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

    晨曦微露,东方半白。床上半晌没说话的谢湘江有了几分困倦。

    苏枭看着床上枕边压扁了半张脸似乎睡着了的谢湘江,淡淡的月光从竹帘子的缝隙间洒落在她身旁,她的眉目也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她无知无觉,呼吸均匀深长。

    苏枭怜惜地将头一点点凑过去,似要吻她,却是停在她的脸边。

    随着窸窸窣窣的衣物轻响,苏枭伸了胳膊到她的颈下,然后整个高大的身躯,一点点挪了上来,占据了床边。

    他侧卧在她的身旁,轻弯胳臂,将她的整个人尽数搂在他的臂弯腰腿之间。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整个人如同一扇蚌壳,将他的心上明珠包裹在自己的身体血肉之中。

    任她那么乖巧安静,在他的襟怀里,心无提防毫不芥蒂地酣睡。

    苏枭也真的是困了倦了,他轻轻地数着怀里小人儿的呼吸,轻轻地合上了眼。

    谢湘江醒来时天光大亮,床头插着几枝月季有一股沁人的香。

    她是依照生物钟醒来,但可能是恶战之后身心疲倦松软,再加上杖伤未愈一动就痛,便让她格外有一种想赖床的慵懒。

    她将头埋进枕头想继续睡,但无奈不断沁入鼻息的花香,既愉悦心神又让人轻盈醒神。

    谢湘江终究是受不住引诱爬起身凑过去嗅,那床头插瓶的月季花有素白、金黄、大红,错落有致赏心悦目,凑过去的谢湘江乌发如瀑,则是明眸皓齿的第四种颜色。

    咚的一声响。有一枚小石子砸中了窗棂。

    谢湘江回眸一看,却见苏枭懒洋洋地伸着腿,歪在院中桌边的藤椅上,长发披散,外衫半敛,而桌上餐盘俱在。他朝谢湘江抬抬下巴,唤道:“我让忠婶做好了早餐,你既是起来了,快点洗漱过来吧!”

    谢湘江拎了一枝花趴在窗台上看他,晨风舒爽轻袭衣发,她的面容沁着光,月季花一般的清透明亮。

    苏枭远远望着她,心内的甜蜜惆怅,宛若风拂花影,花尚摇曳风已远去,徒留一道明媚的伤。

    那女人就是他心里明媚的伤啊!

    这般想着,苏枭起身走过去,靠在窗边,拿过谢湘江手中的花枝,用娇嫩的花瓣轻轻扫过她的脸。

    谢湘江下意识躲,苏枭就顺势敲了她后身的腰肢一下,柔声道:“这里还疼么?”

    苏枭这动作有几分亲近狎昵,三分轻薄两分促狭,于他们的日常而言有那么一点越矩,但对于有过深夜强吻表白,促膝长谈杀人越货的经历来讲,又觉得十分亲密自然而然。

    故而谢湘江没有觉得恼怒,只是嘟了嘟嘴道:“不疼了。”

    其实当真是还挺疼的。不知那慧云师叔用的是何种刁钻的手法,惩戒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可是那毕竟是私密部位,她总不可以大清早在这男人面前捂着屁股喊疼。他也不可以因为她疼,就真的把她抱在怀里看一看吹一吹揉一揉。说不定知道她疼,他反而还笑,打趣她。

    苏枭也果然转移了目标,他在嘴的帮助下,用小刀将手里的花枝削掉尖刺,在合适的位置将枝条斩断,然后伸手抚过她披散着的乌黑浓密的长发,将那朵大红的月季花簪在她的耳后。

    怒放的花衬着青春的容颜,花面交相映。

    苏枭高大的身影低头压了过去,在她的唇瓣上浅啄了一下,然后吻了谢湘江的眉毛和眼睛。

    他的大手托着谢湘江的后脑,让微微后倾的谢湘江呈现出极其完美的下颔曲线。

    谢湘江在他手上安静而温顺。

    她的肌肤微凉,细腻如雪。

    苏枭的唇却只是轻轻地从她的脖颈间滑过,似乎小心翼翼呵护最珍贵易碎的瓷器,不忍留下任何痕迹。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你再上一次金疮药,怕是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当顾景来谢氏药庄的时候,不过卯初时分,他不容通禀,直接带着人长驱直入,进了谢湘江的院子。

    院子里干净整洁,刚扫过的青石路上又落了些槐花的碎屑。

    早餐已经摆好,苏枭与谢湘江正坐在桌子旁,两个人边吃边低着头凑在一起似乎在说着什么,院子里传来苏枭的低笑声。

    忠叔慌慌张张地上前唤道:“姑娘……”

    谢湘江抬头看过去,顾景已然在桌旁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残存的金疮药的味道。

    谢湘江与苏枭起身,与顾景见了礼。

    顾景先发制人:“昨夜宫中进了刺客,今日奉旨挨家挨户搜查,谢氏药庄离京甚近,又因修建园子聚集了很多民众,故而需要例行搜查一遍。”

    谢湘江道:“顾大人职责在身,您一切需求庄子里定全部配合,请您无须客气。”

    顾景回头给身后随从道:“你们去工地和民工住处搜查。”

    四位随从躬身行礼,快步向外走去,忠叔又是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有飞鸟在树枝上鸣叫,树下光影闪烁。顾景走到桌边顾自坐下,说道:“昨天奔波一夜,今早又是一早上,真是又饿又渴了,谢姑娘给杯茶喝?”

    谢湘江唤忠婶来,将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餐撤了,换了三杯热茶和几样点心上来。

    顾景端起茶,低头吹了吹气,呷了一口。

    “谢姑娘的茶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京城里都卖疯了。我闻着好像有金疮药的味道,家里是谁受伤了?”

    苏枭听了这话似乎笑了一下,目光带笑看向了谢湘江。

    顾景刚觉得诡异,谢湘江接下来的话就平息了那点诡异。谢湘江道:“昨天与青阳子道长赌命,师父责怪我君前无状犯妄语戒,将我领回慈恩寺打了二十杖。”

    顾景怔了怔。慧远大师打了谢湘江?

    昨天在宫门口,慧远大师的确是帮着谢湘江的。但帮助是帮助,毕竟谢湘江将她的新茶和素斋都供养给了慈恩寺,慈恩寺收入颇丰,对她有那么几分香火情也是应该的。可是谢湘江犯错,慧远大师领回去亲自教训,这就不同一般了。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谢湘江是他们慈恩寺护着的?

    能被慧远大师当成自己人。以慧远大师的修为和名望,就是公主也没有这待遇。

    慧远大师春山静水般的涵养和气度,萧疏俊朗美姿仪。偏偏遁入空门不惹尘缘,至今仍是京城女子耿耿于怀扼腕叹息的白月光。

    顾景不过片刻惊疑,也就相信了。无他,虽然他昨天一路追杀到现在,京城的信息是迟了一步,但慧远大师这事瞒不住,一打听就清清楚楚,谢湘江撒不得谎。

    然后他听得谢湘江补充道:“回谢氏药庄时,师父令慧空小师叔赠了我一盒金疮药,我刚用了一次。”

    “如此,”顾景点点头,“我于慈恩寺的金疮药甚是熟悉,谢姑娘可否拿来让我看看?”

    谢湘江从善如流,让忠婶去房间拿了金疮药交给顾景。顾景认出确实是慈恩寺的小罐子,他打开罐子目测了一下药量。

    “谢姑娘用几次了?”

    “我昨天下午、昨晚和今晨,用了三次。”

    似乎剩的略有点少,但女孩子娇气,又怕伤了肌肤,揉伤的时候涂得厚一点用得多一些也说得过去。

    慈恩寺金疮药药效甚好,但气味霸道,此时拧开盖子打量的这三五个呼吸间,便弥散得半院子全是。

    顾景将药递还给谢湘江,苏枭欠身为他续茶,顾景翕动了一下鼻子,笑语:“苏先生身上好重的金疮药味。”

    “湘江昨天受了惊吓,又挨了打,凌晨发起了高热,我多陪她说了会儿话,身上便有了熏染。”

    顾景略带狐疑地复又看了谢湘江一眼,见她眼睑面颊之处似有未褪去的淡淡酡红,既似少女含羞,也似高热刚退。而且苏枭的话其实挺令人信服的,昨天驱邪阵那架势,一个女孩子受惊吓是太正常不过了,好不容易挺过来,又接着挨师父的打,夜间起高热也算寻常。

    顾景对苏枭的话质疑不了什么。不过,听苏枭的言语之间,凌晨高热陪伴在侧,这两个人的走动似有些不同寻常。莫不是,一起制茶又是孤男寡女的,两个人互相生了情愫?

    待那四位随从检查完回到院落,谢湘江招呼着一起坐在桌边就着点心吃茶。茶过三巡众人告辞,顾景道:“谢姑娘身体不适,回屋好好休息吧。苏先生送客,也是一样的。”

    苏枭便对谢湘江道:“那你回房再用一次退热的药,我去送顾大人。”

    几人一行走在通往庄外的路上,辰时已过,阳光灿烂得有几分炙热,路旁乔木阴阴,花木扶苏,也是难得鲜妍明媚的好景致。

    顾景放缓脚步观赏景致,一边叹道:“说来真是挺遗憾,今春谢姑娘办牡丹花会的时候,我有公务,不曾目睹繁华盛景。而今虽然牡丹不在,但看眼前这一草一木,可以想见当初啊。”

    苏枭温声言笑:“牡丹花会的盛景,在下倒是看全了。花与景相映,意与神俱在,独具匠心巧夺天工,顾大人错过,当真遗憾。”

    顾景不以为然:“年年岁岁花相似,谢姑娘巧手,还愁做不出更好的景致?”

    苏枭道:“顾大人说的也是。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我们纵然看惯年年风景,但总难免遗憾,去年风景正当时。”

    顾景突然停步,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看向他:“苏先生还记得自己,去年风景吗?”

    “托顾大人福,”苏枭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下不敢忘。”

    顾景便朗声笑了起来。

    苏枭以一个主人送客带路的姿态走在最前面,顾景随后,四名随从更在后。六人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名随从道:“小心!”

    有尖锐而轻细的暗器的风声破空而至。

    苏枭站定,一动不动。

    一枚小刀便擦着苏枭的右侧脸颊呼啸而过,没入他左前方的高大槐树中。

    苏枭的人没受伤,被斩断了几根头发,落在地上。

    顾景便听到了苏枭笑了一声。

    “顾大人想要抓我,直接用证据说话。这种低劣手段的试探,毫无用处。”

    顾景道:“苏先生可敢,脱衣验伤?”

    苏枭猛地转身面向他,一把将外衣脱至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前跨一大步逼至顾景眼前。

    一时顾景恍然如山雨将至。

    “顾大人可看仔细了!”苏枭冷笑着,一把又将衣服穿好,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让出路。

    “顾大人直行,出门右转,在下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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