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乌云蔽日,狂风四起,世界一下子暗如黑夜。
刚升任大太监的唐公公看到这诡异天象,吓得护在宏宇帝身前,大声喊道:“护驾!护驾!”
宏宇帝却一下子起身踹了他一脚,斥道:“滚开!你挡着朕了!”
谢湘江也觉得奇怪,这好好的天,虽然刚才照见了些心魔外相,禅修受到些波动干扰,但天还是好好的。
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天了?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她当真是无知了,不知道真正精深的道法,是可以黑白颠倒呼风唤雨的?
她真的有了种跑到《西游记》孙悟空骗了葫芦装天那一集里,身为小妖精的真实感。
不不不,应该和虎鹿羊三位大仙斗法的真实感,合着那雷公电母都在一旁候着,就等着那老道士的金箍棒一声令下了?
似乎上天也感知到了谢湘江的想法,随着天雷符的抛出,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幕,伴随着轰隆声,一道霹雳当头而至!
谢湘江正以打坐的姿势坐在地上,身边是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的百姓和宫女。
天雷当头而至。谢湘江那个瞬间是清醒的,她甚至在心里骂了句SB,自己这是坐着装什么笔啊,人的身体可是导电的,她又没戴避雷系统,雷电不长眼肯定是先劈个高的啊!
慧远大师是真未卜先知,让她把所有金属可能导电的都摘掉了。可是治标不治本,人体就是导电的啊!他要早知道应该早点告诉她,她给自己搞个避雷装置啊!
我草!人真的能呼风唤雨啊,我看是那个老道才是妖,他施展的是魔法!
其实周围看热闹的,站着很多很高的人,但是没有用,因为那天雷只劈驱妖阵里的谢湘江,是精准打击!
谢湘江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她几乎想要跳脚咆哮!靠!这青阳子老道作弊!雷电面前人与妖鬼平等,都是怕雷劈的呀!
活人也会被雷劈死,这是常识好不好!谁说被雷劈的都是妖鬼!
他这不是降妖,是杀人!是明晃晃的杀人啊好不好!
可没人听到她内心的呐喊。事实上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不待谢湘江的身体反应过来,去四肢着地与大地联结避雷,雷霆万钧已经当头而至!
在那个瞬息之间,雷霆携风带电的万钧之势在谢湘江的头顶炸开。
谢湘江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头。
然后她觉得有一种极为温润温暖的力量遍护全身,夺目的强光腾空而起,与当空而至的闪电相冲撞,倏忽之间有东西宛如金刚罩一般,护住了她的身心。
然后她听到腕间念珠断裂,散落在地的细碎的声音。
那碎裂散落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慈悲智慧的力量,如一道光照破谢湘江的身体,她的心,在忽然之间豁然开朗,澄澈空明。
一种猝然炸裂弥漫天地的喜悦丰盈油然而生,她甚至觉得她的整个人都空明透彻起来,清净无垢,散发着慈悲喜舍的美好辉光。
我与天地万物无二无别。我与众生一体无二无别。
风雷再至。谢湘江在端坐呼吸。
风雷三至。谢湘江还在端坐呼吸。
雷渐消失,风在散去。
天光重至。
天地悄寂。
青阳子衣发尽乱,狼狈地瘫坐一侧。
慧远大师与清成子道长相视看了一眼。
谢湘江垂眸端坐,宛若出水莲花。
围观众人如梦初醒,不由低声议论。
“谢姑娘这是怎么了?”
“刚才是变天打雷了吗?”
“不是吧,我看着那雷直接冲着谢姑娘去劈。”
“谢姑娘她没事吧?”
“我瞧着谢姑娘那样子,和那画里菩萨的样子差不多。”
“可不是嘛,雷劈都不怕,谢姑娘给咱们老百姓卖百碗面建园子,办医馆开学堂,可不就是个活菩萨?”
……
宏宇帝看得也有些目眩神摇。事已至此,是非曲直、成败胜负都是明摆着,所有人开口评论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端坐着的谢湘江,内心升起一种难言的况味。仿似谢湘江经过此劫,破茧成蝶,再没有身世声名的质疑与束缚,而他却突然觉得他已然失去了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
或许,从这女人开牡丹花会之时,他就不该以一个惊世骇俗的异类视之吧?
从此她在我大周,宏宇帝忍不住去想,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著书立说,开宗立派,抑或嫁人生子?
与她相配的男人因为她嫁过人不会娶她为妻,以她的心气才干又绝不会委身为妾。
著书立说开宗立派,清清静静造福于民也挺好。只不过于后世,她,将是一个怎样的传奇啊!
清风、朗日,明媚的正午的阳光。
青阳子面如死灰,谢湘江端坐无言。众人皆屏气敛声不敢喧哗。
慧空小沙弥着急了,他摇着慧远大师的胳臂担心道:“大师兄,不是入阵结束了吗,师侄阿姐怎么一动也不动啊?她不会是被雷劈死了吧?”
慧远大师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你的师侄阿姐不过是入定了,你用磬去她耳边,给她引出来。”
“那好!”小沙弥这下子明白了,一溜烟跑了过去。
谢湘江被那清脆的磬声牵引,神思清明张开了眼。
然后被一个小光头抱了满抱,慧空小沙弥抱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是被雷劈死了!”
谢湘江回神,抱着那个热乎乎活生生哭唧唧的小沙弥,一下子便笑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抱着小沙弥就把他抡了起来转圈圈。小沙弥初时尖叫,很快便纵声欢笑。
“哈哈哈哈哈!阿姐好好玩!啊啊!你转的好快好好玩!”
几家欢乐几家愁。跌坐在地的青阳子,目光狐疑不可置信地看着转圈的谢湘江。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一个鬼物,为何会震碎他的阵法,为何天雷亦不能把她奈何?
她聪明。美丽。此时在阳光下转着圈,无忧无惧。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天道何其不公,让他窥破妖鬼,却束手无力。
他这一生所求,一生孜孜不倦的钻研改进,与人斗,与妖鬼斗,与天道斗,意义又是什么呢?
青阳子突然仰天癫狂大笑。
谢湘江停下转圈,目光看向他。
清成子一边走近前,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旁已无人色,吓得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道童,也在看着他。
然后青阳子的笑声陡然而至,他手中的剑,毅然决然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清成子一箭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师弟!不可!”
青阳子茫然的目光看向了清成子。他的整个人突然颤抖起来,宛若瓷器支离破碎即将倒塌的颤抖。
他突然像是一个小孩子,颤抖着,哆嗦着,却又突然委屈着,哭着。哭得泣不成声。
“师,师兄?……你,你还肯……还肯认我……”
清成子也不知何故,叹息一声,竟也老泪纵横。
他对青阳子道:“我早四十年前就曾与你说过,人心的贪即为妖魔,人心的恶就是鬼邪。什么来历与去处,都是细枝末节。”
“青阳子爷爷!”
谢湘江眉目清扬地笑着,拉着小沙弥跑过去,声音清甜得好像三月春风里的铃铛。
“您快别哭啦!这老大一把年纪了,别让徒子徒孙们笑话!我清成子爷爷那里有好多好东西,你们师兄弟久别重逢,你好好占上他一点便宜!”
谢湘江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熟稔与亲昵,打得青阳子一个措手不及,他诧然看向谢湘江,一个哭嗝冲上来,冲得他头昏脑涨。
一旁被吓得半死的小道童却突然机密起来,他一听谢湘江这称呼,灵光乍现找到了求生的机会。他顿时爬过来牵住谢湘江的衣襟,说道:“师,师姐,那个赌约……”
“嗨!”谢湘江大手一挥,“意气之争赌气说出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什么赌不赌的,青阳子爷爷这也是古道热肠一心为民,病急乱投医嘛!也怪我竖子无状口出狂言,青阳子爷爷包涵则个!”
小道童一听这话大喜,跪在地上就咚咚咚磕起头来,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师姐!谢过师姐!”
慧空小沙弥老大不高兴了:“你这道童乱叫个什么?她是我佛门弟子,哪个是你师姐!”
小道童从善如流马上就改:“多谢谢姑娘!多谢谢姑娘!”
谢湘江朝青阳子摆了摆手,话却是对清成子说的,她牵着小沙弥笑得一脸明媚:“那我先回谢氏药庄了!清成子爷爷,我要给我师父和师祖做上三十天的素斋,顺便也给您做一桌送过去哈!您别嫌弃!也别嫌少哈!”
清成子就笑:“合着给你师祖做三十天,给我就做一天呗!”
众人便也笑了。萧九带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振臂喊了一句:“谢姑娘威武!”
“谢姑娘威武!威武!”
一时间,众人冲上去团团围住谢湘江,处处充满了欢快的呼喊声。谢湘江于那烈焰烹油的笑语喧哗之中,不提防一回头,正看到慧远大师朝宫门口看了一眼,给她打了个眼色。
瞬息之间福至心灵。坏菜了!他们这边得意忘形地狂欢,人家皇帝还在那里站着呢!
于是谢湘江知错就改亡羊补牢,朝着宏宇帝所在方向快速上前几步,一头跪在地上:“谢氏香姬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枭在人群里,看着他那个全身发着光,充满着喜悦的姑娘,唇角不由弯起。
一旁的药伯察言观色,由衷地赞叹道:“谢姑娘当真是老奴,平生仅见。”
苏枭没有说话。
药伯道:“少爷可是要与谢姑娘提亲,老奴可要通知他们准备聘礼吗?”
苏枭道:“她此劫已过,你我当速速离开。”
药伯骇然:“少爷!……为何?”
苏枭便笑:“大周陛下亲临,暗卫何其多,我们的人手必被察觉,但京城不是交手的地方。通知所有人,除了血一,全部火速退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