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雾还未散尽，苏棠背着竹篓往鹰嘴崖走去。霜花凝结在枯黄的草叶上，踩上去发出细碎的脆响。她拢了拢粗布斗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阿琰抱着陶罐追上来，发间还沾着几片枫叶，活像只冒失的小鹿。

    "我也要去！"他拦在狭窄的山径前，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陶罐里装着昨夜熬的草药，随着他的动作晃出细密的涟漪。苏棠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终究没说拒绝的话，只把备用的麻绳塞进他手里："拽紧了，摔下去可没人捞你。"

    鹰嘴崖的野菊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露珠。苏棠系好安全绳，正要往崖边探身，腰间突然一紧。阿琰从身后环住她，温热的胸膛贴着她后背："我拉着你。"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带着晨起未散的暖意，惊得她险些失手掉落药锄。

    "别闹！"她佯装生气，却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闷笑。阿琰的手指隔着粗布轻轻摩挲她的腰，像是在确认什么。苏棠的脸烧得厉害，伸手去够崖边的止血草，却在指尖触到叶片时脚下一滑。失重的瞬间，腰间的麻绳猛地绷紧，整个人撞进一个带着草药香的怀抱。

    "小心。"阿琰的声音就在耳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单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岩石缝隙。苏棠仰头，正对上他紧绷的下颌线——晨光为他的侧脸镀上金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霜花，呼吸却急促得惊人。

    "阿琰？"她试探着唤他。少年低头时，鼻尖几乎擦过她的唇。两人都僵在原地，能清晰听见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声。山风卷着野菊的香气掠过，阿琰突然偏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阿姐的眼睛...比崖下的溪水还好看。"

    这话让苏棠浑身发软。她挣扎着要下地，却被抱得更紧。阿琰背着她往回走时，脚步刻意放得很慢。苏棠趴在他背上，数着他后颈跳动的脉搏，忽然发现那里的北斗七星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阿琰，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鬼使神差地问。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山间的雾气漫上来，将两人裹进朦胧的白纱里。"我记得..."他的声音闷闷的，"记得阿姐给我包扎伤口时手抖得厉害，记得你烤焦的红薯比药还苦，记得..."他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记得你在我怀里睡着时，睫毛会轻轻扫过我的手臂。"

    苏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捶打着他的肩膀要下来，却被他托着腿往上颠了颠。阿琰的笑声混着山风传来，惊飞了树梢的灰雀。路过的樵夫见状打趣："小娘子好福气，郎君疼人得很！"这话让两人同时僵住，阿琰却突然接道："那是自然，我要疼阿姐一辈子。"

    回程的路上，阿琰非要采野莓给她吃。他站在溪水中，裤脚卷到膝盖，冻得嘴唇发紫还笑得灿烂。"接着！"鲜红的野莓抛进苏棠掌心，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咬了颗野莓，酸涩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却听见阿琰说："甜吗？比阿姐笑起来差远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棠望着阿琰弯腰捡柴火的背影，突然想起老村长的话。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龙纹令牌，虎口的薄茧，还有那些破碎的梦呓...可当少年举着野栗子朝她跑来，眼睛亮得像缀满星辰的夜空时，所有疑虑都化作了绕指柔。

    山脚下的炊烟已经升起，阿琰突然停下脚步。他认真地看着苏棠，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阿姐，如果有一天我想起来了...你会不会不要我？"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苏棠踮起脚，将沾在他发间的枫叶取下："傻子，你就是想起来了，也是我的阿琰。"

    暮色渐浓，少年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绚烂。他背起装满草药的竹篓，伸手牵住她的手。苏棠望着交叠的影子，突然希望这条回家的山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到岁月的尽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