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裹着寒意掠过青禾村,苏棠裹紧粗布棉袄,将最后一捆晒干的草药收进陶罐。阿琰自从白日里见到那队神秘马车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此刻正倚在门框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官道出神,月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霜。
"阿琰,该歇息了。"苏棠轻声唤道,却见少年猛地一颤,像是从某种梦魇中惊醒。他回头时眼底还残留着惊惶,可在触及她关切的目光时,又迅速换上一抹苍白的笑:"阿姐先睡,我再吹吹风。"
更鼓声敲过二更,苏棠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茅屋的木门虚掩着,冷风卷着枯叶灌进来。她披衣起身,却发现阿琰的床铺空空如也。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草席上,映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顺着脚印望去,院外的篱笆门半开着,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心头,苏棠攥紧斗篷追出门。青禾溪边的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朦胧的月光下,她看见阿琰赤足站在浅滩上,玄色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孤魂。"阿琰!"她的呼喊惊飞了芦苇丛中的夜鹭,少年却恍若未闻,只是盯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苏棠屏住呼吸走近,借着月光看清他的模样——阿琰眼神空洞,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右手握着一根枯树枝,正以一种诡异的韵律挥舞。树枝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致命的凌厉,仿佛手中握的不是枯枝,而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小心!"苏棠的惊呼被淹没在风声里。阿琰突然旋身,枯枝擦着她耳畔飞过,带起的劲风掀散了她的发髻。发丝凌乱间,她撞进少年冰冷的目光里——那眼神陌生得可怕,像是淬了毒的寒刃,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懵懂与温柔。
"阿琰,是我!"她强忍着恐惧,伸手去抓他握枝的手腕。少年却如敏捷的猎豹般避开,下一刻,枯枝已经抵住她咽喉。苏棠能清晰感受到尖锐的枝杈刺破皮肤的刺痛,温热的血珠顺着脖颈滑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就在这时,阿琰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握着枯枝的手开始颤抖。"阿...阿姐?"他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迷茫与痛苦,枯枝当啷坠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苏棠这才发现,他额头上布满冷汗,面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别怕,我在。"苏棠蹲下身,颤抖着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迹。阿琰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我梦见...梦见好多人在厮杀,血染红了盔甲..."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阿姐,我是不是...真的杀过人?"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溪水中。苏棠心疼地将他搂进怀里,任由他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少年的身体在她怀中不住颤抖,像一只受伤的幼兽:"阿姐,我好怕...那些画面一直在脑子里转,停不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苏棠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她忽然想起老村长说过的话,想起阿琰身上神秘的龙纹令牌,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与决然。不管他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此刻在她怀里脆弱无助的,不过是个需要保护的少年。
更鼓又响,阿琰的呼吸渐渐平稳,却依旧死死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苏棠就这么抱着他坐在溪边,看月亮慢慢西沉。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少年终于陷入沉睡,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苍白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易碎。
苏棠费力地将他背起,脚步沉重地往家走。晨雾弥漫的小路上,她望着怀中少年安静的睡颜,在心底默默发誓:"阿琰,无论前方有多少惊涛骇浪,我都会守在你身边。"远处的山峦渐渐苏醒,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却照不暖她此刻冰凉的指尖——因为她知道,平静的青禾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