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很闲适的一段时光,一般学生们会在各式各样的有趣地方消磨时光。像这样在礼堂里三两成群地闹起来倒是鲜有的情况。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确实很多,足以让无聊的学习生活沸腾起来。弗雷德和乔治也坐在一条长凳边拿着一份报纸看着。
“【丽塔·基斯特因被多人举报报道不实而被调查,魔法部勒令其此后三年不得再进行报道。】”弗雷德合上今天的《预言家日报》,侧头看向抱着书走过来的艾达,“要我说,干得漂亮!”
乔治附和着拍上他兄弟的肩膀,眼睛里盛满好奇:“说真的,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无论斑斑还是丽塔·基斯特。”
“丽塔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艾达摇摇头,“而斑斑你们两个都知道了。”
“提到这个——”
“但总归是件好事,”拉胡尔叼着一片面包走过来,微微俯下身,在弗雷德拧着眉毛的目光中扒拉开他手上的报纸,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不止这件事,小天狼星?布莱克也被判无罪了。我听说他可能要当傲罗。”
“你好自然,哥们。”
“报纸在你手里。”
“那你自己——”
“嘿,嘿。”艾达插在两人之间,打断了弗雷德的话。她安抚性的压住弗雷德的肩,然后看向拉胡尔,发出邀请:“先坐下吧,坐下再聊。”
双胞胎阴阳怪气的“切”了一声。
拉文克劳倒是没坐,他拿过艾达推来的一杯南瓜汁,喝了一口。
“早饭?”
“嗯。”他转过身,端着木杯子向大厅门口走,“我去外面透透气。”
“那稍后见。”
拉胡尔没有回答,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男生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最后看不见了。
艾达收回视线,拿过一根香肠正打算啃两口,眼角瞥到两个男孩神态各异的脸,好笑的摇起头:“一贯你们两个人缘都很好,这么发自内心讨厌的这倒是头一回。”
“不止他,”弗雷德摇头,“你忘了老蝙蝠。”
“斯莱特林球队的巨怪。”乔治掰着手指开始计时,“费尔奇,洛丽丝夫人……”
“看在它只是个猫的份上,这个就别算了吧。”
“它才是最狡猾的。”弗雷德摊开手摇摇头。
“你夜游的次数还是太少了,那只猫可是会通风报信的。”乔治说,“而且地图上标不出来。”
“猫狸子血统。”艾达了然的点点头。赫敏的克鲁克山就是,仿佛人一般的机灵。“但我夜游次数也不少,至少比你们两个想象的多。”
“噢。”两人对视一眼,“有求必应?”
“嗯,那地方很适合练练魔法。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艾达的手指抚过书页,顺着脉络沿着书边慢慢滑,“我记得之前你们相处还算融洽。”
两个红脑袋对视一眼,然后一个摇头叹息,一个摆摆手深表无奈。
“好吧,”双胞胎的其中一个说,“之前不是说过他有跟着我们夜游吗。”
“高年级生跟踪低年级生,这一行为非常可疑。”
“十二次,”艾达点点头,“那天晚上你说过。”
“没错,像个跟屁虫。”弗雷德看上去非常头疼,“险些让我们被洛丽丝夫人看到。”
“本来只是把他当作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是他黏的实在太过了——像块黏痰。”
“如果没有他,那天你也不会因为追彼得?佩格鲁摔下去。”两个人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乔治——大概是他——从口袋里掏出盒曲奇,拆开盒子,撕开包装袋。
没想到芙蓉?德拉库尔的外号会在这个时候被巧妙地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到时侯她或许会有个新外号?艾达甩甩头,将这个不合情理的想法清出脑子。
随着“撕拉”一声,黄油混合着奶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这味道很香甜,勾着艾达伸手拿一块。但她并没有吃到曲奇:手被拍开,顺带被瞪了一眼。
艾达哑然失笑。她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还挺在意她摔下去的那件事,虽然大部分原因在她……或许整个过程确实惊悚了点。
“不高兴?”艾达小心翼翼的问。
“你猜猜,”弗雷德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曲奇,“猜对了给你一块。”
曲奇的颜色金黄而略带浅棕,烤的刚刚好。有的上面撒了糖霜,咬起来能听到清脆的响声。
“我以为你们两个更喜欢奇特一点的饼干。”
“确实如此。”乔治点点头,“但它现在有比魔法更有趣的作用。”
艾达合上书,将它放到一边。她仔细打量两个人的微表情,最后叹息一声。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她这样说。
两张相似的面孔同时浮现出一种令艾达感到熟悉的表情,这表情似乎对他们的小弟弟罗恩更多一点,大体是一点可怜和一大把嫌弃。
“你不是突然发现彼得?佩格鲁的。”两个人笃定的说。
“至少不是在那张地图上。”乔治补充。
“何以见得?”艾达倒是没想到两个人的切入点在这,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两个小孩发现不了的。
“你自己说的,'我想我并不是个聪明人。'”弗雷德耸耸肩,“就在刚刚,你亲口说的。”
“呃......你说的对。但是只是这个——”
“这是你少有的一句实话。”
“哦,这句点评直白的令人伤心。”
“啊,好吧。”艾达略挫败的抓抓头,“你们两个的确在生气。”
她后知后觉感觉之前自己的行动过于直接了,而且她不能直接对这两个孩子说原因——这并不合适,亚瑟知道点到为止,但这两个可是刨根问底的主,而且涉及到他们的未来——她还是不想说出来。
不好的事情还是不说出来为好。
带着一点迷信,艾达这样安慰自己。
礼堂里依旧沸腾。
而在这种条件下无论说了什么,都不会有其他人过多在意。
“嗯……我确实是知道斑斑是彼得。我一打早就知道了。”艾达慢慢的说着,同时看着两个韦斯莱,“但我想如果我一开始就这么说,被当成疯子的可能性更大——想想看,我身受重伤,来历不明,然后突然指控家里一只很有感情的宠物说它是一个假死的叛徒。你们会相信吗?”
两双绿眼睛对视片刻,然后一齐微微摇晃起来。
“所以我找了一个自己觉得很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捅出来,但果然还是考虑不周,出了纰漏。”艾达伸出手,轻轻搭上两个人的肩,“亚瑟被丽塔·基斯特诽谤是,我摔下去也是。我得承认,在这个过程里我利用了你们的正义心和好奇心,为此我确实要向你们道歉:我很抱歉。”
两个人似乎被这一大段话吓到了,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会,等到黄油曲奇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尽,弗雷德才率先开口。
“你像珀西一样古板。”他说,眼睛里的情绪看上去相当复杂。
“很糟糕的评价。”艾达点点头,“但珀西并不是个无聊的人。他会有一天说出来一个不逊色于你们两个的笑话的。”
“……你还是有点幽默的。
“我认真的。”艾达摇摇头,“打个赌?”
“可以,”双胞胎异口同声的说。乔治很自然的向后仰,看上去胸有成竹,“赌注是什么?”
“一盒点心,蜂蜜公爵的就很好。”
“就这么点?不再赌大一点?”
“我运气很差,”艾达摇摇头,“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我不会赌。”
“听起来我们一定输,”双胞胎对视一眼,“那么我们更要试试——一辈子?”
“七年。”艾达笑起来。她拿起一块被闲置多时的曲奇放进嘴里,“那赌局成立了?”
“赌局成立了。”双胞胎点点头,“走着瞧吧,我们会赢的。”
“格兰芬多式自信。”艾达点点头,又拿起一块曲奇,然后站起身就要向大门口走。
“等等!”
艾达疑惑的转过头。
“你要去干什么?”
“去找拉胡尔?”她的声音拐了两个弯,但咬字清晰,仿佛每个音节都在她嘴里仔细咀嚼过一番。
“我们跟你一起去。”
“大概不行,我和他得聊点。”
“又是不能和我们说的?”
“我……并不是排斥你们,只是我不确定你们两个合不合适参与。”
没人回应她。
耳边喧闹声带着要掀翻屋顶的架势愈发刺耳。
艾达歪着头静静站了一会,似乎是正在脑内天人交战。过了半晌,她折回来,走到两人面前,然后倚着长凳坐到地上,淡色的眸子平直的看向两人的眼睛。
“嘿,”她说,“我能理解你们的感受。”
“哈,”弗雷德拍拍手,“那还真是荣幸——说这回确定能说了?”
“就像是曾经你们想偷听我和亚瑟的谈话一样。”艾达将手臂交叉着搭到双膝上,垂下眼眸,脑海里隐隐浮现出一段绿眼睛小男孩的故事,“被隐瞒的愤怒和委屈。比如‘明明关系很好但还是被隐瞒了一些事’,或者‘是不是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关系好’,‘被抛弃了’之类的。”
她抬眼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笑起来,说:“当然了,我觉得你们并不适用我说的那几种情况——你们两个就是因为好奇心没有被满足。”
弗雷德和乔治动了一下,也跟着坐到地上。
“你说错了。”弗雷德摇摇头,“你说你自己不是个聪明人的那句话真的是你说出来的最正确的话。”
“我们作为——你怎么看我们两个的?”乔治问。
“嗯……小孩子们,古灵精怪的、很好的小孩子们。”艾达想了一下,然后补充说:“头发很质感很好。”
“感谢你对我们头发的赞美。”弗雷德甩甩脑袋,金红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我也觉得它们很棒。”
“肯定是比珀西要好的多。”乔治点点头,“我觉得他连头发丝都是直挺挺硬邦邦的。”
“还是放过珀西吧。”艾达摸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摇摇头,“我们继续聊?”
“好吧——”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哪开始说?”
“让我想想——从你非常懂麻瓜知识开始。”
“爸爸可以说相当喜欢你和你的知识了。”乔治拿出魔杖在空中指指点点,“他还用几个柠檬拿根线串在一起,连上一颗灯泡。”
“水果电池,”艾达点点头,“亚瑟确实很好奇麻瓜知识。”
“妈妈大声的呵斥了他,说他浪费食物。”弗雷德拿着一块曲奇,把它变成一只甲壳虫,放在地上慢慢爬。
艾达摸着下巴,说:“确实是这样……但只是些柠檬酸,还是能吃的。”
“所以灯泡能发光的原理是什么?”乔治问,“柠檬里有'电'?”
“是柠檬酸”艾达摇摇头,“有机会我给你们拿两本书。”
“咳咳,歪了。”弗雷德照着他弟弟的肩膀来了一下,“我继续说:你给金妮讲那些麻瓜故事,捣鼓出一些新奇的食物,还经常做出些很出格——天,我没想到有天我会这么对别人说,听起来真不可思议——很疯狂的事情。”
“我以为我只是平凡的过着日子,然后为考试和作业发愁。”
不得不说,这让她仿佛有种回到高中时代的感觉,魔药学就是化学,草药学就是生物,奇洛的黑魔法上的像高数一样催眠。还有自习,对,必不可少。
艾达想到这里,侧头看了看礼堂的彩窗,判断了下时间,然后站起身,头向大门口偏了偏,发出邀请:
“我们边走边聊吧,顺便出去透透气。”
三个人一前两后的走过走廊,拐了一个弯。
“我之前作为麻瓜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艾达开口,慢慢讲,“虽然近几年的记忆模糊不清了,但好歹还能记起来点东西。”
“比如说那些麻瓜知识?”
“我能记起来的还是少数,大部分都忘了。”艾达顿了一下,“所以对于一些巫师习俗我并不熟悉。”
“能看出来,你对于圣诞节一无所知。”
“但麻瓜不过圣诞节吗?不是也过吗?”
“……我不过。”
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一眼。
“世界上有不过圣诞节的地方?”
艾达没停下脚步,依旧向前走。她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询问道:“你们知道圣诞节的由来吗?”
她没给两个人回答的时间,自顾自的继续说下说:“耶稣,那个基督教的领头人,自称上帝的儿子,一个麻瓜,带着门徒到处传教,最后死在一个背叛者的手里。他的诞辰就是圣诞节。”
“我曾经问过塞德里克,‘你们为什么要过一个麻瓜节日’。巫师居然没有自己的节日,却是依附在欧洲的文化、古罗马的文化上。难道耶稣,一个人类,一个号称上帝之子的麻瓜,在这里居然是神明吗?”
“认为自己高麻瓜一等的巫师,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化,或者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文化本来的东西;压迫自己,病态的运作着——这样的巫师社会,对于巫师而言,还有什么必要吗?”
艾达的情绪变得激动,她猛地转过身,伸直双臂——然后她僵住动作,看向两个呆愣的孩子。
做过头了,艾达收回手臂,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她慢慢凑到两个红脑袋的前面,然后微微弯下身,叹息着询问道:“我吓到你们俩了?”
这个时候,位置稍稍靠前的弗雷德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不要紧,直直撞向乔治的肩,让乔治也失了重心,两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艾达直起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个孩子稳住重心。
“我——”弗雷德想说什么,但他看着他们俩和艾达之间的距离,尾音最终被掐断在半空。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像墙一样矗立,将三人隔开了。
艾达看上去相当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盯着两个人好一会,然后合上眼睛,再睁开——
“想想晚上吃点什么夜宵。”她最终这样说。
眼前人看上去依旧是往日那番温和,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迟来的变化仿佛一次血淋淋的背叛。弗雷德和乔治最终胡乱的点点头应下,脑子里各种思绪混沌成一片。
艾达点点头,然后转身,迈着步子向前走。
“你……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这是个蠢问题。
“我确实想做些什么,”艾达慢慢拐上楼梯,脚步声清晰而有节奏的回荡在城堡里,“但事实上我缺乏那么做的勇气。”
“为什么?”弗雷德仰头看向已经跨上好几级台阶的艾达。她停下来,微微侧过脑袋,呈现出一个倾听者的姿势。城堡墙体上嵌着的窗户洒下来点点阳光,留出一条金色的道路。
“我恐惧着承担因我而导致的一切罪孽。我……并不想失去这一切。”
“那你——”
“但我需要这么做:我来不及后悔了。”
艾达收回视线,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
“等等!”乔治出声叫住她,“最后一个问题!”
艾达停下来,微微偏头。
弗雷德对于乔治叫住艾达这件事感到诧异,瞪着眼睛看向他的兄弟。乔治没在意他哥哥的视线,眼睛直直的看向立在台阶上的身影。
“你对于我——对于弗雷德,金妮——对于家里的其他人,妈妈和爸爸——你是真心实意的吗?”
隐瞒也好,推辞也罢。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此刻的年轻人仍然需要它——作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故事的终结。
阳光拉长了台阶上的人都影子。艾达最终转过身,垂眸看向低处的两人。她似乎在思考,又或者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不怀揣着任何想法。
“我不想对你们说谎。”她像是叹息一般说,“我不想搪塞你们,但这反而会带来更麻烦的事情。”
艾达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形。纵使隔了一段距离,乔治好像也能听到“咯咯”的声音。
“所以我对于我利用你们而感到不适。负罪感蟒蛇一样缠上我的心脏,让我窒息。但我不得不这么做,然后——”
做的更多。
什么也不做的看着一些“必然发生”的惨案。
“我愿意为了你们付出生命。但如果所以事情都能这么简单的解决,那该多好。”
她真的许错愿望了,艾达无力的想。
那样神奇的、能带来奇迹的机会,怎么会偏偏选中了一个最荒谬的愿望呢?
艾达最终回身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