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覆雪家中,文落诗和长晓才惊讶发现,已过三天三夜。
明明在洞天之中最多过了三个时辰。
两人渐渐意识到,奚梦的洞天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有一定差距,怪不得较为特殊,怕是有奇怪的气流支撑,使之不仅与外界完全隔绝,还能滋养这么一大片毒物。
幸好已经毁了。
所以现在,并非之前那日的傍晚,而是三天后的傍晚。
覆雪在屋里,依旧是披着厚实的雪白貂毛毯子,瘫坐在软榻上,翘着脚看话本。
见二人手拉手走进了,她迅速坐起身,收起没骨头的样子,规规矩矩坐好,然后拿出一副主人待客的模样,给他们倒茶。
“怎么这么久,好几天不见人影,”覆雪专心倒茶,没抬头,结合上次听说二人在青楼里待了一整晚的经验,她随口问道,“你俩不会又去哪里查案了吧?”
文落诗看了长晓一眼,长晓回她一个“随便说,说什么都行”的眼神。
于是,二人梦娘的事情简单讲了讲,听得覆雪倒吸好几口凉气。
屋内暖和,二人都早已把外衣解下。方才外面寒风彻骨,冻得皮肤毫无血色,可一进屋,暖和后,血色慢慢恢复,文落诗脖子上还未全然消退的印记也渐渐显出。
覆雪不知道时间差,抬头时,随便往文落诗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眼神猛地顿住,精准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绿印。
“你们俩,就算在外面查案,也没闲着啊?”她讪讪道。
文落诗没理解在说什么,从容道:“当然没闲着啊,忙着呢,做了好多事。”
覆雪“嘘”了好长一声。
倒是长晓渐渐回过味来,开口解释道:“那处洞天与外界隔绝,有一定时间差,我们出来时才得知,外面已经过了三日。”
覆雪一愣。
“所以,这些还是之前那晚留下的,没有新的。”
说罢,长晓拿起茶杯,举头饮茶,广袖拂在身前,遮住了他的神情。
经历过不少事情的文落诗这回脑子意外好使,脑海中把长晓模棱两可的话琢磨了两遍,顿时回过味来。她的脸“唰啦”一热,气鼓鼓瞪向覆雪:“不许瞎看。”然后,迅速伸手捂向脖子。
“欲盖弥彰呦,”覆雪嘲弄道,“你捂不捂,都没区别。”
文落诗把手收回,低头恶狠狠看向桌上的茶杯,像是那个茶杯刚惹了她一样。
覆雪接着揶揄:“我一直以为,你俩在外面山洞里待了三天三夜,我还想着你俩真够疯狂的,居然在昙花丛中野.合。”
文落诗气得头都不想抬。
长晓心里还是很护着文落诗的,见她这副样子,轻咳一声,转头对覆雪道:“查案中途没闲着,落诗还受了点小伤,不过她修为高,现在已经好了。”
覆雪听到前两句,神色立刻正经起来,刚想问什么,听到后两句,才放下心。
“行了,又到晚上了。这三日里,有个叫凌霄的人,带着几个修门的小伙计来这里,把门、窗、还有屋顶的横梁全修好了。”覆雪语气稀松,却带着些意味深长,“你俩晚上去哪屋睡都行。”
文落诗没理会这话,她心头烧得不行,全身血液沸腾着,根本平静不下来。
倒是长晓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覆雪,既然已经过去三日,那昙娘可有消息?”
“有,她昨天回来了。”
文落诗闻言,抬头看向长晓:“明早去找她?”
长晓没意见,起身掸掸衣袍,绕过桌子走到文落诗身边,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出了覆雪的小院,文落诗被长晓牵着手走在院落之间的道路上。她静了许久,终于淡然开口:“长晓,我今天晚上自己睡。”
长晓点头:“行。”
结果长晓还是跟着文落诗回她的屋了。文落诗气得躺着床上干瞪眼,长晓却云淡风轻给她盖好被子,把铜炉点好,再把帘帐拉下来。
熄了灯,文落诗透过朦胧纱帐,隐约看到那银白色的身影离去,闭上了眼。
*
翌日一早,二人很不幸地得知,昙娘又走了。
“这都什么运气,”文落诗无奈道,“等了这么久,不仅没等到,一问还要等更久。”
这回昙娘据说是受了一个大商贾邀请,带上花种,去到好几座城种植昙花。这一走,怕是要走个小半年。
没办法,两人只好无功而返,休息了好几日。
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很神奇,两人都感觉日子过得淅淅沥沥,一晃距离初入雨华,已过一个多月。至于为什么有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太不稳定。
他们有时候腻歪在一起,一抱就是一整天,或者心潮澎湃时能亲吻缠绵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相拥而眠;有时候他们三五天不见面,各忙各的,跟对方压根不存在一样。
覆雪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她稍稍有些理解文落诗之前说的那些顾虑了。
若是真嫁个普通郎君,文落诗什么都不会耽误,想去写稿,想出去玩,搞点心血来潮的大动作,或者游遍九天,一切照做不误。感情只是生活里新来的调剂品,只会增添快乐,对本身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成个亲,屋里多个人,就彻底耽误自己的事业了?根本没有的事。
但是问题是,若对方真是个长晓这样的,怕是文落诗的生活方式会大大改变。覆雪虽然不知道这个改变得有多大,但就冲他这三天两头起早贪黑往外跑的架势,覆雪就隐约猜到,若是文落诗真迈出这一步,那么,现在这些被她称为“事业”和“自由”的东西,全都会渐渐离她远去。
融雪城是个大染缸,大漩涡,有着无数累心的条条框框和礼仪规矩。再加上朝堂上风卷残云,没人能安稳一辈子,也没人能快乐一辈子。
每每想到这里,覆雪比他们俩本人还愁。这两个人,谈的时候就这么不稳定了,真考虑往下发展,那还了得。
文落诗才不管她怎么想,她最近忙着写新书。上一本书卖得还可以,掌柜前段时间给她传信,说可以准备准备,试着写新稿了。为了不辜负掌柜的厚望,她这些天总是埋头苦干,闷在屋里不出去,从构思到落笔,一坐坐一整天,屁股都坐疼了,站起来时腿都发麻打颤。
这天傍晚,她弯腰扶着大腿,龇牙咧嘴站起来时,长晓刚好推门进来。
见来者是熟人,她毫不犹豫拖着沉重的身躯,趴到那人腰上。
长晓失笑,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里屋的床上。
文落诗都已经被他像放被子一样放好了,才反应过来,长晓好像回来了,还救了她半条命,不然她刚刚大腿那个瘫软的状态,没多久就倒地上了。
她刚要坐起来,就见那人俯身下来,在自己额头上亲了一口。
文落诗头脑倏忽间空白,双手紧紧攥着身上那人的衣领,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的欲哭无泪。
长晓吻够了,才缓缓起身,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看着她这副禁受不住的样子。
文落诗躺在床上,见他起身,变脸似的收了方才的神情。借着昏沉的夜色,目视着身边那个衣袍尚存冷气的温文尔雅的人,她继续保持了一贯的不开窍的画风。
“我下午坐了太久,腿软了。”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语气还相当一本正经。
“嗯,这个我猜到了。”
“所以我扑到你身上,是因为我没站稳,想让你扶我一把。”
“嗯,这个我也猜到了。”
“那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她问得很真诚。
“因为我方才,想装作什么都没猜到,并且假意将你的行为误解为在向我求.欢,好像等了好几天没见到我,等不及了一样,所以我就故意把你抱来床上了。”
文落诗怔怔看着眼前人如此厚脸皮地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张了好半天嘴,愣是一句话没接上。
关键是,他还特意强调了自己是故意的,颇有一副坦坦荡荡的架势,连个借口都不找,大方承认就是要欺负她。
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当然,除了长晓,文落诗也是个思维方式离奇的,这不仅表现在她在接受亲吻后,第一句话竟然是全然跳脱意境,认真解释她为什么会腿软,也表现在此刻,她考虑的不是两人都在床上这个处境,也不是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反而是如何把刚刚这意料之外的一切,当作素材,成为明天的写稿内容。
她一脸严肃,倒是让长晓有些不知所措。他干脆重新俯身压下来,把鼻尖与下方的姑娘离得极近。
“六天没见你,怎么感觉你写稿太过劳累,把自己写傻了。”长晓轻笑,语气确实温和。
“哪里傻了?”文落诗像是习惯了与他这般亲近的样子,十分放松地躺着,不为所动,“我刚还在想,还得谢谢你,再一次成为我思路卡顿时的大救星。”
长晓最初闯进她的世界,就是作为一个活脱脱的人物素材而存在的。后来相处久了,文落诗渐渐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变成美好的素材。
长晓不想理会她这话,也懒得埋怨她又是满脑子的写稿写稿,好像他回来了也得靠边站。他轻轻低头,双唇落下,含住文落诗的唇角,细细舔了舔,仿佛把她当作夜宵。
这番举动惊得文落诗一把用力推开他。猝不及防,长晓的身躯向后一仰,只得坐起来。
“我都说了,嘴唇不可以。”文落诗有些生气。
“我知道啊,”长晓漫不经心道,“刻意避开你的唇了,只是吻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