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冬至，离年越近了。

    这几日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又湿又冷的天，太折磨人了。

    姜柔止看着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变小的趋势，到底会是谁喜欢江南烟雨啊，这要是让他们来感受一下江南这湿冷的冬天，把骨头都冻僵，对江南的烟雨便祛魅了。

    下班了，天已经黑了，姜柔止拿着雨伞，想着这时候要是能有辆专属她的车来接她就好了，不用下雨天去和一群人挤公交车，但一想到自己家门口那小巷，买车容易，停车难啊······在这个楼层不能超过北寺塔的区域，他们出行最好是公共交通和两条腿。

    正在发呆之际，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驶来，姜柔止神情紧张地盯着前面大水坑，心里默念别过来，否则溅她一身，那今天的心情就太糟糕了。

    司机的技术也是极好，车辆放慢了速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她前面，她还在疑惑，车窗里已经探出一张阳光的大笑脸。

    “姜小姐，晚上好，我们又见面了。”言川是真的高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弯新月了。

    这杀猪盘真是执着，都追到她公司了，姜柔止无奈地叹息。

    “晚上好。”姜柔止摆出一个职业假笑。

    言川已经走下车了，他麻利地打开后车门，“姜小姐请上车吧，我家先生在里面等您。”

    姜柔止愣住了，在车上等她？好惊悚的感觉，她探头看到了里面的男人，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他仍然穿着裁剪合身的西服，端庄矜贵优雅，这不得不说，穿西装这么好看的，她目前只见过这么一位。

    “我们又见面了，这是第三次见面。”车上的宗隐声音低沉。

    姜柔止有些尴尬，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请吧，姜小姐。”言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捡着宝了，一直笑得很灿烂。

    姜柔止握紧拳头，准备舍身就义，心里默念，上吧，就算是杀猪盘，长这么帅也值了。

    她侧身上了车，一下子和宗隐的距离拉近，她明显感受到了宗隐身上那股缕熟悉的松木香，很好闻很安心的味道。

    “用过晚餐了吗？”宗隐眼神直视着她，他气势太强，看她的眼神炽热又充满侵略性，姜柔止心脏犹如小鹿乱撞，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没······我刚下班。”姜柔止有些结巴。

    “刚好我也没用餐，不如一起吧。”不容反驳的语气。

    “呃······方便问一下即将和我一起用餐的这位先生，你名字？”姜柔止磕磕巴巴的，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很被动，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宗隐。”

    “姜柔止。”

    言川听到宗隐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一丝讶异。

    “我知道。”宗隐神色淡然。

    “你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姜柔止有些后怕。

    “系好安全带。”宗隐低下头拉过安全带想为她系上，姜柔止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拉安全带，“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拉安全带的时候碰到了宗隐温热的手指，她一惊，下意识松开手，宗隐稳稳地拉着安全带扣子，侧过身，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子靠近姜柔止，鼻息间松木香的味道更浓郁了，还夹杂着一股男性独有的荷尔蒙味道，姜柔止身子一僵，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身上有股花的淡香，这个味道很熟悉，魂牵梦萦的熟悉感，宗隐靠近她，内心升起一股异样，她清澈的眼底里夹杂着些许迷茫，正好对上了他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大雨嘀嗒嘀嗒打在车窗上，狭小的车内弥漫着一股暧昧气息，言川在后视镜上偷看得不亦乐乎。

    “啪嗒”安全带扣好，宗隐的身体坐回位置，那缕松木香又远了些，姜柔止有些怅然若失，她还沉浸在刚才宗隐靠近她时那股暧昧的感觉。

    “我们去哪？”姜柔止看向车窗外，她不敢看向宗隐，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脸肯定红了，大脑也有一些空白。

    “上次见面，你说下次再见就请我吃饭，姜小姐是忘了吗？”宗隐看着她。

    “呵呵······”姜柔止尴尬笑了下，内心腹诽，我就嘴上客气一下，还真当真了，她仔细回忆她了解的杀猪盘，请吃饭就吃饭吧，还能吃破产不成，和这么帅的男人吃饭也算美事一桩。

    “姜小姐平时晚餐喜欢吃什么？”

    “我平时回家吃，我爸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在学校上晚自习我就去楼下随便吃碗面。”姜柔止乖巧地回答。

    “随便吃碗面？”宗隐皱着眉头，似乎很不满。

    姜柔止不以为意，“我不太会做菜，所以······”

    “所以，你这么瘦。”宗隐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姜柔止赶紧抱着手臂护着胸口，“也没有吧，我哪有很瘦。”

    “是有些瘦。”宗隐意有所指地瞟了她腰一眼。

    姜柔止又想起那晚她跌到他怀里被他一手抱住的画面，还有那个缱绻的梦境，她的脸更红了。

    正在此时，司机把后座的隔断放下，两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屏障，姜柔止心想，他们刚才的对话是否过于“暧昧”，司机都尴尬了。

    隔断打开后的言川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而见过大场面的司机一脸淡定。

    姜柔止决定在下车前都不要和他说话，而宗隐却无任何异样，靠着椅背的身体笔挺又松弛，他在闭目养神，气定神闲。

    汽车停了下来，言川帮她打开车门，姜柔止下车，一把黑色的大伞已经出现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看了一眼伞，黑色的伞檐滴落着一串串的雨珠，院子里回廊上的灯不是很亮，摇曳的光影照在他笔挺的身姿和脸上，朦朦胧胧的感觉。

    “谢谢。”她缩了一下肩膀，生怕雨打到自己的身上，雨伞不知不觉间，又往她身边倾斜了几分。

    两人挨得很近，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宗隐内心有些触动，总觉得这个感觉很熟悉，甚至看到她内心就有一股酸涩的痛意。

    “姜小姐，这边请。”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子恭敬地对姜柔止说道，姜柔止有些疑惑，不是吃饭吗？叫她去哪？

    “去做什么？”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去换衣服。”

    姜柔止看了下自己的外套，是沾了些雨水，但也不至于要去换衣服的程度吧。

    看她坚持，只好随她走过去，绕过一条回廊，进入一个房间里，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恭候着，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性看到姜柔止，了然于胸，走过来拉着姜柔止的手，很是亲昵地说道：“这位就是姜小姐吧。”果然是人间绝色。

    姜柔止更不明白了。

    另外几名女子推来一个架子，上头挂着好几件熨烫整齐的旗袍，颜色都是素雅和清新的，姜柔止直接宕机了，这是要干嘛？

    “姜小姐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这衣服都是按照姜小姐的尺寸做的，姜小姐挑一件试试吧。”她笑眯眯地看着姜柔止。

    姜柔止看了一眼这些旗袍，这么多，还按照她的尺寸做？

    “怎么吃饭还要换衣服？”姜柔止不解地问。

    她又笑了，“吃饭倒没有要换衣服的规矩，只是这是宗先生要送给您的礼物，务必要赶出来，让裙子及时和主人见面。”

    姜柔止更疑惑了，“我并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尺寸是多少。”

    “尺寸是宗先生提供的，姜小姐，您先试试看，按照规矩，应该先做一件样衣让姜小姐先试穿再做正式的，但是宗先生赶时间，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再调整一下。”她笑容更深了。

    姜柔止又想到他抱了她的画面，不是吧，就那么短暂的接触一下就知道她身材尺寸，该不会是个大渣男，阅女无数吧。

    看到姜柔止的疑惑，她拉着姜柔止的手，“姜小姐，不知道您喜欢哪个颜色，我尽量赶着做了几件颜色素雅的。”

    姜柔止细嫩的手指划过绸缎，温润丝滑的触感让她心情愉悦，她看了一圈，青色、粉蓝色、白色，那件青色的旗袍上绣着海棠花，她怔怔地看着上头的刺绣，有些动容，她取下青色的，“就这个吧。”

    她又笑了，“宗先生就猜到您喜欢这款。”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姜柔止不仅是疑惑，甚至是有点惊悚了。

    宗隐姿态优雅从容地坐在圈椅上，古色古香的内室和他仿佛融合在一起的感觉，言川已经为他倒好茶了，他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内室的门被人推开，姜柔止身着青色的旗袍，头发简约地挽起来，她的脖子本就纤细修长，旗袍的领子更衬得她脖子优美流畅，不是特别强调腰身的旗袍却更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她本就长相极美，清冷又带着些娇媚，穿着素色的旗袍，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她身上莫名和谐，宗隐看得有些痴迷了。

    内室的架子上白瓷瓶插了几枝腊梅。整个屋里都是腊梅的清香，姜柔止看到腊梅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小小感触，他还记得她的话。

    “很好看，很适合你。”宗隐由衷赞美，言川在旁边用力点头附和着。

    他眼神炽热，却没让人感到不适，大概是眼底只有真心的认可和欣赏。

    言川拉开椅子，她道谢后坐下来，有些不适地扯了一下裙下摆，还好开衩不高，否则太容易走光了。

    “我第一次穿旗袍。”她扯了一下领子，感觉有点别扭。

    “以后就会适应了。”

    “以后？”姜柔止挑眉。

    厨师和方才在外面迎接他们的女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宗先生姜小姐可以点餐了吗？”女工作人员捧着一本精致的菜单。

    “可以了，让姜小姐点吧。”

    女工作人员将菜单捧过来，姜柔止看了眼上面的菜名，愣了一下，这哪是菜？分明是艺术品,这些菜不仅名字起得有诗意，菜也是做得像中国画一般有意境。

    “荷塘月色？”

    “是清炒藕片虾仁。”厨师解释道。

    名字起得倒是极美的，“要这个吧，名字挺好听。”

    “好的。” 女工作人员笑盈盈的，姜柔止看了一圈觉得眼花缭乱的，实在不知道选哪个，她把菜单递给宗隐，“算了，你点吧，今天是请你吃饭，不知道你哪些喜欢和不喜欢。”

    宗隐接过菜单，修长的手指翻动菜谱。

    “蟹酿橙、雪霞羹、山海兜、昆山照雪，再加一个广寒仙酪。”宗隐熟练地点了几道菜，这些名字好像听过又没听过，姜柔止好奇地问，“这些菜怎么起名这么熟悉？”

    “厨师喜欢研究古典菜式，大部分是《随园食单》复刻的。”

    “那有没有茄鲞？”姜柔止好奇地问。

    “有是有的，只是这道菜做起来费时间，姜小姐喜欢的话下次我一定提前准备好。”厨师心情甚好。

    姜柔止忍不住笑了，“不用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众人也笑了。

    菜上齐后，言川和其他人也出去了，内室只有他们二人。

    姜柔止睁大眼看着眼前的菜，实在是太精致太漂亮了吧，再想到自己做的，煎蛋都能煎坏，她的筷子迟迟无法落下。

    “不喜欢吗？”宗隐疑惑。

    “这些菜太漂亮了，我舍不得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几盘菜的样子十分可爱。

    “任何食物都只是让人果腹。”宗隐拿起公筷，为她夹了菜。

    美好的画面立马变残缺了，姜柔止感觉有些可惜，不过不知道这些菜这么漂亮，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她尝了一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味道，每一款都让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太好吃了。

    宗隐看着她吃得正香，眼神不经意间有些宠溺，脑海里有想起她在棠园吃茶点的时候也是如此，大方享受美食带来的餍足。

    姜柔止满足地放下筷子，“好了，我吃饱了，我去买单吧。”

    宗隐看着她，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姜柔止心想，就算对方真的是杀猪盘，长得这么帅，菜又做得像艺术品一样，也不亏了。

    内室的门推开，女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我买单。”姜柔止笑着说道。

    女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了眼宗隐，马上恢复笑容，“姜小姐您说笑了，您喜欢这里的菜是我们的荣幸。”

    这下子姜柔止更不明白了。

    “不是我请你吃饭吗？”姜柔止更疑惑了。

    “姜小姐，您喜欢这里的菜，我们受宠若惊，怎么能让您买单呢？”

    姜柔止看着宗隐，不让她买单？更奇怪了。

    “这是我的地方，你以后晚上可以来这里用餐。”宗隐神色淡然。

    不是杀猪盘？看来她真的小人度君子之腹了，想到自己之前一直觉得他接近自己是不怀好意，姜柔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说我请你吃饭吗，总是你请我，这样不太好吧。”姜柔止不想欠人恩情。

    “姜小姐肯赏脸就胜于一切。”

    姜柔止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不明白，我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了，我想我和你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为了什么？”

    论家世，姜柔止家就是普通的家庭，而宗隐的衣食住行看起来都不是普通人能随便拥有的，如果不是因为那晚她去棠园听曲，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宗隐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神像一头准备捕猎的狮子，让姜柔止有些胆怯，这种炽热的眼神让她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很简单，因为我喜欢上你了。”宗隐的神态很坦然。

    姜柔止大惊失色，“我们不过见面第三次······”

    女工作人员非常识相，默默离开内室，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只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的眼神太过于直白炽热，屋内的温度好像又升高了几度，屋内的气息突然暧昧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于我而言，第三次见面已经够了。”宗隐直视着她那双清澈得仿佛一泓泉水的眸，试图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姜柔止显然被他如此直接吓到了，眼神开始躲闪。

    “我对你一无所知，我连你的名字都是刚知道的，你······这也太快了，我有点害怕。”姜柔止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想平复一下她的心情，母单了25载，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我可以等你，但是我不想等太久。”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有点晚了，我想先回家，以后再说吧。”姜柔止想开溜，她真的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她没有谈过恋爱，更少和男性接触，心里乱糟糟的，但她脑海里又很清醒地知道，她好像不排斥宗隐，甚至是有一丝期待。

    “我送你回去。”宗隐站起身。

    姜柔止本想拒绝，但她好像没有理由。

    一路上他们都沉默着，姜柔止是因为尴尬，而宗隐是照顾她的情绪没有说话。

    黑色汽车快到姜柔止家附近的时候，姜柔止赶紧让司机停车。

    “姜小姐，下这么大雨，我送您到门口吧。”司机有些疑惑。

    姜柔止有些无奈，“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我帮姜小姐送过去？”言川探个头过来。

    没错，宗隐叫人把刚才的几件旗袍全部装好要送给她，并且不容她拒绝，霸道总裁。

    “我自己可以拿的，你们请回吧，路上小心点。”姜柔止拎着几个大盒子，逃也似的下车，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被宗隐拆吃入腹了。

    宗隐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抹消失在雨夜的娇小身影，雨水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的，搅乱了一池春水。

    “回去吧。”宗隐头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先生这几日工作这么忙，还要抽空陪姜小姐吃饭。”言川由衷感慨，真是痴情，司机默默地开车，言川自讨没趣地撇嘴，真没意思，连个八卦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