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慈在凳子上坐着盯着一桌子的资料紧皱眉,什么也没做,像是在发愣,也像是在思考了许久。
小组其他成员都觉察到从外面回来的陆队神色不对,虽说陆队是出了名的好人品、好随和的大帅哥队长。但是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大家,都意识到他此时此刻一定是不想被打扰了。
大家都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敢多嘴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稳的皮鞋声响起,几个小年轻反应比较快,一下就忙站起来打招呼,曲组长抬头一看是副局陈局长进来了,也起身打了声招呼。
陈局摆摆手让大家坐下,一看大家都是熬夜忙碌,成了像是只剩下一副半口气吊着的样子,体谅地开口道:“大家已经熬了将近2天通宵了吧。今晚回去休息吧,明天和周末还要接着忙的,先回去吧。”
说罢,才走去拍了一下还出神状态的陆仲慈肩膀。
陆仲慈才猛地反应过来陈局在,正想站起,陈局按在他肩膀的力度加重了一下,示意他不需要站起。
“看看你,熬成什么样了,我都进来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反应……今天回家去睡个觉吧。”
陈局以为自己是熬夜熬到失魂落魄了,他无奈笑了笑,也没打算多解释,只说了声:“谢谢陈局。”
等陈局走后,曲组长拿手里卷起的资料拍了下陆仲慈:“我说,你不对劲啊,怎么了?”
“没什么,”陆仲慈拆了粒薄荷枇杷糖丢嘴里,看到曲组长手上卷起的纸质材料,随口问了声,“拿着什么?”
曲组长看了眼手里的资料晃了两下:“就是蔡彦的病理报告……”
“有新发现吗?”
“唉……没有,”曲组长把卷成轴一样的纸质材料往手心里头拍了几下,发出空心纸卷的砰砰声,“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报告哪里不对劲……”
陆仲慈看着他没说话,把糖从左腮换到右腮,硬糖滑略过牙齿发出清脆的咯啦声,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说看,这么有钱的一个富豪。无子无女,无什么旁系亲戚,一大笔钱没人继承。连配偶的孩子们都没有一个来看看的。就这么个病——虽然我知道是癌症,可只是有复发迹象,又不是说必死无疑。反正让我说换做是我是,要死也花光钱再死啊!何况现在的物证和你的分析我也是同意的,排除掉自杀。如果不是因为你发现板子背后没刮痕,还有保温板自动关闭的故障情况,我可能暂且会怀疑是意外,可现在我觉得也不可能是意外了……那蔡彦也已经是个退出江湖的老狐狸了,也不和人结仇。无仇无怨的,就被弄死,受益者也没出现个鬼影……”
受益的鬼影。
陆仲慈想起舒时叙那一个狡黠的笑容:“你不想知道蔡彦跟着谁?袒护着谁?”
吃糖的动作停滞住了。
“我觉得总有问题,我打算再去查查医疗报告这边的记录……看看做手术期间有没有什么陪同者之类的不起眼的角色……”
薄荷的凉意漫上了脑子。
一个鬼魂为什么要袒护活人?
一个泥菩萨能袒护到什么事情?
蔡彦还去威胁了舒时叙,怕舒时叙告诉警方?
“呵……真是荒唐。”
曲组长被陆仲慈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给吓了一跳,他第一次听陆仲慈这么讽刺别人,他以为陆仲慈说的是自己,难以置信的问他:“兄弟你咋了?我再怎么样也是想多条线索嘛……你觉得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我啊……”
陆仲慈回神来,看见一脸委屈的曲组长,恍然大悟对方以为自己在说他,忙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刚刚不是说你,我只是想到……”他犹豫了一下,没打算把自己刚刚见过舒时叙的事情说出来,所以改口道,“我是想着强哥,刚刚会议室他不是还觉得那两个晚上去见蔡彦的女性顶着大雨去犯罪嘛。我想起来就觉得他荒唐而已……”
“哎,我以为你怎么了……”曲组长拿纸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劝了句,“你也别和他计较这么多,他不就是这个老样子。”
“你的思路没问题的,多查查看医院那边,看看有没有过什么陪床记录,说不定还有没有发现的亲密关系出现也是有可能的。”
晚上八点半,陆仲慈终于到家门口的小超市门前,他还没进屋,就见门口放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他好奇半蹲下身一看,写着“家庭必买——紫外线衣服消毒机”的包装盒。
他一进店里,看店的林姐就笑得开心喊起来:“是小慈回来啦!”她说着就往超市的尽头走去,大喊了声:“芸雁姐,你儿子回来啦!”
陆仲慈和林姐闲扯着话,都还没把轻夹克脱下,一阵快速噔噔噔的下楼梯脚步声传来,吴芸雁女士笑得像是看见了太阳的向日葵:“呀儿子回来啦!”
可她没有上前去拥抱两天没见的儿子,而是开始嫌弃起他刚刚脱下放在一旁的轻夹克:“快,把你的外套拿进去,把身上衣服全部脱下来,然后去洗澡。我给你留了菜,我买了条很靓的咸鱼,今天煮茄子咸鱼煲,还煲了个霸王花南北杏煲猪骨汤,最近下雨多了,祛湿暖胃。快去去去!”
她完全手都没有碰过一下陆仲慈,干净的手指指着外套,指着陆仲慈,指着楼上,一通指指点点的隔空指挥着,像是个交响乐指挥家。
“哎呀芸雁姐,你别这么紧张嘛……”林姐说着就伸手捏了下陆仲慈的手臂的肌肉,“一段时间没见感觉你又长大了些许,还没交女朋友吧?林姐我给你介绍个啊?“
陆仲慈没躲也没好意思缩手,林姐是家里帮着看店很长时间的阿姨了,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打算婉拒一下就过去了。
正准备开口,自己妈就开口了:
“你还是别摸了,我和你说,你也不知道他穿着这套衣服去过什么现场。别说我吓你,他这两三天都没回家,肯定又是发生什么大案子了。分分钟是什么死了好几天的那种。他穿着这套衣服去,又是穿着这套衣服回,澡没洗,衣服没换过。我劝你等等最好拿消毒液洗一下手。”吴芸雁女士双手抱着胸,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态。
林姐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是不是吴芸雁夸大其词了:“哪有这么夸张啊……”可她笑容僵硬地看向陆仲慈,像是向对方求证一般。
“林姨你等等洗个手,我也先上去换衣服洗澡吃饭去了。”陆仲慈露出模棱两可的笑意,也不解释,拿上外套提着包就迈着长腿往楼上走去。
这是一套商住一体的自建房,虽然那时候这边还是一片荒芜偏僻的区域,可那时候陆爸为了盘下来这个地方,还有建房等费用加起来,还是花了不少的一笔钱。
谁也没有预料过,这个地方最后会发展成了繁华的新区,变成了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在这个地方有一套三楼高的商住一体房,未来如果规划到拆迁的范围,那价值是比一套新楼盘的别墅价值都还要高。
二楼是类似于小厂库那般储存着货,三楼则是自家生活居住的地方。
陆仲慈打开三楼门口的又一道防盗门,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摄像头是正常运作,就往里面进去了。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又温馨的布置,饭桌摆着简单的玻璃瓶,插着殷红的梅花和百合。电视机还开着,播着的电视剧被按暂停了。电视机旁边放着比半人高的点缀挂着红包的年桔树。阳台的窗户上已经贴上了结合着马的卡通形象的“倒福”贴画。
陆仲慈打开手机看了眼日历才意识到,今年过年比较早,月末的最后两天就开始过年了。
他看多了两眼那个挂着红包的年桔树,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自己问着给年桔树挂红包的父母,为什么要给年桔树上挂红包。
那时候还很年轻的陆建正笑了笑说:“这是我们东方的圣诞树!”
陆仲慈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等洗完澡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吴芸雁女士正好把把重新加热好的茄子咸鱼煲拿出来,看到陆仲慈出来了,忙招呼他过来。
“今日我知你要翻来食饭,就话将条咸鱼煮下茄子,霖唔到会香到不得了!你先饮碗汤,猪骨系我叫人留好俾我,霸王花都系拣过最大朵最靓,个汤又煲得好够时间,你试下。”(粤语翻译:今天我知道你要回来吃饭,就说把咸鱼煮茄子,没想到会这么香。你先喝这碗汤,猪骨我让别人给我留了块好地方,霸王花也是挑选了最大最好的,汤也煲得时间刚刚好,你尝尝看。)
暖黄色的吊灯下,吴芸雁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却依旧神采奕奕,她细心的用汤勺撇着油,盛了一碗汤给自己。
比起自己年幼时候面对突发情况手足无措且崩溃到极点的她,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变成了完美独当一面的强大女人。她总说够吃够穿就好,从零接手了父亲留下的小超市,却在这个基础上靠她自己一个人发展出了好几家连锁店。
虽然自己做警察的事情,她反对了好几年,可现在已经全盘接受了这个事实。别人问她以后老了做不动,儿子当警察又不接手,超市怎么办的时候。她就潇洒地回答人家一句:“全部卖掉,我去度假happy。”
眼见自己喝了一碗,她连忙问着:“好唔好味?”(粤语翻译:好不好喝?)
陆仲慈竖起一个大拇指:“冇得弹!”(粤语翻译:非常好。)
霸王花独特的香味在略起胶质浓稠的汤里面发挥到最大。
茄子没有被油炸过,是被稍微蒸软过。小瓦煲香煎过咸鱼,之后才把蒸过的茄子倒进去,用小瓦煲的热气彻底焖熟。在这个焖煎的过程中,咸鱼的咸香味都会被茄子——充当为像海绵一般的角色,统统都吸收进去。焦香的咸鱼粒混在软烂的茄子条中,让人禁不住配上几口饱满的大米饭。
吴芸雁女士甚至还现炒了个翠绿的蒜蓉油麦菜。
吃了好几顿饭堂和外卖的陆仲慈无法抗拒这虽不精美,却诚意满满的家常饭,不自觉的连吃了好几碗米饭,把菜都给统统清空了。
看着儿子吃得如此满意,吴芸雁手托着脸笑得十分满足,一脸慈爱。
“呐,我呢,听讲芬姐介绍,话有个外甥女……”
陆仲慈一听,就知道自己妈马上又打算给自己介绍哪个亲朋好友家的女孩子给自己了,立刻开始转移话题:“阿妈,小盈听日系唔系放假?”(粤语翻译:妈,小盈明天是不是放假?)
小盈是小姨妈的女儿,正好在家附近不远处的实验中学读书,今年高三,这种特殊的学生时期,学校的安排也是尤为特殊的,只有周五晚上到周六下午放假,周六晚上就要回去学校上晚自习,周日开始就继续正常上课了。
小盈家离学校还是有点远,所以经常都是放学之后就直接来自家住,然后周六晚上就从自家出发去上学。小姨妈家和自家关系一直都很密切,姨妈家就没少帮忙自家的事情。所以小盈也像是自家的半个女儿那样对待,小盈虽然年纪和自己差距很多,但也算是从小开始接触,两人也隔阂不大,陆仲慈也当小盈是亲妹妹般的感情。
“哎你不提我都差点记不得了!”吴女士猛地意识到明天就是周五了。
“明早买鸡翅,晚上我煮。”
陆仲慈秉承着“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态度,打算问问看学生群体里面是不是有人知道舒时叙口中的“粉色海豚”。
自家不就正好现成有一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