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般的泪珠蓄在燕轻的眼眶里，眼尾泛红，少女抿唇，我见犹怜。
“是他先动手的。”夏楚容神色淡淡，捡起地上还可以蔽体的布料，挡了下关键部位，现在他妖力被锁，无法随意幻化衣服。
万目对自己的裸露毫不在意，抓起少女的一只手摸自己的脸，睁着漂亮的眼睛：“都怪夏楚容不理我，我忍不住就打了他一下，很轻的～结果他很重地还手了！”
万目白骨化身，没有妖力加持，他的体温已经接近死物。
少女被冻得一哆嗦，手被握着拔都拔不出来，美眸含泪，委屈巴巴地说：“东西都乱了。”
就算监管他们是她的工作，但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搞破坏呀。
燕轻哽在这里，像正在加载的网页那样加载了一会儿，呜咽道：“我要把你们赶出去。”
万目直觉不妙。
长久以来他树敌颇多，若这样妖力被锁着出去，怕是完球。
夏楚容冷脸瞟他一眼。
谁让他先动手的，傻狗。
破了的东西能缝好吗？
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燕轻跪坐下来心疼地抚摸裂口了的地毯。
【铺了这个毯子，以后轻宝就不会冷咯。】
爸爸在八岁的时候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珍惜舍不得换的。
抬起饱含泪水的眸子控诉他们，燕轻问：“你们还不出去吗？要我请你们吗？”
飞燕从来不会有这种表情。夏楚容突兀地想。
夏楚容沉默地移动到燕轻旁边，上半身向她倾斜，宽肩带着热气袭了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刮走泪珠，动作僵硬，冰冷的眼神诡异地冒出了一丝热度。
“……别哭了。”
燕轻被这动作搞得心中的火兀地灭了一点点。
万目则坐到了另一边，两人将小小的少女围在中间，他轻轻捧起她的手蛊惑道：“把妖力还给我们，我帮你弄好这一切。”
燕轻与生俱来的力量，可随意操控或者生成自然中任一元素，比如水、木、土、风等等，前两天可以拆开窗框再完美复原就是因为窗框是纯木制的。此外，对于修道者的法力、妖力等等她也是天生通晓的。
只不过少女对自己的能力还没有清楚的认知。
这地毯主要成分是羊毛，里面夹杂着人工合成的东西，燕轻做不到再让它复原。
万目少有的、认真的语气拉回了燕轻的思绪，她转头看向万目，吸吸鼻子，反握住他的手：“真的吗……”
少女转头时错开了夏楚容的手。
指尖还残留着温软的触觉和湿润的痕迹，夏楚容的脸冷下来，收回手后一双粉红色的兽瞳紧锁他们两个。
“当然了。”万目压低声音说。
下垂的直睫毛半遮掩了紫水晶般的眸子，万目上唇薄，下唇厚，唇珠饱满，抿唇笑的时候带起的笑眼，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只要你把妖力还给我们，我们就可以帮你把一切都复原。”
“好，一言为定。”
燕轻爽快的回答让两妖都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力量回归身体。
“但你们要是借此搞破坏，我一定按条例把你们交给上仙处置。”
万目闷声笑了。这小姑娘对自己的实力没概念阿。
来多少个上仙都不如她一个呢。
夏楚容轻嗤一声。白狐耳和毛茸茸的九尾在妖力的作用下幻化消失，他变出一身灰袍，粉红兽瞳微动，听见万目传音给他。
【要不直接跑了，待在这太无聊了，还得哄小姑娘】
【要走你自己走。】夏楚容回他。
【诶？！咦？？？】万目惊奇的声音传来，反反复复好几秒，夏楚容额角青筋一跳。
【那我也不走。】
【……】这傻狗，他真服了。
这小孩的力量非同寻常，待在她身边或许可以搞懂其中奥妙，他的实力定能有所涨进。
燕轻当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在少女殷切的注视下，两妖对视一眼后，分别使出妖力。
所有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的物品漂浮了起来，包括燕轻和她底下的地毯。
书本一页一页变得平整，零散的物件回归原位，地毯上的裂痕自动复原，少女漂浮在房间内，睁着水眸看着这神奇的一切。
“好神奇……”少女喃喃道。
万目被燕轻小动物般的好奇眼神逗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嘛。
就算再强也只是个小姑娘。
等一切回归原样，燕轻被轻轻放了下来，站在完好无缺的地毯上。
“呃……谢谢你们。”
虽然也是因为他们才……但还是谢谢了。
冷脸的夏楚容皱着眉靠近她，仗着身高优势，大手薅开她的丸子头，尖尖的狐甲划过头皮的时候，燕轻一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了吗？”燕轻简直像被捏住后脖颈的小猫，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你昨晚不高兴，是因为这个？”夏楚容薅了两下，薅散了她的头发，妖冶冷感的眉眼盯着她，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手中捏着的一小撮头发。
微焦的、卷曲的发丝很突兀地和上下乌亮柔顺的发连接。
燕轻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什么嘛，早说就好了。”万目从背后贴过来，双手托起她的下颌，低头与她对视，“我还以为你昨晚不高兴……”
微妙地停顿了下，万目玩味道：“是因为不喜欢我呢。”
燕轻迷茫了。
这和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她怎么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她只是觉得因为他的话，应该算工伤，她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想为难这小妖怪。
背后是热热的触感，燕轻反应过来“万目还半裸着上半身”这个事实，而她的头，正抵在他的胸肌里。
啊……啊？？？
万目双手中的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看着燕轻一副瞳孔地震、CPU过载的样子，万目好心情地放过她了。
还是小姑娘嘛～
轻松变出一套新的、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亚麻色布料将自己裹了起来，万目移步和夏楚容面对面，将燕轻隔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对上夏楚容隐有不爽的冷脸，举起一只手，还将正反翻了翻：“你怎么可以用你的狐爪去碰小姑娘，指甲那么尖，看看我的手，好吗？”
那双曾经不知挖了多少心脏的狐爪，锋利着呢。
万目这个白骨精保留的皮囊可是顶顶好的，手也是。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圆润，透着健康的浅粉色。
这傻狗……
夏楚容额角青筋跳了又跳，抿起血色的薄唇，施法将尖指甲缩回去，一把拉开万目，露出他身后的燕轻，一本正经地把手在燕轻面前展示了一下，正反都有。
嗯，很白，很干净。指甲也是。
燕轻愣愣地想。
“啊，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燕轻缓过来了，急忙道。
况且他刚刚没有弄疼她的。
万目没想到他随便一个挑衅夏楚容真会照做，他愣了一下的时间就已经被夏楚容拉开，看见夏楚容傻傻展示自己的手的样子，万目沉默了。
不是吧？这狐狸搞什么？
狐狸眼微眯，夏楚容像刚才一样捏起她的一缕头发，俯身与她面对面，目光紧锁着燕轻：“帮你把头发变回去，有奖励吗？”
“昂？”燕轻没想到冷冷的夏楚容问出这个问题。
工作手册上没写【工伤被另一个监管期的妖怪“治”好了要不要给奖励】阿。
“应该可以吧？”少女眨眨眼，试探性地答到。
“好。”夏楚容使出妖力，少女披散着的长发 浮起来了一瞬，然后变成了光滑如初的样子。
“哇……”
燕轻抿唇软软地笑了，双手捧起恢复了的头发，湿润的黑眸也弯成了笑眼。
嘿嘿，她的头发嘿嘿。
“诶不是，等等？你们不要不管我阿，我也想要奖励！”万目插进来，灰紫色水晶般的眸子里面闪烁着渴望。
夏楚容一手把他推开，面上嫌弃之色很重：“她头发这样不是你弄的吗？”
“是你把我补救的机会抢走了！”万目指责道。
夏楚容不语，给他一个白眼，又转头看向捧着自己头发乐呵的少女，道：“奖励，我要跟你出门。”
燕轻顾虑了一瞬，然后在夏楚容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放心吧”的略有嫌弃的目光中点头：“好吧。”
今晚的闹剧告一段落，如果忽略有点气鼓鼓的万目的话，应该算平安无事度过了夜晚。
燕轻给乌井发消息解释了下状况，并表示了“头发已经没问题”“明早记得早点起来”之类的。
睡前少女和两个妖怪再三强调了工作手册上的一些注意事项，并认真地（燕轻单方面认真地）交换了姓名等等基本信息。
至此，三人总算是认识上了。
第二天一早，顶着万目湿润的狗狗眼，燕轻领着夏楚容略感压力地出门了。
夏楚容昨晚答应她不会干扰她和朋友玩，只是远远跟着她，他会用妖力隐匿自己。
所以实际上还是她一个人走在街上。
她能感受到夏楚容的妖力在不远的……房檐上？然后随着她的移动跳到另一个房檐上。
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好像被跟踪了啊。
燕轻站在公交站等乌井，脑子里的思绪发散的乱七八糟。
少女还是年轻了，实际上是两双眼睛盯着。
夏楚容看了一眼附身在他灰袍燕子眼睛图案的万目，没说话，脑子里传来万目的声音：
【你早知道了？】
【嗯。】夏楚容答。
传来万目闷笑的声音，夏楚容眉角一抽，忍无可忍地单方面切断了和万目的法力通讯。
他只是要观察燕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修炼方式，实力才会那么强。夏楚容想。
燕轻在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叹了一口气之后，抬起脚步往乌井家走。
乌井肯定又在睡觉，她去叫他吧。
乌井家在她家这一片自建房的更上面的一点区域，还是木头建的老式古宅。
燕轻轻车熟路地走过了上坡，然后拐弯穿过小巷子，再拐弯上台阶，来到了乌井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晓风叔叔，你在吗？我来找乌井的。”
沉稳的快步子从门后走来，晓风打开了门，看到可爱的小姑娘时他弯起唇角，轻声道：“少爷还在睡。”
燕轻点头：“我去叫他起来，他答应我今天一起出去玩的。”
熟练地穿过园中流水小桥，走木制旋梯上了二楼，来到乌井房间门口，她敲门：“乌井，我进来了喔。”
里面没有应答。
燕轻也不客气，直接打开门。
果然，还在睡觉。
“乌井，快起来，去市里的车票是九点半的。”燕轻推推床上熟睡的乌井，他没有反应。
从这边坐公交去动车站要半小时，坐动车去市里要二十分钟。
长发美少年面上带着熟睡的红润，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被推了也只是换了个睡姿：从平躺着变成侧睡蜷缩姿态，被子都被他卷起来了。
“乌井，起来啦！”燕轻半趴在床上，凑到他耳边说，“车票！是！九点半的！！！”
乌井的眼睫动了动，迷蒙地半睁开了眼，刚醒的声音微哑：“嗯……轻轻？……再睡一小会儿。”
燕轻无奈地看着他，一只手卷着他的头发玩。
乌井平常不叫她轻轻的，他不管叫谁都好像是叫全名的，即使她和尚南欢是他的好朋友。
果然是没睡醒吧，这家伙。
“礼品店十一点开门，去晚了抢不到酷噜酷噜元旦限定，欢欢会撕了咱俩的。”燕轻嘟囔着，然后又推推他，“快起来吧，快起来吧。”
乌井闭上眼，不为所动，沉入梦乡。
见没有效果，燕轻又凑到他耳边大声说：“欢欢周末不能出来玩，我们还不能帮她买到限定的话，她会不开心的！”
“嗯……知道了。”乌井动了动，猫眼缓慢地睁开，入目是少女卫衣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白皙锁骨，透着淡淡的粉色，耳边还有少女呼出的热气。
刚刚进来的时候太热，燕轻把围巾摘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了。
“你怎么……”凑这么近。
少年哑声了。
“阿，你醒了。”燕轻拉开了距离，面上有点不高兴，伸出手像之前他那样戳戳他的额头，鼓了鼓腮帮子，“我怎么了？”
不是他之前说，要是他没起得来直接来他家叫他的吗？
面对少女的脸，乌井面上蒸腾出粉色，他咳了咳，恢复常态：“没什么……我穿个衣服。”
纤细的美少年起身，两个跨步下了床，拿起卫衣和运动裤直接套上，然后走进卫生间。
“你等我五分钟，然后我们就出发。”
“真的只要五分钟？”他平常不是还要打扮一下什么的。
卫生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不一会儿乌井收拾好了出来，还打了个哈欠：“走吧。”
燕轻眨眨眼，乌井今天没穿裙子，也没有化妆，看着好不习惯喔。
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和围巾，乌井刚穿戴清楚，身后伸出一只手扒拉他身上的围巾。
“你穿错啦，这条是我的。”燕轻一边扒拉一边说，“还给我。”
“嗯？这条是你的，那我的呢？”乌井看来还是没睡醒，好呆。
“沙发上的是你的吧。”燕轻指指房间里的单人小沙发上的红色格纹围巾。
“喔喔。”乌井脱下围巾后顺手帮燕轻围了一下，然后去拿自己那条围巾。
乌井及腰的长发绑成了松散的低马尾，背着燕轻围上了自己的围巾，从碎发中露出的耳朵有些发红。
刚刚，那个围巾，有少女的香气。
漂亮的眉微皱，迷蒙的猫眼仿佛还在梦里，眼睫颤动。
理智告诉他沉溺在朋友的气息里是不礼貌的，可是他为什么那么脸热呢。
明明，明明，她是笨蛋阿……
识人不清，喜欢渣男的笨蛋。
“要是这个款式有其他颜色就好了，这样咱们就不会搞混了。”用尚南欢的话来说，同款的东西越多，友谊越坚固。
哈哈哈哈，想起来有些好笑。燕轻笑了一下。
乌井转身就看见燕轻的笑颜，移开了目光，些许狼狈。
“嗯。”
她以前笑的有这么好看吗？他从没关注。
因为作为好闺蜜，比起“好看”，他更关心她笑得开不开心。
燕轻好看吗？答案是肯定的。
穿着学校发的运动校服，外面再套黑色羽绒服，再围上红色格纹围巾，扎着两条土土的麻花辫，是冬天时候燕轻在学校最经常的打扮，在乌井这个精研女装的人看来，简直土的不行。
但她也是好看的……就像现在她在他眼中的样子。
乌井声音有些闷，拉起燕轻的手快步往楼下走：“走吧，我骑车载你去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