而当圈子越做越大，热度越来越高，各种牛鬼蛇神的涌入让她更加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有多残酷。没有谁是清白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真正做到。

    她不是没想过，或许李曜也一样。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深情，甚至他的一切努力——或许也只是这个复杂世界里，他戴上的另一个面具。而她又何德何能，能看到那个面具背后的真相？

    赵晓白抬起头，窗外的夜色深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苦涩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这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就像一场散了场的戏，演员谢幕后，各自离开。无论之前的台词多动人，灯光一灭，便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