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玄甲军的铁蹄已碾碎山道上的薄霜。苏棠坐在萧景琰身前，掌心贴着他裹着纱布的腰腹——那里昨夜被叛军的流矢擦伤，此刻隔着软甲仍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抱紧。"萧景琰的声音混着呼吸拂过耳畔，他手中缰绳猛地一勒，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山道两侧的枯叶簌簌落下，苏棠这才惊觉，原本寂静的林间不知何时漫起诡异的白雾，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支队伍笼罩。
副将沈骁突然策马靠近，手按刀柄的指节泛白："王爷，这雾来得蹊跷。"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萧景琰几乎本能地旋身，长枪横扫，三枚淬毒的弩箭擦着苏棠发梢钉入身后树干，尾羽还在剧烈震颤。
"保护王妃！"萧景琰的怒吼震得山林回响。苏棠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他横抱起来。玄甲军迅速列阵，盾牌相撞的铿锵声中，数十名黑衣人如鬼魅般从雾中现身，弯刀在晨雾里泛着幽蓝的光。
"是林若璃的影卫！"沈骁挥刀砍翻一名刺客，"他们用毒雾封了退路！"苏棠在颠簸中摸出靴筒里的短剑，这是萧景琰特意为她打造的防身兵器。剑柄上还刻着细小的桃花纹，此刻却被她攥得微微发烫。
萧景琰将她护在马腹一侧，长枪舞出漫天寒芒。苏棠仰头望去，只见他侧脸紧绷，额前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每一次挥枪都带着破风之声。记忆里那个会笨拙编草环的少年，此刻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小棠，闭眼！"萧景琰突然俯身，宽大的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住。苏棠却倔强地扒开衣摆缝隙，正看见一名刺客的弯刀朝着萧景琰后心刺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出短剑，锋利的剑尖擦着那人耳际划过，惊得对方身形一顿。
"谁准你冒险的？"萧景琰的声音带着怒意，却在转头看到她无恙时化作一声叹息。他长枪倒转，枪尾重重砸在刺客天灵盖，溅起的血珠落在苏棠脸颊，温热得烫人。
雾气越来越浓，血腥味混着毒雾让人呼吸困难。苏棠感觉喉咙发紧，眼前渐渐泛起黑雾。朦胧间，她听见萧景琰焦急的呼喊，感受到他颤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摸索："撑住！军医！快拿解药！"
当意识即将涣散时，苏棠用尽最后力气攥住他的衣袖："阿琰......"她想说别怕，想说她不后悔与他并肩，可黑暗已如潮水般将她吞没。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又回到青禾村的桃花树下，阿琰正笑着将第一枝桃花别在她发间。
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苏棠在剧烈的颠簸中骤然睁眼。她的后背紧贴着萧景琰滚烫的胸膛，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他竟单枪匹马杀出重围，将染血的披风紧紧裹住她。
"醒了？"萧景琰低头时，有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眉心。苏棠这才发现他肩头插着半截断箭，铠甲缝隙渗出的血已经凝成紫黑色的痂，"别乱动，军医的解药只能护住心脉......"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手臂却将她箍得更紧，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消散在风里。
追兵的喊杀声再度逼近。苏棠摸到腰间空空如也的剑鞘，指尖触到披风内侧暗袋里的硬物——那是萧景琰前日塞给她的信号烟火。她正要抬手，却见前方山道突然炸开漫天火光，玄甲军的战旗如红云般席卷而来。
"沈骁！"萧景琰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松懈。苏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副将浑身浴血却仍挺直脊梁，手中长枪挑着林若璃影卫首领的首级，"属下救驾来迟！"
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萧景琰在马背上剧烈摇晃。苏棠慌忙伸手环住他的腰，触到一片黏腻温热。"阿琰！"她的哭喊淹没在战鼓般的心跳声里，"你别吓我......"
"嘘......"萧景琰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染血的手指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在。"他突然俯身，滚烫的唇落在她冰凉的额角，"你还没见过我为你种的十里桃林......"话音未落，整个人重重向前倾倒。
苏棠用尽全身力气撑住他的重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玄甲军的呼喊声近在咫尺，她却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当军医冲上来时，她死死攥着萧景琰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对方承诺定会救他，才被沈骁强行拉开。
夜幕降临时，中军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苏棠跪坐在榻边，目光死死盯着萧景琰苍白的脸。他肩头的箭伤已经取出，但毒血攻心让他陷入昏迷。她颤抖着拿起浸了凉水的帕子，轻轻擦拭他额间的冷汗，突然听见帐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王妃。"沈骁的声音带着试探，"王爷醒了......"
苏棠几乎是跌跌撞撞冲到内帐。烛火摇曳中，萧景琰正倚着软垫，脸色虽然苍白却挂着熟悉的笑意。他张开双臂，沙哑着嗓子说："过来。"
当苏棠扑进他怀里时，听见他闷哼一声。她慌忙要退开，却被他牢牢扣住后脑："别动。"他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眼眶，"你知道我昏迷时梦见什么了吗？梦见你成了女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墙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苏棠哽咽着捶他胸口，却被他趁机握住手腕。萧景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虽然微弱却坚定有力。
"小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郑重，"下次换我躲在你身后，好不好？"
帐外的夜风卷起纱幔，月光洒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苏棠将脸埋进他颈窝，终于破涕为笑。她知道，这场归途的暗涌只是开始，但只要彼此相握的手不松开，再黑暗的夜也终将迎来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