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文落诗气得语无伦次,“我要是不推开你,你说不定下一刻就往旁边一滑,然后碰上我的嘴唇了!”
长晓没说话,算是默认。
“到时候你肯定会说,‘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没注意’一类的瞎话来糊弄我,实际上已经得逞了。”
长晓叹口气,抓住文落诗的手,安抚地摸了摸,示意她别生气,自己再也不敢了。
这些天下来,他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文落诗有两个底线是坚决不能动摇的。一是她的嘴唇,二是她衣衫之下的所有。原因甚至更简单,文落诗认定了这两件事属于“打破界限”的存在,一旦发生,什么人生大事就都定了。
其实这两个要求,换作别的地方,比如对面天界,或者人间,都很好理解,但问题就在于文落诗是个土生土长的魔,这就变得很奇怪了。没有魔会有类似的想法。
长晓曾就此思考过很久,猜测文落诗为什么会有这些条条框框。后来他才想明白,根本不是文落诗看话本看多了,或者受了什么影响。原因其实特简单,就是她打心眼里不愿彻底承认和他的关系,总想着有所保留,这样才能有退路。
关于她“能不能让人亲”这种事,怕是她之前压根没考虑过,因为笃定了根本不会发生。自从遇见他之后,才开始见招拆招,一步步往下考虑的。大约在她心里,只要还没碰到她嘴唇,就还能挽回,不至于彻底沦陷,一错再错。
别人都是只吻嘴唇,不会像他俩一样啃脖子,他们倒好,整个反过来。
所以,这些天以来,两人所谓的缠绵悱恻一整晚,比通俗意义上的那种差了太远。与去大梦山之前那晚相比,甚至略显逊色,因为文落诗特意把衣衫系得紧紧的,锁骨都没再落出来过。长晓也只能吻她的脸和脖子,顺便咬咬她耳朵,再不济亲几口她的手。至于别的,什么都没发生。覆雪要是知道他们其实还停留在这一步,估计又得气晕过去。
话说回来,文落诗躺在床上,见他当真一脸愧疚认真反思的样子,顿时心软,从床上坐起来。又见他一脸委屈,文落诗更心软了,果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她眼神有些炽热,像是在安抚,告诉他已经原谅他了,又像是在挑逗,故意要看看,在这副样子之下,眼前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长晓已经从心底里服了她这种一会进一会退的感觉了。上一刻说不让亲的是她,下一刻勾着他来亲的也是她。
于是长晓继续保持着君子的浅笑,缓缓偏过头,在文落诗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然后他身体退后,诚挚地看着文落诗,用最轻柔的语气提出最不容置喙的要求:“你亲我一下。”
文落诗眨眨眼,用眼神问,为什么?
“每回都是我亲你,你从来没主动过。”长晓语气很淡,却带着暖意,认真叙述一个客观事实,“你躺在床上任由我随便亲,可你都没对我下过嘴。这样不太公平。”
文落诗疑惑:“我最开始不就咬过你的耳朵吗?”
那之后,她确实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因为她怕火上浇油,把名为长晓的那团火给彻底弄沸腾了,到时候事态无法控制。
“那都多久之前了,而且就那一次,你没做过别的。”长晓把方才的话又强调一遍,“这样不公平。”
哪里是公平不公平,明明就是他想要文落诗亲他。
文落诗离长晓极近,轻而易举注意到,他说话时,脖颈上的那一处喉结在微微颤动着,随着他的谈吐忽悠着一上一下。
面对他乞求的眼神,文落诗暗自叹口气,然后抬头,轻轻凑上前去,在他喉结上落下一吻。
她双眼澄澈:“这样可以了吗?”
长晓摇头:“你继续。”
有了一次的经验,文落诗像是突破了某个门槛,胆子稍微大了些。她将长晓的脖颈向前一拉,然后仰起头,慢慢亲了亲他的侧脸,从左边换到右边,然后又学着最初的样子,咬了咬他的耳朵。
她亲完了,很乖地抬头,正以为一切要结束时,长晓一声不吭扣住她手腕,把她压倒在床上。
然后就是,和之前一样,在她的那一片茫茫白雪之间,又种上层层绿叶。
六日前的痕迹好不容易消了,又添了新的。
后来迷迷糊糊间,文落诗被长晓扶起来,听到他问,要不要在晚上出去看昙花。
“马上要进入冬年最冷的时候,岁暮天寒,不宜出门。今夜算稍暖和。”长晓轻声道。
文落诗虽然能在家里一坐坐一个月不动窝,但她其实很喜欢出去玩。长晓也后来发现,她的心驰骋于整个九天之间,尤其喜欢那些开阔的大好河山。
所以,这种山脚下大片的昙花圃,应当是她很喜欢的那种。
“没意见,”文落诗把长晓的脑袋拉过来,替他整理好鬓角的发丝,笑着道,“走。”
长晓这天晚上心情特别好,因为在他的苦口婆心引导下,历经无数个日月,文落诗终于开窍了,开始主动亲他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在他的要求下才主动的。
反例就比如,刚刚出门之前,他没要求,文落诗就算帮他整理衣服、摆弄头发、甚至帮他摘掉侧脸上掉落的一根睫毛,都丝毫不考虑去主动亲他。
身处昙花丛中,长晓心道罢了,有个开头已经很好,来日方长。
文落诗披着个毛绒绒的雪白斗篷,玩得很是开心,一会蹦蹦跳跳去追飘落的花瓣,一会去迎着流星跑。
看到长晓穿着那一袭银白色的大氅,立于不远处的花丛中,静静注视着她,文落诗不仅心想,自己怕是之前一千多年没有这么舒心过。
她在外给人的印象都是冷淡至极,也不爱笑,笑的时候因太过漂亮,显得更冰冷,更是给人一种不可接触的感觉。但其实她清楚,这些都是往年里的孤独和清寂造就的。
遇见长晓之后,这将近十年的时间,她才重新放开了那颗封闭已久的内心,才能有如今这种在花丛中眉飞色舞跑跑跳跳、肆意欢笑、丝毫不用顾忌天地间万物的感觉。
她蹦蹦跳跳回到长晓身前,给他举起一朵白昙花,上面零碎沾着不少星雨的痕迹。方才二人出门之前,来了一场绚烂的流星雨,将整片白色花丛染得光彩绚丽,花瓣上闪着盈盈亮光,几乎要与城东那片昙娘的花圃媲美。
“又摘花,”长晓语气带着一丝埋怨,宠溺却更多,“一朵一朵摘,以后总有一天,花坛该秃了。”
文落诗不服气撇撇嘴:“继往开来,辞旧迎新,每年这么多花店培育这么多昙花,总要清理旧的。过了这个冬天,这一片花丛就该换了。”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来过雨华呀,这里的习俗一直是这样。而且你脚下这一批,很明显只能活一年,再过几个月,就算用心呵护,花也该败了。这就是花期,顺其自然就好。”
长晓似懂非懂,接过文落诗递来的昙花,细细欣赏着上面的星雨痕迹。
“你知道人间一年有四个季节吧?”
长晓点头,静待后文。
“他们每年都能遇见一个冬季,所以每年大约冬季结束、春季开始之时,要经历一个盛大的日子,叫元日。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咱们这里每四年一轮回时,春年的第一天?”
“嗯,我略有了解过。”
“元日的前一天叫除夕,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嗯,对,欲晓书局的投稿日那种,一年中最后一天的盛大日子。总之那天,凡人们会在家家户户门口贴桃符,桃符就是往门上贴的,左边右边上边各一条,写上吉祥庆贺的话。”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长晓好笑道。
“有个大文人写过一首诗,里面有句话,叫 ‘总把新桃换旧符’,大致说的就是,每年的桃符都是要换的呀,怎么能用旧的呢?”
长晓听到这里,算是听懂这姑娘在给她进行什么科普教育了。这是在和他说,不必过度忧心这里的昙花终会消失或枯萎,因为一代一代,总会有新的、更繁盛的昙花。
这是时光的必然,也是对新生的尊重。
“怎么会忽然送我花?”长晓转换了个话题。
“没什么,”文落诗绷着一张正经的脸,却带着笑意,“想找点东西送给美人而已。”
长晓笑出声:“好,那多谢文姑娘好意。”
呦呵,居然叫她这个了,这是想把此情此景演化成那种花坛里一见钟情的浪漫名场面啊?
文落诗学着他的语气,像模像样甜甜道:“郎君不必客气。”
然后她就被长晓拥进怀里,二人凑得极近。文落诗以为,长晓下一刻要在广阔天地间吻她,但出乎意料,长晓什么也没做,反倒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方才星雨过后,我见不少昙花之上的碎落星雨全都寂灭了。”
文落诗点点头:“流星刚来的那会,咱俩还没来这里,没赶上。现在昙花之上的星星点点,所剩无几。”说罢,她向背后的方向指了指,道,“送你这朵,是我特意挑了很久,唯一沾满星雨的一朵,还亮着。”
长晓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有些飘渺和意味不明:“想在花丛中看星雨吗?”
文落诗愣了一下:“今晚的星雨结束了啊。”
长晓摇摇头:“可以再有。如果你想的话。”
文落诗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她刚想反驳,忽然见长晓推开她,后退一步。紧接着,他身侧蓝光涌起,翻滚成层层海浪,一时间向四周荡漾开来。延绵不断的光晕从他额间涌出,汇聚到双掌的位置,再慢慢铺陈开来,逐渐遍布整片昙花丛。
两人的四周,被蓝色透明的波浪覆盖,仿佛身处惊涛巨浪之内。
下一刻,长晓轻轻捻指,好似掐碎了什么。而就在那一瞬间,万千波涛尽数化作点点五彩斑斓的星雨,慢慢向昙花坠落下去。
那是一场,惊动整个雨华的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