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6)

    皇帝出门,九五之尊,即便只是去家门口转转,但声势和安保亦是不同凡响。

    所以当一大群披甲的羽林卫从宫门口涌出,庄严肃穆就地清场,一众百姓全都看懵了。

    紧接着大内侍卫环绕拱卫,宫门口先是走出了一群宫女太监,然后听到太监尖细而宏亮的声音通报:“陛下驾到!”

    陛下来了。众人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宫门外是极为宽阔的场地,视野所及,没有树木和建筑物可以隐藏。此时一下子多了众多的披甲兵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布防,在场的民众只听得到兵士按照指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说是出来观看,但皇帝不可能离得太近。宏宇帝止步于宫门口高高的台阶之上,众臣站于阶前,呈文武护卫之势。

    宏宇帝俯视阶下,看了一眼目前的态势。虽众人都跪地礼拜,但荥阳和京城百姓的阵营泾渭分明。此时那青阳子身旁的道童有法器在手,应该是要着手布阵,身边跪着的五个百姓打扮的人应该是谢湘江要求一起进入驱邪阵的。而谢湘江跪在慧远大师和清成子道长身旁,应该是慧远大师和清成子道长对她有所嘱咐提点。

    宏宇帝往椅子上一坐,抬手道“平身”。

    众人谢过皇帝站起身来,宏宇帝也未多言,只朝着广场抬抬下巴:“继续。”

    身旁刚上任不久的大太监唐公公马上传旨:“陛下口谕,尔等继续!”

    随着唐公公这一声宣唱,五名宫女低眉垂目款款走出来,于谢湘江身旁站定,唤了一声“谢姑娘”。

    谢湘江朝那五人行了一礼:“有劳五位姐姐了。”

    那五人只浅浅颔首,未做言语。而那边,青阳子神色肃穆,步履沉稳,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快速掐算方位,于谢湘江正东三尺之地站定,说道:“请谢姑娘入阵!”

    谢湘江抬头看向慧远大师,慧远大师朝她点点头,说道:“湘江只管把这当成一次禅修,安住所缘。所见诸相非相,所起诸念非念,你心本自清净,且去任其生灭,无须忧惧。”

    谢湘江点了点头。一旁的慧空小沙弥有些担心,一把抓住了谢湘江的手,唤道:“阿姐!”

    谢湘江对他笑得和煦明媚:“小师叔勿念,待出得阵来,我为你做上一大桌丰盛的素斋!是外面卖的没有的菜式和口味!”

    慧空小沙弥点点头,一脸担忧,丝毫没有贪吃的开心喜悦。

    一旁的慧远大师道:“不必担心外围,为师亲自为你护法!”

    一旁的清成子道长也说:“有我给你掌眼,也不必担心他在阵法里耍什么猫腻。”

    谢湘江对二人深深施礼致谢,又摸了摸慧空小沙弥的头,说道:“那我走啦!进阵啦!”说完带着那五名宫女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朝慧空小沙弥眨了下眼睛,说道,“你师侄阿姐是个活人,不用担心哦!”

    谢湘江与五名百姓五名宫女走入青阳子指定的区域,她躬身施了一个拱手礼:“道长您请。”。

    “诸位请!”青阳子说完,从道童的包袱里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刻满繁复云篆符文的青铜八卦镜。他咬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精血点在镜心中央,口中低喝道:“天地定位,八卦通明,敕!” 随即,将八卦镜稳稳按在脚下的青石板上。镜面微光一闪,仿佛嵌入大地,成为整个阵法的核心。

    紧接着,青阳子从包袱中抽出五面颜色各异的小三角令旗,以谢湘江诸人为中心,身形如风,脚踏罡步,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特定的方位上。青旗插于东,赤旗插于南,黄旗插在八卦镜旁,白旗插于西,黑旗插于北。每插下一旗,他指尖都凝聚一点微弱的金光,点在旗杆顶端,令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散发出对应五行的微弱灵光。

    微风轻轻吹动清成子雪白的胡须,清成子聚精会神地看着青阳子布阵,心内叹息,四十年未见,师弟的道法确实日渐高深。

    慧远大师侧首对清成子道:“青阳子前辈这是要布七星锁妖阵。”

    清成子道:“人心即是妖,他锁得住谁呢?”

    那边厢青阳子已解下朱砂砚,迅速研磨,以狼毫笔饱蘸朱砂,围绕着八卦镜和五方令旗,他在地上疾走如飞,手腕翻飞间,一条条闪烁着赤红光芒的符文线条被精准地勾勒出来。这些线条逐渐组成一副复杂而有序的图案,中间是八卦图,外延连接五行方位,更外层则隐约指向夜空七星的方位。

    青阳子于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各放置一盏小巧的青铜油灯。他并指如剑,指尖凭空生出一缕淡蓝火焰,依次点燃七盏灯芯。于日光之下,灯火呈现出幽幽的青色,光芒稳定而清冷,如同七颗坠落地面的星辰,与阵法符文交相辉映,“七星锁妖阵”被瞬间激活!

    天色似乎暗了暗。伴随着那燃烧起来的、幽幽的青色光芒,似乎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束缚之力弥漫开来,将阵法中谢湘江诸人牢牢锁住。

    青阳子清瘦的身躯肃立于八卦镜前,双手结“三清印”置于胸前。他深吸一口气,双目精光爆射,直视阵法中的谢湘江,朗声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金铁交鸣,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天地正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伴随着诵声,他周身隐隐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道袍无风自动。围观百姓不由发出声声惊叹:

    “真的有金光!”

    “他真的能金光附体!”

    “这道长当真是道法精深!”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今有妖孽,潜藏人群!扰害生民,悖逆天经!”青阳子完全不为外物所动,诵到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怒意,剑指指向谢湘江,怒喝道,“吾奉三清道祖敕令!布下七星锁妖阵!五方神旗,定鼎乾坤!八卦宝镜,洞彻邪精!北斗七星,听吾号令!天罡所指,妖氛荡平!缚尔形骸,镇尔邪灵!速速现形,伏法受刑!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最后一声“敕”字,青阳子双手印诀猛然向前一推!瞬息之间,风渐起,天渐暗。七星灯在那瞬息间火苗暴涨,青焰摇曳,投射出七道光束相互交织,如同牢笼一般罩向谢湘江诸人。(注:布阵及祷词请教了deepseek。)

    围观百姓发出压抑的兴奋的惊呼。“好像起风了!”“天好像暗了!”“阵法见效了吧!”

    宏宇帝与身旁的大太监唐公公相视了一眼,说道:“这个道士是荥阳玉泉观的?有点子道行啊!”

    唐公公躬身道:“听闻七星锁妖阵宜在夜晚启动,青阳子道长这青天白日的,果然道法高深。”

    阶下的骆远在没心没肺全神贯注地看热闹,宋熙然则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直沉默如隐形人的永安侯,他们一直以为要打一场舆论的硬仗,但不想永安侯和雍安王打的是直球,直接找个道长捉鬼。

    舆论皆是烟雾弹,雍安王一派不傻,也知道妖鬼之名不能杀人,他们不过就是借助舆论骇人眼球搏得朝廷和百姓关注而已,内核其实只是,真的找一个道法高深的道士。而自己这边考虑的更多是利益纠纷嫁祸指使,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直球打的太妙了!一入阵法,是人,是妖,是鬼,有时候就由不得自己了。因为人心,真的不堪直视。

    永安侯林炜是谢湘江三年的枕边人,或许他真的以为谢香姬是被妖鬼附体了。谢香姬离开永安侯府的表现确实与之前大相径庭惊世骇俗,不管他们从俗世角度为她找各种看似趋于合理的理由,但是说来说去,这世间活着的人里,最了解谢香姬的,还是三年耳鬓厮磨的枕边人。

    宋熙然的心不由地开始跳。他的眼前突然就呈现出谢香姬与他接触以来的各种情态,清雅的、慧黠的、慵懒的、任性的,智珠在握的从容与玉石俱焚的冷艳,率然自在的戏谑与绝技在手的超然,桩桩件件,皆动人心神。

    他自己其实也不止一次以为这谢香姬是妖异的!

    突然风骤起。

    五方令旗猎猎狂舞,旗上赤焰、青藤、金刃、水牢、山岳的图案化作浮动的虚影,层层叠加在光罩之上。七星灯的青焰暴涨,阵法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凄厉尖锐、非人非兽的咆哮!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钱我会还上的!我会还上的!”

    “张氏已经被我典了出去!花儿虎儿也被我典了出去!我会还钱的,不要砍我的手!”

    “我去京城!我愿意去京城!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不要砍我手!”

    听着一个男人突然发疯的哭嚎,众人一时有些懵,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他是个赌鬼?赌得家破人亡,卖了妻子儿女,被逼着来的京城?”

    “这阵法,不是降妖除鬼的吗?怎么还连带着把人做过的事也审出来了?”

    “他们不是会想着用这种办法,逼得谢姑娘说出真话吧?”

    “那快仔细点,听听谢姑娘怎么说!”

    众人等来了一个女声,也同样是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哭嚎。

    “我不要入宫!不要入宫!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宫里面看着花团锦簇,内地里就是个人间地狱!娘娘们争得腥风血雨,奴才们还不全都是替死的鬼!”

    众大臣听得悚然心惊,一个个皆低下头不敢看向宏宇帝。宏宇帝的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整颗心都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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