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英问:“你们哪天走?这两天我去过去看望一趟。”
没什么事的话,程媺定的是明天。
“那我一会儿跟你们回去。”
八斗在喂食,小六小七去了后,几只鹅一直跟着追,把小七给吓哭了。
情急之下,小六出手捏住一只鹅的嘴,拧住它的脖子。
“你别弄死了!”八斗着急地喊。
“它咬我们!”小六满脸通红。
八斗鲁莽地从她手上抢下大鹅,关切地给大鹅顺毛,小六叉腰指责,“现在我们都比不上这些大鹅是吗?”
八斗抿着嘴不言,小六气呼呼地拉上小七:“我们走!”
小六小七来找程媺,说要回去收拾行李。
“和八斗闹别扭了?”小六气鼓鼓,小七满脸泪痕,程媺一猜就是有事。
小六拉着脸说:“看也看过了。”
徐秀英起身,“你们巴巴地来看他,这个八斗!看我不——”
程媺拉住她,“你干啥去,孩子们的事你别瞎掺和。”她对小六小七说:“有矛盾反而不能这么走了,那你们自己在庄子上玩吧,吃过晌午饭再走。”
不多时,牧云带了两个人找过来。
一个有些面熟,上前道个万福,“程娘子,小人是上观马场的张甲,这位秦师爷。”
张甲以前打过照面,秦师爷面生,四十来岁,清瘦留须,自我介绍道是万衍县的师爷,地处河南境内。
今春程媺将手上的好种子给黄大人,他发往受过灾需要的地方,秦师爷就是来自受益的他乡,其上峰是黄年安的同科,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位袁老爷,来自江浙一带,也是黄年安的旧识,因年事高,长途跋涉,在上观马场落脚,没有前来。
上观马场的场主徐方与袁老爷也是旧识,由他出面来请程媺一叙。
经询问,得知他们从云州而来,黄年安刚接待过,因公务繁忙,暂时没有一同前来。
张甲:“靖王府的贺公公也一同到了上观马场。”
“谁?”程媺一惊。
“靖王身边的贺公公。”
程媺略有些紧张,“这位公公姓贺?是从京城来的?”
“这位贺公公好像从小就服侍靖王殿下。人皆称贺公公,小人并不知其名讳。”
程媺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猜测。
秦师爷说起王府中的一位秦管事,二人同出一姓,相谈甚欢,“秦管事让某一定要来看看程娘子的暖棚菜,想必就在此庄上吧?”
秦师爷提了要求,程媺便领着他参观了一圈。
秦师爷出身农门,对稼轩之事懂得颇多,问题也不少,温度、光照、水肥、品种,无论哪方面问题,程媺均能一一解答,一圈下来,用了一个时辰,秦师爷意犹未尽,“程娘子博学、巧思,秦某受益匪浅,袁老应悔没能一同前来。”
“秦师爷谬赞,我本山僻之人,今辱左顾,遍室生光。”
秦师爷爽朗地大笑,遂邀程媺即刻上路,道他与袁老爷还有更多问题请教。
碍于那位贺公公,程媺只想先打发他们回去,“实在是不凑巧,家中还有些事要安排。”与他说了原本上蒲阳城的安排,她不能说走就走,得将家人先安置好。
秦师爷再遗憾也只能多等一日。
徐秀英饭菜已做好,留二人用饭,二人谢绝,言明日恭候,上马离去。
苦恼之色在程媺脸上一闪而过,牧云发现了她的异样。
吃完饭,与徐秀英他们一道回赵家村,徐秀英去看桂儿,小六小七已与八斗和好,一处玩去了,牧云单独询问,“阿嫂,今日来人,可有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只是贺公公可能认识我。
话没说出口,她未对牧云说过与燕王妃的恩恩怨怨。
“可是问题出在贺公公那里?”牧云觑她神色,一猜便中。
“阿嫂不愿碰见贺公公,大可不去。我来周旋。”
牧云也不问她,一力承担,程媺欣慰地笑。这都多少年了,她气质大变,贺公公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明日拨些人依旧送小六小七往蒲阳城去,你再带几人随我去一趟上观马场,带些种子送给秦师爷与袁老爷。”
程媺安排了一番,特地选了分别适合他们来处的农作物。
今日余氏找人来给桂儿驱邪,效果不好,桂儿非要跟着程媺走,余氏气得胸口疼。
余氏想让徐秀英劝桂儿,徐秀英反而来劝她,“婶子,桂儿要走不是狠心,她是在给自己寻活路啊。您就依了她,啊?九牛能吃能睡,好养活。”
余氏抱走九牛去住小房间,桂儿要走,徐秀英就留下来夜宿,与她说话开导。
翌日一早,余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件事,她央求程媺好生照顾桂儿,给了她一大包银子,又把牛车里面厚厚地围了草垫子。
徐秀英帮忙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桂儿塞进牛车里,“现在你不是孩儿的娘,你是黄花大闺女赵桂儿,好好养身子,明年开春可要活蹦乱跳地回来啊!”
牛车架好,整装待发,余氏抱着九牛在门口处,小六小七依依不舍与九牛告别,余氏心里头骂着桂儿好狠的心,连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更没有说上几句离别话,她手上悄悄使了些力,九牛哇哇大哭。
“孩儿舍不得娘走哩。”朱嬷嬷长声叹道。她是留着照顾桂儿坐月子的,自然跟着桂儿上蒲阳城去。
小六小七俱上车坐好,小七听九牛哭得厉害,刚要说些什么,小六捂住他的嘴。
牧云点了四个人随行,两个拉人,两个拉物,两辆牛车,程媺说:“时候不早了,走吧。”
小六喊道:“娘,你们要尽快来哦!”
“嗯!你们先行。”
程媺也与徐秀英告别,“这边我让李鱼他们住过来照应着,你有空也来看看婶子。”
“程娘子放心,我两日来一回。”
“别来的太勤,天还好,你手上的事也忙。”
“那行,我三日来一回。”
程媺与牧云也启程,牧云这边带了八个人,程媺总觉得太多,“牧云,让山海二人护送桂儿他们去蒲阳城吧?”
牧云有自己的想法,“机会难得,带他们几人去马场练练骑术。”
他们手上只有四匹马,十几个人不够分,都是每日轮流来,还未一齐上马训练过。
不过这不是牧云带这多人的真正原因,他怕贺公公为难,带这些人能保程媺无虞。
还未靠近马场,远远地就看到有人来迎。
竟是秦师爷与袁老爷。
“袁老,这便是久闻大名的程娘子。”秦师爷仗着昨日先认识,为袁老爷介绍起来。
袁老爷的背有些佝偻,发须花白,精神矍铄,亲眼见着人了,十分意外,将为首的年轻男女看了又看。他一直以为程娘子少说也有四十开外,怪他,一直没问过贵人年纪。
几人见了礼,在路边攀谈起来,秦师爷和袁老爷此行月余,跋山涉水也要来见一见如此奇人,那是带了很多问题前来的。
后来马场主徐方与贺公公也来了,力邀众人入内再叙。
贺公公明眼打量程媺,贺公公面皮嫩,与程媺年岁相当,身量细瘦,常年躬身,站不直一般。
“听说程娘子出自定安程氏,可巧了,我们王妃也是定安一脉,不知道程娘子祖上名讳?”
“贺公公从哪里听说的?”
程媺立户籍时用的那张路引是一位李姓人,她在上头连名都无,只三个字“妻程氏”,若别人要查她,也无处可查。
程媺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了贺公公一句,贺公公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牧云时时紧盯着他们。
程媺不紧不慢又道:“曾有人欺辱我孤儿寡母,我倒是扯过定安程氏的幌子,是我的不对,几时见到程氏族人,定是要赔礼的,却不知靖王妃原出自定安程氏?定安程氏能培养出王妃,想必是有福之族,不会计较我的冒犯。”
贺公公自然是查过程媺,在靖王回燕地开府时,靖王与王妃处置了府中一桩事,曾接见过这位程娘子。当时他亲自处置犯事的管事,并未与程娘子打过照面。
今日一见,他便有些纳闷,这位程娘子有些面熟,而且面容与王妃有几分相似,当初靖王殿下到底没有注意到?从未听他说起。
程媺见他并未说她担心的事,便知当初徐秀英被当做她的时候,贺公公并未见过徐秀英,于是道:“曾有幸见过王爷与王妃一面,烦贺公公代为问安。”
贺公公来马场的事已办完。将秦师爷和袁老爷送到马场,让人去请程娘子来见,是贺公公擅自与黄年安做的人情,现下要送的人送到,要见的人也来了,双方见面后半个时辰,听二人说还要再去赵家村看地看暖棚看种子,他就告辞先走了。
徐方既然将程媺请来,也没那么简单放她走,硬是压下两位远方来的客人躁动的心,留他们宿一宿,他要把想请教的先请教一遍。
贺公公的人走后,牧云才真正放下心来,他们要借马场的马,用马场的地,徐方绝无二话,安排得妥妥当当。
托程娘子的福,马场的苜蓿产量年年创新高,以前他们收周围村落的玉蜀黍物,后来程娘子给了他们玉米草的种子,现在有一大片嫩苗地,夏季长得可美了,马儿吃得也美。
现在他的难题是马场的路跑马多了以后每逢下雨泥泞难行,若种了苜蓿玉米草,作物有一定高度又不便马行,而一般的矮草生不起来,他曾经想过换地而种,但遭践踏多而板结的地翻耕太难。
他急需程娘子给他个主意。
袁老爷捻须,“江南之地水草丰美,无此烦恼。”
秦师爷也捏住胡须,“河南境地寸草不生,也不费神。”
徐方苦恼,“程娘子可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