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trust

    上午的门诊终于终于结束了。

    忍足谦也笑嘻嘻地穿过绘制着卡通图案的走廊,恨不得把儿科特有的彩色听诊器甩起来,他要把今天被小孩子膜拜的事向白石好好炫耀炫耀——“浪速之星的谦也哥哥好帅”!他一回想孩子们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纯粹的眼睛,还有那比棉花糖更甜更软的笑容,他就觉得自己还能再上几台手术,浑身都是幸福的泡泡。

    护士们纷纷向这位院内出名的乐天派打招呼,又在他消失在转角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忍足医生一定又是去找心内的白石医生了吧!”

    年轻的护士疯狂点头,朝他们勾勾手指,大家凑得更近了:“听说他们以前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一个网球队的队友!”

    “而且而且,白石医生叫忍足医生『谦也』而忍足医生称呼他『Kura』诶!”

    “诶——不会很亲密吗!”

    和忍足白石同期的研修生眼睛里射出洞察一切的兴奋的光芒,捶着自己的腿,“又是天天一起吃饭一起下班又是这么亲密的叫法,关系也太好了吧!”

    阿嚏!忍足谦也揉揉发痒的鼻子,敲开了循环器内科医局的门。

    “喔你来了,我收个尾很快就好。”

    跟着白石走到桌边,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枝突兀的非洲菊。白石甚至找来了其它的花草搭配,色彩鲜艳得和整个以白色为基调的医院格格不入。虽然加入了一些神秘的化学物质来延缓它的枯萎,但总归无法违逆衰亡的自然规律。

    “你居然还留着这花。”忍足把下巴搁在电脑上,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毛。

    白石没有抬头,一边写着一边解释:“善始善终。”

    “ho~很像你的作风。”忍足还是忍不住甩起了听诊器,但他马上被新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啥?”他从花瓶底下抽出一张纸,“应、诉、通、知、书。吼吼,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修了法学学位——什么鬼!”

    在忍足谦也发出更大的声音引起众怒之前,白石赶紧挟着他的肩膀出了办公室:“不是急着吃饭吗?走吧走吧谦也。”

    看白石不急不慌的样子,完全没有被告的紧迫感,他灵活地挣脱白石的压制,快走几步拦在其面前,“不是你也太冷静了吧?这可是打官司啊?”

    白石耸耸肩,面上反倒露出些许无辜的神情。“改变现状可不是靠着急,我把现下能做的都做了。”他叉腰,“接下来就是和森川小姐一起找合适的律师了。哦说到这个,后天我请假,你就一个人吃饭吧。”

    为什么说得好像我非得要和你吃饭?不对!重点是吃饭吗?忍足一把抓住白石的肩膀:“真的没事吗?有什么我能做的?”

    虽然谦也一如既往的是个咋咋呼呼的急性子,但这样反倒让人觉得安心,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焦急,白石知道自己是被关心的。帮忍足抚平衣领的褶皱,他轻快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端正的脸上是让人心安的笑容。

    “嗯,我会没事的。”

    ——

    白石没有料到森川葵比他还早。他到达车站时,就看到森川葵蹲在地上做鬼脸,孩子妈妈也在发出滑稽的声音,试图止住婴儿的哭闹。

    “为什么哭呢?”森川葵捂住脸,再猛地拿开手怪叫一声,“哇嗷!”

    婴儿愣了一秒,爆发出更恐怖的哭声。

    ?。?

    呜呜呜不是这样吗。森川葵手忙脚乱翻遍身上也没有什么能转移孩子注意力的东西,只好夹起声音哄着哭闹不止的孩子。

    噗嗤,被逗笑的反倒是白石。

    “可以让我试一试吗?”得到许可后,他将婴儿的双臂交叉,一只手托住屁股另一只手托住手臂和下巴,左右轻轻摇晃。

    森川葵和妈妈面面相觑,两人花了好大力气都没哄好的孩子,神奇地被他安抚下来了。

    “哟西~好孩子好孩子!”

    “婴儿焦躁不安的时候,可以试着用这个方法模拟子宫环境。”他解释汉密尔顿止哭法的原理。

    “帮大忙了,多谢你!”妈妈如逢大赦,看着婴儿不断从臂弯里探出身试图抓握白石的样子,她又笑着补充,“看来我们家孩子很中意小帅哥你啊!”

    “白石医生好厉害,连这个也懂!”森川葵鼓掌。

    他摸了摸脸,耳根微红:“你们这么说我会害羞的。”突然成为关注的焦点,他有些不自在,于是转向森川葵。

    森川葵比了一个OK的手势,率先开口向那对母子道别,然后掏出笔记本,上面按收费高低排列出律师的名字。“嘛,这里写的都是民事方向的专业律师,你有什么心仪的吗?”

    白石接过笔记本,啧啧称奇,虽然不知道为何森川葵给他有些冒冒失失,或者说跳脱的印象,但却意外地周全。

    “其实我也拜托朋友推荐了律师,我记得是叫…”他回忆来自谦也父亲的情报,快速浏览着名单,目光停在了较为前面的位置,“这位。”

    顺着白石的手指看过去,森川葵心下一沉,这么靠前的位置,咨询收费已经让她这个小社工羡慕得落泪,更别提正式委托代理费用有多可观。但是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她攥紧衣角,首先这位白石医生看起来很年轻,若是败诉大概对他的职业生涯是致命的打击,其次于私,她也不希望输给忘恩负义的人。

    白石看到那个收费标准也肃然起敬。如果当初学法的话,工资是否会比在大学医院摸爬滚打的自己高得多——或者说当初选择了市中医院呢——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紧摇了摇头——学医学法无论哪条路,都是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实则辛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而且,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森川葵,如果这场官司只有他一人卷入还好说,但实际却牵扯了另一人,出于微妙的愧疚感,自己也得对她负责。虽然他清楚肋骨骨折是CPR过程中最常见不过的并发症,自己在救助过程中没有过失,但总归…是因为自己按断了肋骨才害得她被卷入。她太过善良了,看着就像没什么社会经验,而如今她的善意成为了刺向她的利刃——可善良本身并没有过错。综合以上种种微妙的愧疚感和保护欲,他决定选择这位律师。

    “可以吗?”他试探地问。

    森川葵从钱包疑似将要大出血的疼痛中醒来,把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一狠心点了点头。

    “为了赢!”

    于是他们坐上了开往大阪市的电车。

    有点尴尬啊,要搭话吗?森川葵摩挲手机的边角。

    不说话有点尴尬啊,要说吗?白石摸摸鼻子。

    “那个…”

    两个人同时转头开口。

    “你先。”白石一摊手。

    “噢噢,好!呃,那个。”森川葵面上显出些许窘迫,就像被老师突然点名攻击,“呃…大阪的话,和东京很不一样啊。”

    你在说什么东西?没办法,她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大阪的电车里大家就像认识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东京的电车里大家就安静多了。”

    “是呀是呀,之前我在东京也待过一段时间,不过果然我还是喜欢大阪,吵吵闹闹的更有生活的感觉。”白石无比赞成地点点头。

    一个猜测浮上她的心头。“白石医生是大阪人吧,你说的是大阪方言诶。”

    “我是土生土长的大阪人!”他的脸上浮现出自豪骄傲的满足感,闪闪发光。

    真的是很喜欢自己的家乡啊。她也被白石的情绪感染,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又谈了几个回合,白石突然停了下来。“对了,其实可以不用称呼我『白石医生』(せんせい)的,私下还这么叫总有一种还在上班的错觉,太拘束了。”

    森川葵立刻表示了理解。“那么,白石さん。为什么会知道汉密…那什么的止哭法呢?你是心内科的医生吧。”

    “是汉密尔顿止哭法。”他纠正,“是从朋友那里学来的。”

    他还能想起忍足谦也兴致勃勃地摆弄人体模型向他炫耀科室轮转时学到的知识时的眉飞色舞,那时偶然习得之物却能在此时派上用场,生活真是神奇啊。

    就这样聊着天,在两个人的努力下,总算没有发生他们所担心的尴尬场面,在快活的空气里下了车。

    真是光看律所装修就知道价格的类型,森川葵认命地闭了闭眼,白石也抬手遮挡了一下耀眼的灯光。

    律师助理引他们进到办公室内,无论是白石还是森川都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你好,我们是刚刚打电话咨询的——”

    “喔,你就是白石?”律师从桌后绕至他身前,上下打量他,“是那位教授的学生对吧?他呀总是和我提起你,真令人羡慕啊,不仅有才能,长得也这么帅气!坐坐坐。”

    白石有些意外,好奇地询问两人的关系。

    “不是我吹嘘,我们律所可是医疗纠纷领域的领头羊,所以和你们阪大医学部的教授认识,不是很当然的吗?”他拍拍桌子,“直接聊正题吧。是怎么回事?”

    当白石向他讲述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律师若有所思,他接过森川葵递来的起诉状,扫了一眼,就露出了微笑。

    “你们是在电车上救的人,对吧。”得到两人的赞同后,他的笑容更深了,“森川小姐,你是怎么学会CPR的?”

    “学校组织过培训。”她想了想又补充,“我有急救证书。”

    “很好!那么白石,你能找到和你没有直接关系的医生来作证人吗?”

    “是要做医学鉴定吗?”

    不不不,律师伸出一根手指摇啊摇,只需要一位足够权威的专家为并不全能的法官科普CPR的方法。

    他们两个人走出律所,还有些迷糊,就这么顺利委托了律师,快得难以置信。

    专家证人要怎么解决。白石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如果就这么借助老师寻找人脉,未免欠考虑。毕竟自己入职阪大附属不到一个月,根基不稳,倘若就此留下惹是生非的负面印象,又会产生多少麻烦的闲言碎语,对后续的发展极其不利。至于拜托本科的导师,他们远在东京,更不方便,况且自己离开东京才这么点时间就有这样的无妄之灾,还是报喜不报忧的好——大阪人好脸面的性格,他或多或少也存在着。一向游刃有余的他,也有些苦恼。

    森川葵也在烦恼。急救证不出意外一定是在老家,如果让家里人邮寄,毋庸置疑会暴露自己已经离开东京的事实,追究起来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可若是自己回家拿,家人问起工作又要撒谎,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圆,活得心累。

    “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气。

    森川葵挠挠头,对上白石的丁子茶色的眼睛:“怎么了吗?”

    “啊,不…”他看着森川葵圆圆的眼睛里的关切,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疑虑,对方毕竟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社工——不管了,事关胜负,还是说清楚的好,“其实我也刚在阪大工作不久,并没有什么人脉,专家证人的寻找可能会有些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森川葵深深叹了一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也可以一起找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交给我吧!森川葵笑着对他说。

    ——笑不出来。回家之后她没能经受住父母的盘问,毕竟父亲都拿出那家报社的报纸质问为什么没有她的作品——他居然有在关注自己的作品吗——她尴尬得想钻进地里。铁证如山,她无法狡辩,父亲果然气得直敲桌子,怒问她脑子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根本没有发育完全,居然放弃东京的体面工作去关西打杂。

    什么打杂啊?明明是社会福利工作者!她很不服气地反驳。

    哈?!父亲白了她一眼。

    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我比之前快乐多了!有意义多了!我也能养活自己啊!她为自己的生活辩解。

    森川葵你几岁了啊!父亲不可置信。

    25岁。她说。

    我当然知道!父亲一向对森川故意的装傻没辙,于是拍案而起,又无可奈何大声地叹了一口气,跌回椅子里。你回来做什么,他问。

    …我被人告了。

    现在父亲由愤怒转为惊吓了。听完她的解释,这位中年男人又从胸腔深处里放出叹息,背着手踱步进了书房,打了几通电话,再出来时把一张纸甩给她。

    哼,给我带着好消息回来。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女儿的眼睛,而是扭过头。

    哼,正义怎么会输。

    她刻意加重语调,一字一顿,披上衣服,只留给他一个她自认为潇洒的背影。

新书推荐: 与客兮 《嫡女翻身:病娇王爷日日贴贴》 靠修仙在魔法星际称王称霸 在麻瓜世界看到超能力的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尽海 一树梨花压海棠 北风起叶落 撞见心跳 鱼渊仲夏 猎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