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姑苏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

    今年的冬至真冷。

    冬至节对于姑苏人而言十分重要,一早上,姜柔止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姜至简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着,水沸腾起来,姜至简熟练地把案台上的肉汤圆下锅,白白胖胖的肉汤圆在锅里翻滚着。

    “小柔,赶快起床了,起来吃肉汤圆了”姜至简朝厨房外喊道。

    “好不容易过个节,起这么早干嘛。”姜柔止艰难地从被窝爬出来,外头这么冷,姑苏又不像北方供暖,冷得人骨头都僵了。

    “你表姐要带男朋友上门,第一次跟男方见面,不能失了礼数。”姜至简把肉汤圆端上餐桌,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姜柔止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被窝钻出来,没办法,礼数在姜家是最重要的事。

    “表姐的男朋友您这么紧张干嘛呀。”姜柔止懒洋洋地吃着早餐。

    “我这个做舅舅的当然要好好把关,长韵那个傻丫头,肯定是脑子不清爽了,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姜至简拿出刮胡刀开始刮胡子。

    “表姐今年都27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我常跟你们说的,女孩子要立业再成家,三十而立,30岁再找,脑子更清楚。”

    “不是先成家再立业吗?爸爸?”姜柔止故意笑了下。

    “你也是傻丫头,这不立业何来成家啊,没有经济基础的感情都是纸老虎。”

    “爸爸,您不是语文老师吗?怎么改教历史了?”

    “管他什么语文历史的,一切皆为我所用。”姜至简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外套,老头虽然是老头了,这收拾收拾也是个有风度的老头。

    “走了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您见女婿。”姜柔止甚感好笑。

    “我这个做舅舅的当然要震慑一下,给长韵撑个场子。”姜至简把头发梳得每一根都铮亮,苍蝇站上去都得摔骨折。

    姜柔止忍不住偷笑,一想到待会的场景就觉得好玩,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酒店包间。姑姑姜灵均和姑父崔山月,表姐崔长韵还有男朋友魏肃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哥。”

    “大哥”

    “舅舅!”

    三人看到姜至简两人走进来,赶紧站起身,崔长韵亲昵地过去揽住舅舅的手臂。

    “都来了,这路上有点堵车。”姜至简看到外甥女本想亲近一下,但想到还有个未来外甥女婿,瞬间故作冷着脸。

    “姜老师好。”清俊舒朗的魏肃舟端正站着。

    “你好你好。”姜至简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姜老师,您不记得我了?”魏肃舟憋不住笑意。

    “你是?”姜至简仔细端详着他,似乎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了。

    “姜老师,我是陵阳中学903班的,您还教过我的,您忘了?”魏肃舟忍得很辛苦。

    此时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留下姜至简一脸呆滞,好家伙,他的学生把他外甥女连花带盆端走了?

    “哥,小舟是你曾经的学生,你带过那么多学生,记不住也正常。”姜灵均笑着。

    “舅舅,您还夸过他脑子聪明的,您居然记不住了?”崔长韵拉着他坐下,魏肃舟很自然地给姜至简倒茶。

    姜至简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有些印象。

    “你就是那个收了很多情书被我抓到的臭小子?”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这小子读书的时候脑子聪明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学校里不少傻丫头芳心暗许,他还没收过不少情书。

    “就是他嘛,想起来了?”姜柔止也忍不住笑了,他们俩的事她早知道了,她还做过他们“内应”,拿了不少“未来姐夫”的零食贿赂。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姜至简呆住了。

    “长韵这死丫头瞒得好啊,上大学他们就在一起了,愣是前段时间被我逮到在那里亲亲热热地打电话我才知道。”姜灵均白了他们一眼。

    “囡囡大了,不由人了。”崔山月叹口气。

    姜至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急忙看了眼女儿,女儿似乎也是早知情的,都瞒着他。

    “小柔,你该不会?”

    “爸,您怀疑我干嘛,我可没有。”姜柔止无辜地看着父亲。

    姜至简松了口气。

    “哎······哥,你也是,非得给她们定什么三十岁不准结婚谈恋爱,这年头,好人家的男孩子都跟那菜场的新鲜菜一样,晚了就被抢光了。”

    “这不管男的女的,30岁以前,心智都不成熟,要先立业再成家,感情才稳固,尤其是你们两个,都是独生女,家里孩子不多,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什么都让着你们,你们能经营好一段婚姻和感情吗?”姜至简严肃地说,崔山月点点头很赞同。

    “舅舅,肃舟和我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什么都让着我,也很照顾我,我觉得我们能经营好这段感情的。”崔长韵撒着娇。

    魏肃舟看着姜至简,眼神十分诚恳。

    姜至简努力回想起这小子在高中有没有黑历史,想了半天,的确没什么可以诟病的。

    “好啦好啦,这里又不是课堂,先点菜吧。”姜灵均拿过菜单。

    姜柔止和崔长韵眼神一个对视,崔长韵偷偷掐了一把魏肃舟,魏肃舟赶紧站起身又给姜至简倒茶,姜至简看了眼这个年轻人,礼数很周到,人也很谦虚随和,于是脸色缓和了好几分,姜柔止偷笑地对崔长韵比了个ok手势。

    菜已经上齐。

    “哥,我们小柔也25了,这女孩子年轻的晨光可不多,赶紧找。”

    “急什么,30以前都不准找。”姜至简把虾剥好放到姜柔止碗里。

    “又不是让小柔结婚嘛,先接触着,小舟他们公司年轻有为的男孩子多的,让他给介绍介绍。”姜灵均很积极。

    “小柔还小。”姜至简有些不高兴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才舍不得。

    “哥,你这么舍不得小柔,我嫂子怕是也着急呢。”

    说到嫂子,姜至简有些黯然,姜柔止见状,赶紧给他夹了块肉,“爸,大过节的,您可不许这样。”

    “哎,好好的,提嫂子干嘛。”崔山月叹了口气,在座的人脸色都有些伤感。

    姜至简愣了一下,勉强笑道:“不提了不提,大过节的,今天是长韵的好日子,好好吃饭。”

    气氛缓和了许多。

    “哥,我嫂子都去了这么久,你也该放下了,小柔这一天天地也长大了,您不能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啊。”姜灵均小心翼翼地说。

    “姑姑,我没喜欢的人,我就陪着我爸,好好陪着他。”姜柔止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心想今晚老父亲肯定又要抱着妈妈的照片长吁短叹了。

    姜至简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傻女儿,你哪是要陪着我,你饭也不会做,虾都要我剥给你吃,我要是不在了,你西北风都喝不上。”一边说着一边把剥好的虾放她碗里。

    “哥,我嫂子以前那是医学条件有限,才让她遭遇不幸,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这种事概率低很多啦。”看到姜至简脸色缓和,姜灵均又开始试探说下去。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事了,大好的日子,吃菜吃菜。”

    大家很有默契,闭口不谈。

    下午。

    姜至简在窗口捧着妻子的照片,看得入神,长吁短叹,姜柔止看着老父亲,见怪不怪了。

    “爸,您再这样下去,都成老头子了,一天到晚叹气。”姜柔止无奈。

    “唉······你懂什么,我和你妈故剑情深、和如琴瑟、风月常新······”

    “爸,要真想我妈,就去看看她吧。”

    姜家老宅后山,埋着姜家的祖祖辈辈,也包括姜柔止从未见过的母亲,柳云舒,她和姜至简是大学同学,两人在读书的时候就情愫互生,一直互相鼓励扶持,毕业后两人都在陵阳中学任教,工作稳定后,他们终于结合,可惜柳云舒运气差了点,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没救回来,这也是姜至简一生的痛,为此他一人一边工作一边拉扯唯一的女儿,多少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都一一婉拒,痴情天地可鉴。

    后山的雪下得小了些,还是很冷,姜至简捧着一束红玫瑰,小心翼翼地放在爱妻的墓碑前,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墓碑,像抚摸爱妻那娇艳明媚的脸庞,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是年轻明艳的。

    他已经老了,爱妻还是年轻的模样,嘴里喃喃着,“冬天买不到你最喜欢的荷花,夏天再给你买。”说罢又顺便把墓碑一些杂草拔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

    “爸,是25年。”姜柔止忍不住捣蛋。

    “你这孩子别捣乱,这是苏东坡悼念亡妻的,再合适不过了。”

    “好了好了,你们肯定有不少悄悄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我去那边看看。”姜柔止戴上手套,想去山那边猎奇一下,回忆一下童年。

    “你可别乱跑,山上可不比家里。”姜至简忍不住叮嘱。

    “知道了······”声音远了。

    姜柔止想起小时候每次来都会路过一块大石墩,那边种着很多海棠花,秋天肯定结满了海棠果,就是不知道下雪天海棠果还有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石墩前好多工作人员,还围着围栏,像是考古团队,大石墩旁边的山体滑坡,裸露出一些古墓的砖块,她好奇的凑过去。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有个老教授模样的人和气地问道。

    “我是来扫墓的,看到你们这里热闹就过来看一眼,怎么回事啊?”姜柔止好奇地探着头,想看个究竟,结果里面的人用小铲子挖着土,啥也看不到。

    “哦······这里发现了一座古墓,山体坍塌,古墓受损,我们只能做保护性挖掘。”老教授解释。

    “我在这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有古墓。”姜柔止感觉很神秘,“是哪个朝代呀?”

    “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哪个朝代的原住民都有,只是暂时没发现而已,这墓穴的样式,倒像南北朝以后的。”

    姜柔止踮起脚尖,什么也看不到,觉得没意思,看着天色也晚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她捧着折下的好几枝海棠果,往山下走,一阵狂风吹过来,海棠果上的雪簌簌落下,感觉身后一股奇怪的召唤力量,姜柔止忍不住转过身,怀里抱着一大束海棠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莫名地看了眼那正在挖掘的古墓,那老教授也不由地抬起头看了眼姜柔止,她抱着海棠果站在雪中的画面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感觉身后一阵寒意,他在心里默念一番急急如律令,摇摇头,干这行的什么没见过,要淡定。

    晚上姜柔止睡得迷迷糊糊的,桌上的海棠果静静地插在瓷瓶里。

    这一晚上她做了许多梦,梦见她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像茶香,又像松木香,闻着很舒心,又觉得很伤感,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一样,梦里她和他纠缠着,在海棠花盛开的树下两人粉融香汗流山枕,鸳鸯绣被翻红浪,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柔儿,她抱着他的腰,一遍一遍地应着他,梦里真是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一夜春色无边。

    猛然惊醒,姜柔止坐起身来,窗外阳光洒进来,海棠果仍然静静地插在瓶子里,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

    奇怪,怎么能做这么离谱的梦?难道提醒她该找男朋友了?她摇摇头,无奈地爬起来穿衣服。

    梦明明是个梦,但是梦的感觉怎么会那么真实?又怎么会那么清晰?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和他紧实的肌肉,而且梦里那张脸很模糊,但是让她感觉很熟悉,那种感觉很像那晚在棠园看到的男人。

    真是不知羞,才见过一次就对人家有这么不健康的思想,太丢脸了,姜柔止捂着滚烫的脸冲进卫生间准备洗漱,她抬起头,看到镜子的自己,脸色通红,眼神也是娇艳明媚,楚楚动人,一脸春情,救命,怎么回事啊,她赶紧捧起冷水扑到自己脸上,不能再回忆昨晚的梦了,太尴尬了,但是,怎么可以狂成这样,一想到那体验感过于真实的梦,姜柔止忍不住又捂着自己的脸,天哪,太羞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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