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觉得自己要生产了,加上牧云回来,程娘子他们就瞒着她不少事了。
这些人的用处都是她一个个猜过来的,起先她以为牧云给程娘子招护卫,自然是拿大,自己要做头儿,后来人有来的有走的,不是厉害的不留,而且牧云还说服村人将那块荒屋给他们练武,她和村人一样以为是来建坞堡的,或者说是她和村人都希望能建坞堡。
但是自金熊来了后她不这样认为了。
金熊是先前和牧云一同在燕云十八骑里的人,这是她无意偷听到的,她让李鱼去打探过燕云十八骑的底细,这是让蒙国人闻风丧胆的一支精兵铁骑,神出鬼没,没人知道底细。
但牧云曾是头领。
桂儿也打探到牧云受伤离开燕北军。
眼看着牧云招的这些人越来越多,很快要接近十八,她不心焦才怪。
她的能力足已进编,但是等她生子坐月子,再等两三个月,这帮人的能力及配合度将会上升不止一点,她到时就一点胜算也没了。
偏偏在她生子这个当口,牧云是一点口都不松。
偏偏她这么在乎。
“慎言。”程媺堵住她的嘴,“燕云十八骑是燕北军的名骑,别人依草附木在外头胡做也就算了,牧云是从里头出来的,怎会干落人口实的事。训练镖师也好,给我练护卫也好,给村里练护卫也罢,都是为了保护咱们的人与粮食。”
“程娘子,你不拿我当自己人吗?”
桂儿伤心,面色越来越痛苦。
“怎么了?阵痛来了?”程媺连忙去喊宋婆子。
宋婆子也无可奈何,“程娘子,桂大娘子初产,且得疼一阵,不着急。”
宋婆子给桂儿准备了一个木桶,方才她从灶下扒了些草木灰垫在里头。
程媺让桂儿躺下,宋婆子又给她扶起来,“蹲着、坐着都行,躺着怎么使劲。”
程媺现出一丝涩然,她在后世了解的都是躺着生娃的,“她羊水往外流,竖着——流尽了怎么办?”
宋婆子已经麻利地检查了一番,“流了一点,不是一直流,没事。”
程媺瞥了一眼,桂儿的大腿及肚子上全开花了,色素沉着,挺可怖。
女人的身体太伟大,为了孕育一个生命,皮肤、骨头要被狠狠撑开。
徐秀英做好面汤端来,等了一会儿,等桂儿的这阵子痛过去,才递到她手上。
“这要来多少回。”桂儿已经痛出汗来,朱嬷嬷用热巾子投了给她简单擦了一遍,答道:“很快。”
起先大家都很乐观,以为不是晚上就是明天会生了,结果这样疼了三天,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程媺拿出楚大夫给的催生丹让桂儿吃了,后来痛得越发频繁。
被折磨了几日,桂儿已经疲态尽显。这生个孩子,也忒磨人了。
程媺这几日都守着没出门,余氏则是把各路神灵都拜了一遍。
这几日将小六小七安置在间壁,小七与牧云睡在一处,小六睡熟后被送回来。
牧云也沉不住气了,终于在把小六送回来时,忍不住开口问,“她怎么还没生?”
程媺摇头,“楚大夫的催生丹也吃了,除了痛得越来越频繁外,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效果?”牧云把小六放在炕上,“楚老头子医术不精呐。”
“干楚大夫医术什么事,村里的妇人来看望都说,也没见谁像桂儿一样生这么多天,是桂儿禀赋不同。”程媺把盖在小六身上的薄被子掖好,忽然想起什么,“宋婆说痛是在开骨缝,可能桂儿天生骨头硬,所以开得艰难。”
房内烛火闪烁,小儿在一旁安睡,二人轻声闲话,就像正经夫妇一般。
牧云一时恍惚失语。
程媺说:“楚大夫还给了定心汤,说产后喝,补充消耗,我看桂儿一向中气十足,还是头一次如此疲累,你说要不要现在就给她喝?”
她在认真询问,将他当主心骨一般。
牧云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阿嫂决定就是,不够的话我再让人找楚大夫要。”
“要不请楚大夫来一趟?我这也被弄得没什么好主意,有个大夫坐镇心里还是有底些。”
“依阿嫂的。”
第二日晚间,牧云的人把楚大夫“请”了过来,此时已经是第五日,朱嬷嬷说宋婆将手伸进去,捅破了羊水,进程加快,不出两个时辰定能生下。
楚大夫没进西厢房,在外头听了听,说暂时没什么事。
西厢房传出来的是略带嘶哑的痛叫,程媺对余氏说,“给李鱼他们送点水润润吧,别孩子生下来,当爹的嗓子废了。八斗,你去把吴用喊来。”
李鱼和陈虎在里头被桂儿霍霍得不轻,让吴用替换一下也好。
“余婶。”程媺拉住去取水的余氏,“这人参切了让桂儿含着。参须这些煮水给她喝。”
这两天已经用了程娘子一个参,余氏下意识是想推却的,屋里头桂儿的一声痛喊让她悚然一惊,桂儿要紧。
“多谢程娘子。”
吴用进去后在里头没呆多久,他双腿发软,两眼发直地被架了出来。
胸脯上还沾了些不明物体。
朱嬷嬷忍不住出来训斥了两声,大意是没用的东西。
因胎儿正在下来,大家都没听进去朱嬷嬷说了些什么,没管吴用遭受了什么伤害,而李鱼和陈虎也没被准许再进去。
一刻钟后,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传出来,“生了!终于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六小七和八斗在间壁听到声音也都跑过来,“娘,刚才是九牛在哭吗?”“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还不行,等嬷嬷收拾停当,会抱出来给我们看的。”
又过了一刻钟,九牛被收拾停当,裹在襁褓中,只留出个涨红的小脸,朱嬷嬷抱出来给大家看。
“真憨实。虎头虎脑的。”
李鱼他们三个没有抢赢小六他们三个,特别是对上看不上他们的朱嬷嬷,后知后觉地要起脸来,不敢上前。
“恭喜东家,是个小子。”宋氏安顿好桂儿,紧跟出来道喜。
余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碎银,塞了过去。
朱嬷嬷顺手把小婴儿递给余氏抱。
余氏盯着小婴儿的脸,笑着笑着就哭了,“真像大柱。”
“外头凉意上来了,别呆太久。”程媺交代了一声,说,“我进去看看桂儿。”
屋里头的味道不太好闻,点了四五盏灯,倒是亮堂堂的。程媺进去一看,桂儿已经累得睡着了,她也不好打搅,对随后跟进来的徐秀英比划:睡了,我们出去。
徐秀英探着身子看了一眼桂儿,用气音说,睡得真熟,顺手端了两盏灯火出去。
暮色渐深,月亮已经爬了上来。
余氏抱着九牛进屋去,徐秀英给两位婆子准备了饭食,她们在灶房坐下宽歇。
程媺将几个孩子送到隔壁玩耍,对牧云感叹,“终于生了,可太不容易。”
这几日煎熬人心。
牧云也是头一回见妇人生产如此之难,桂儿还是如此强壮的女子,想一想当初程媺在虎啸冈“生娃”,假得不能再假。
不过,也许是他知情才这么看,余氏不是从未怀疑么。
“小爹,你听到了吗,吴用在里头吓吐了,双腿站不住,被架出来的!朱嬷嬷骂他是没用的软货。”
他们虽然没凑到跟前,但离得不远,那边的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
小六竟拿吴用取笑,程媺教育道:“小六,可不兴这样说人。老娘婆们见得多了,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一般人也许还不如吴用呢。”
小六不以为然,“小爹就不会这样。”
“不是这样比的,妇人生产犹过鬼门关,若小爹心爱的女子处于这种境地,小爹也无法保持风度翩翩。若是娘躺在那里,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你们不吓得涕泪横流吗,嗯?”
“娘——”小六一想到那种场景,声音立马变了调,拥住程媺。
牧云则是突然转身走了。
月亮躲进云层,牲口棚里的牲口都安静了,屋前屋后草丛里的虫子还叫得欢。两个婆子回房去歇,余氏兑好水温,去给桂儿擦拭。
她掀开被子,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打翻了水盆。
“程娘子,不好了!桂儿出了好多血!”
程媺在房中洗漱,门插着,余氏在外头使劲拍门。
程媺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一边道:“赶紧去叫楚大夫!快!”
余氏也是吓得没了主心骨,第一时间来找程媺拿主意,家里请了大夫呢!对,找楚大夫!
等她刚跑到,楚大夫正从屋里出来,牧云听见了叫喊,已告诉了早已躺下的楚大夫。
西厢房里血腥味浓郁,余氏哭道:“我早就闻到了味儿,以为是生产的恶露,想着来给她擦擦,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一滩……”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大夫已经把完脉,“老夫已许久没遇到过产后血崩,幸好药箱中有一包三鲜花,赶紧去炒粉煎药,分次喂她服下。”
余氏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我现在就去……”
“不过,”楚大夫话锋一转,“她元气大伤,血崩凶险,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吊住一口气,把命续着。且用几根参,熬浓浓的参汤先灌下去。”
余氏腿一软,瘫倒下去,幸好身后是墙,接住了她,她擦着墙,缓缓下倒。
几根参!一时半会去哪儿弄大几根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