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消防车更先赶到是热心市民。
高楼之上,只见盛茂在钓鱼竿上钓了根猫条,用力一抛,鱼线落在白猫前面点的地儿。猫条的味道很快吸引了小猫,它试探地迈出一步。
盛茂慢慢收线,小猫也慢慢跟着。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等小猫挪到了屋檐尽头,盛茂侧过身给猫主人留出位置,猫主人瞬间明白了用意,小心地顺着小猫的毛抱起。
一场危机解除。
“妈呀!毛孩子你吓死老娘了!”劫后余生,猫主人紧贴着猫咪放声咆哮。
小猫浑然不觉刚才的处境,还在念念不舍地咀嚼着猫条。
“谢谢你啊小同学。”平复好情绪,猫主人率先道歉,围观的群众看事情结束了也纷纷散开。
盛茂爽朗地摆摆手:“没事儿,见义勇为嘛。”
走下楼,简司年和王太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简司年眨眼:“你什么时候……”
“就刚刚啊。”盛茂接过话,“钓鱼竿好买,就卖猫条的附近没看见,还好碰见一位遛猫的姐姐,她给的猫条可解了燃眉之急。”
他话刚说完猫主人就追了出来,硬生生要给他塞两百块钱。
盛茂最终没拗过,手悬在半空,猫主人以为他想通了,正把钱往前递。
“快跑!”
话音刚落,盛茂拔腿就溜。两人见状立刻跟上,只留下后面的猫主人在呼喊。
“还鬼机灵的啊小同学!不过真的谢谢啦!”
几人跑到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停下,喘着气,相互对视一眼便稀里糊涂笑起来。
“你笑什么?”盛茂问。
“你们又笑什么?”简司年反问。
三个人靠着墙像二傻子一样放声大笑,路过的行人闻声瞥了一眼,很快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简司年手肘撑着墙,笑了会儿去看天。他忽然觉得盛茂这人挺不错的。
空闲的右手欲搭上对方的肩,他张嘴。
“简司年。”温槐序手里拎着塑料袋,目光淡淡望过去,视线扫过旁边的人,微微顿了一下,她回忆起。
“盛茂?”
盛茂差点忘记了呼吸,他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也许是一个下午,一个晴天,一个休息日。他穿着像模像样的校服,能拿出一两本像样的证书,站在她面前,郑重地说出四年前就想说的话。
事与愿违,猝不及防。
但他还是背对着快速整理了一下衣领,缓缓转身打起招呼,脸上笑意内敛:“好久不见了。”
“嗯。”温槐序依旧平静,随口问,“出来玩?”
跳动的心重重拍打着胸膛,盛茂握紧拳头心里暗道不要再撞了,回答的话紧张又磕碰:“啊……对……出来玩……”
温槐序点头:“祝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前面的公交站。
擦身而过,简司年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碰到,只有空气。
“我今天——”盛茂捂着心脏,“简直好运到爆!”
“茂哥你快去啊!咱今天不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吗?!”王太催促着。
“对对对——”盛茂把手里的钓鱼竿塞给王太,转身看向简司年,“你觉得我今天运势怎么样?”
看着他喜悦的表情,简司年睫毛颤了颤,说:“好。”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盛茂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背,转身钻进一家花店。
王太在一边幸灾乐祸,带着警惕说:“你可别搅和,我跟你说你我会誓死捍卫我兄弟的幸福!”
简司年睨他一眼没搭腔,后撤两步靠在墙壁上,眼神飘忽,盯着前方公交站等待的女孩儿。
她刚才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可为什么,又不是自己。
低沉间,盛茂已经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奔向公交站。
王太打算去看个热闹,还肘了肘简司年:“喂,你去不去。”
“不去。”简司年难得没呛他,低着头踢小石子儿。
“切,我自己去。”
旁边的影子也消失不见,人来人往间,他独自倚靠在角落。
他劝自己不去看,不管温槐序接不接花,那都是她的权利。就算他们认识,就算他们合照,就算她接了,那又怎么样?
他没资格在别人的故事里撒泼打滚指手画脚。
当一个旁观者吧,简司年想。
就看一眼,一眼。
视线精准捕捉,他看见高挑的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着,灿烂的向日葵随少年的说话摆动,温槐序认真倾听,眼里的笑意浅浅。
不知道聊了多久,向日葵终于被送出。
她接了。
身后的墙硌人得很,简司年不自在地站直,手垂在两侧,他一会儿觉得脖子痒想挠挠,一会儿觉得鼻子酸想碰碰,小动作不断,他故意将自己变得忙碌,好似这样可以掩盖些什么。
“哧哧——”公交车停下,温槐序挥手道别,想了想,她还是说那句已经写过的话,“祝你前程似锦。”
盛茂笑得灿烂:“好嘞!”
排队上车的间隙,温槐序目光投向墙边的少年,简司年慌乱地别过脸,欲盖弥彰。
再次看向公交站,只剩盛茂和王太。
盛茂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王太跟在他后面,表情复杂。
“告白,很顺利?”简司年声音有点闷。
“嗯?”盛茂挑了挑眉,疑惑,“什么告白?”
王太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以为盛茂的桌面壁纸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结果只有白月光,没有爱而不得。
“哦——”盛茂反应了过来,拉长尾音好笑道,“你以为我表白了啊?”
“不是这样?”
“不是啊。”盛茂坦然,“花表达的意义有很多,喜爱,纪念,祝福。”
“我想送花只是想表达我的祝福,仅此而已。”
“可是……”简司年还清晰记得他当时的话,“你不是说她是你女神吗?”
“对啊。”盛茂靠过来,“因为她给过我很多帮助,也教会了很多让我成长,就像古希腊指引人前进方向的女神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女神是用来欣赏和崇拜的。”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视温槐序为动力。虽然中考不怎么样上了职高,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就像温槐序说的——你想要到达怎么的顶点。
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他在职高学了一技之长,参加各种各样的技能比赛,一样上课学习问题。环境不一样而已,西北的沙漠都能生长树木,这现代城市还养不出个三好学生了?
盛茂想来他唯一可惜的事就是没有加上温槐序的联系方式,后来打听了一番,知道她上了好的初中,好的高中,拿了奖,还是年级第一。
看着方向标指向灿烂的远方,盛茂也一鼓作气跟上。他想,再次见面,一定要告诉她:
“你看我,厉害吧。”
简司年愣住了。
王太在一边挠头,他刚才听见的全是夸耀赞美,连个“喜欢”一词都没有。
他现在才明白,盛茂追求的不是爱情,是方向。
“哎,你在三中一定听过她的名字,她就像一颗熠熠生辉的亮星,光芒四溢的那种。”盛茂脸上全是崇拜,抬了抬下巴示意简司年。
烦闷一扫而空,简司年心里有块儿石头落了地,他任由盛茂勾着他的脖子讲述温槐序曾经的事迹。
下午的阳光耀眼,他迎着看去。
真的,真的很闪耀啊。
“要是你见到她肯定会被她吸引的。”最后拍了拍对方的肩,盛茂和他道别离开。
回应藏进奔驰过的汽车声中,简司年站在路边。
已经走了的王太又调头回来。
“怎么?”看他一脸纠结又不情愿的样子,简司年觉得还挺稀奇的。
王太瞪了他一眼:“虽然你挺招人烦的,我也不喜欢你这人。”
“我不是gay。”简司年打断他。
王太:“……”
友好地竖了个中指,王太继续把话说完:“但最好查查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什么意思?”简司年严肃起来。
“啧——”王太真不想提起这件事,但也许是良心发现,“就上上次你揍我,加上上次我去网吧堵你。”
“都是一个人让我这么做的。”
王太开始左看右看,尴尬地摸着脖子:“我一开始没打算找你茬,但那人给的有点多,我又刚好缺钱……”
简司年阴阳怪气呵呵了两声。
王太也破罐子破摔,飞速把话说完:“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那人是谁?”简司年问。
“我不认识。”王太蹙眉,“所以让你自己想啊,肯定是你这人太欠揍仇家多。”
“脸总看见了吧?”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简司年含笑的眼睛盯着他。
得,算他倒霉。
叹了口气,王太开始描绘:“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
简司年:“……”
“你搁这大海捞针呢。”简司年掏出手机点开摄像头,“你看看,你说的像不像你自己。”
王太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那人不都长一样吗?就好看和难看,反正我觉得那男的挺好看的。”
“男的?”简司年总算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对,雄的。”
王太走后,简司年独自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
男的,难道是一年前……
手机振动了一下。
【温槐序】:你还在哭吗?
简司年:“?”
什么叫他还在哭?
【简司年】:不是,我哪哭了?
塑料袋被放在桌上,温槐序进厨房洗了个手。
擦完手,她继续回消息。
【温槐序】:没哭就没哭吧。
【简司年】:???
【简司年】:真没哭!
【温槐序】:嗯,没哭。
简司年气得咻一下从长椅上弹起来,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着,几十秒后,他冷静下来,想起下午她上车那会儿的目光。
打出的长段话被删除,他还没想好怎么聊下去,对面很快又发了新消息。
很长的一段话。
【温槐序】:盛茂是我小学同学,毕业的时候我帮他签过同学录。下午碰巧遇见,他跟我说他得了市技能大赛一等奖,我说他很厉害。他又祝我天天开心,学业有成。我也回祝了两句。就这样,没了。
额前的碎发戳得皮肤痒痒的,简司年心里升起一种隐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食指轻轻敲打着手机外壳,屏幕反光照射出他那张呲着大牙乐呵的笑脸。
“啪——”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笑个屁,收好表情,淡定一点。
正想回,对方的下一条消息也弹了出来。
【温槐序】:别忘了今晚的晚自习。
晚上六点二十分,天空中抹过几缕斑斓的云霞。
温槐序拐弯进教室,手里捧着那束鲜艳的向日葵。
一共七朵,盛茂当时挑的时候想着“期”的寓意,期望,期待。
这束向日葵很快吸引了前排徐绘丽的注意,她惊呼一声:“呀,好漂亮的向日葵,哪买的?”
“小学同学送的。”温槐序拉开凳子坐下,从里面抽出一只,“要吗?”
徐绘丽接过拍了张照,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矿泉水瓶裁剪,准备把花养起来。
温槐序把花分给了周边人。短暂的美丽令人唏嘘,与其全部凋谢在自己手里,不如把祝福传递出去。
李灿烂接过嗅了嗅,她只在书里看见过,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自己拥有一支了。
简司年到座位时桌上也有一支,他下意识看向右前方,那一堆的人几乎人手一朵。
“槐妹给的,漂亮吧。”路轶把玩着手里的花,说。
简司年没说话,开始整理课桌,他不知道要不要给路轶讲述这花背后的故事。
晚自习是杨素琴的,在第一节课最后两分钟,她通知了一件事:“同学们,我们第二次月考的时间定了,就在十一月末,大家要做好准备啊。”
众人拉长声音哀叹。
其实算下来也差不多,一个月半的样子。温槐序在小日历上圈出考试时间,心里暗暗规划着复习计划。
后面的自习时间安静无声,整个教室只听见唰唰落笔。天气渐凉,飞虫少了不少,平日里令大家苦闷不堪的骚扰终于结束。
沉浸手里的试题,一节晚自习很快过去。
铃响,放学。
温槐序按动笔回弹塞进笔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简司年单肩背着书包,坐在座位上等她。
好像从那次偶然后,两人一起放学等公交的事心照不宣。
“走吧。”发呆之际,温槐序已经到了他身旁。
楼道里有人讨论一会儿去吃什么,温槐序调整了下书包肩带,微微偏头问旁边的人:“你饿吗?”
“嗯?”简司年眨眼,感受了一下饱腹感,不饿。
“饿了。”
但他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那去吃校外那家过桥米线?”温槐序问。
简司年“嗯”了一声。
这个点店里的人少,两人随便挑了个位置落座。
“老板,一份原味米线。”末了,温槐序又问对面的简司年,“你吃什么口味的?”
“一样吧。”简司年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
“那两份原味米线。”温槐序扭头冲老板说,随即也卸下书包。
拉链上系着的平安符轻轻晃动,简司年晃了神,兀自开口:“平安符很重要吗?”
像是自言自语。温槐序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才笑了笑,伸手拨动那枚平安符:“嗯,很重要。”
简司年不说话了。
到底是平安符重要?还是送平安符的那个人重要?他撑着下巴,垂眸盯着木质桌面。
“怎么了?”见他失神,温槐序不明所以。
身后老板的手机还外放着音乐,刚刚还是伤感的女歌手的歌,下一首变成了节奏DJ,震得简司年心里那点小情绪凝不成块儿。
“没……”简司年忍住冲过去关掉老板手机的想法。
温槐序用热水烫涮一遍筷子,递给他。
这顿夜宵吃得很安静。
十分钟解决完,两人去公交站等车。
昏暗的黄色的路灯投射出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温槐序觉得有意思,悄悄伸出两只手。
简司年本来正扒拉着手机,余光隐隐察觉到对方往自己这儿凑近了一点,他抬眸,只见自己的影子脑袋上多了两个小尖角。
有点像动物耳朵?
“你看你像不像一只猫?”温槐序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
猫?简司年仔细观摩着地上的影子,心里升起点愉悦,问:“为什么是猫?”
他脑袋左摇右晃,“猫耳朵”也随他的动作一起,乍一看还真像天生长在他头上似的。
“你猜?”温槐序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简司年还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和猫有什么共同之处吗?有吗?
“明天见了。”他还没想明白,公交车已经缓缓驶来,温槐序挥了挥手三两步上车。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简司年琢磨不透,打开微信聊天页面想着问个清楚。
温槐序换新头像了。
简司年点进去想看放大的头像,不料手抖点了两下,第二下点进了朋友资料,她的签名映入眼帘。
“希望你的所有不开心都烟消云散,当一只无忧无虑的猫。”
他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棒。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