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好？她似乎并不忌讳和人提起这个话题，也对，如果真的忌讳，就不会和人提起，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和她父亲的关系，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当事人不说，没有接触过的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现在，比起柯铃兰和她父亲的关系，现在乔晚归更好奇她的丈夫。
“你有孩子？”乔晚归没头没尾的问，她原本的问题与这无关。
“嗯，如你所见，一个女儿。”柯铃兰轻晃了晃手中的照片，回答道。
这下，乔晚归心头的疑惑更多了，依照法规，凡加入冬眠计划支援未来的人员，其家属是可以陪同进入冬眠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可以在未来重逢的机会。
但这个名额有限，一个中级工作人员的亲属名额，只有一个，高级工作人员则有两个，初级工作人员，则是没有。
但是一般参与冬眠计划的，要么没什么亲人，要么和亲人关系不好，很少有亲人全都健在，而且家庭和睦的。
难道也是因为什么意外？好奇心促使她下意识的在得到解释之前，替别人找到一个理由，而此刻，心中正思索着，对方似乎猜到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道：
“她是失踪，我找了她两年，一直找到我冬眠的前一天……其实小珂失踪半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找不回来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只是不愿意接受吧，不愿接受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就这么离开自己。
心怀期许的等待着新线索到来的那一刻，结果却如同满心欢喜装扮一番，最终镜子却在出现人影的那刻突然碎掉了，镜子的裂痕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化成了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的划过她的心脏。
不足致命，但痛彻心扉。
注意力回到照片上的男人，柯铃兰的丈夫，乔晚归心头泛起一阵迷糊。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和柯铃兰差不多大，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也有可能是看起来年轻，年龄可能再偏大一点，也有可能偏小一点。
她将照片从柯铃兰手中借了过来，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她仔细一看男人胸前的勋表和徽章，二十年军龄，三个二等功，一个一等功……特级飞行员；怀里的孩子看起来应该有五六岁了，柯铃兰现在的生理年纪也就三十五到三十六岁，就算这张照片是柯铃兰进入冬眠前头一天拍的，这才几年时间？有时间搞科研，有时间开战斗机，居然还有时间生孩子？
可能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乔晚归正想着，却被一句话打乱了思绪。
“其实你还有十分钟。”
她“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但现在我不想在浪费时间了。”柯铃兰说。
什么叫，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您这是什么意思？”乔晚归不明所以。
“晚归。”柯铃兰叫她的名字。
“您叫我小乔就好。”乔晚归下意识说，但说完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只见柯铃兰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意味不明，她并未解释自己为何发笑，只说道：“好，小乔。”
柯铃兰放下手中茶壶，转过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乔晚归，面色冷峻，语气严肃，“别回应闻因，别管她，不管她说什么都别管，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等冬眠舱修好，就继续睡长觉吧！”
虽然严肃，但乔晚归似乎从中听出了担忧，同样也明白了些什么。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因为你并不知道你接下来究竟要面对什么，这件事很危险——会丧命的危险。”柯铃兰语气沉重，她像是在尽己所能的将一个即将自己坠入深渊的人拉回来。
乔晚归蹙眉看着她，柯铃兰接着说：“命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本来是要去看未来的，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向你原本的目的地出发，不要为了任何岔路口发生的事而止住脚步。”
“这才是你对闻因说持怀疑态度的原因吗？”乔晚归直截了当的说。
“不止如此。”柯铃兰摇头，她长叹一声，最终说道：“你们还年轻，初入社会，如雏鸟将要展翅，但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想好什么呢？柯铃兰倒是提醒她了，自己究竟因何而来。
“就如行走在深渊上的独木桥，惊险刺激固然会让人痛快淋漓，但更多的，是行至桥中狂风突起的险象环生，让人步步惊心，这才是接下要面对的。”
是啊，这才是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没有刺激灵魂的惊心动魄，只有实感的危机重重。
但柯铃兰想差了，她乔晚归并非是一个会逞一时之勇的莽夫。
“一时之快难抵长久之痛，短暂的追求换来的也许是万劫不复，你本不该于此刻站在这里，小乔，你属于未来，所以，回到未来去吧！”
乔晚归愣愣地看着柯铃兰，她能看出，对方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情感，尽是过来人对后来人的忠告。
只是大多情况下，正是一腔热血之时的后来人未必听得进去由衷地劝告，但她会的。
乔晚归是个很听劝的人，遇事不决之时，旁人劝时，她大多时候都会听，但最终解释权在她自己，她觉得有道理自然会听，若是她不想听，或是她觉得没道理，便是五行山压在她身上，也阻止不了她。
“铃兰，快开始了，你那边可以了吗？”是闻因的声音。
柯铃兰走到全息屏幕前，在点下语音按钮前，她微微侧头，余光瞥了眼乔晚归，“可以，随时开始。”
她转过身，从茶水间将泡好的白茶端过来放到茶几上，随后将全息屏幕调整到自己的面前，在确认全息投影进入大会之前，手指悬浮在空中，她看向乔晚归：
“我就在这，保持安静。”
柯铃兰没有再回答，只是继续忙自己手头的事情——进入大会前，她还需要整理一些报告资料。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乔晚归走或者留，如果她真的要选择参与闻因的这个计划，那总要面对的，毕竟是未来的高级领导，心理素质总不能太差。
按下确认按钮，随着一声‘即将进入虚拟会议室’的提示音，还未完全进入虚拟会议室，就听见了十分嘈杂的争吵声。
柯铃兰看了看时间，“这不还有三分钟吗？现在就开始舌战了？”
虽然对此她早已是见怪不怪，毕竟她的工作时间已经超过半年，而这半年间需要开的大小会议，能从头到尾只是按流程走，没有一丝要爆发争吵的苗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有过那么两回，因为又一次闻因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于是把来参会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挨个骂了一遍，然后消停了一次后，就又开始有人‘蠢蠢欲动’了。
但是这次会议毕竟有两位未来的高级领导在旁听，总不好初印象就稀巴烂吧？
柯铃兰在阶梯会议室的第二级台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想让乔晚归和她坐在一起，因为对方虽然进入了会议室，但没有可视虚拟投影，所以不管她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除了在实际空间和她共处一室的柯铃兰。
“会议开始。”一道女声的提示音响起，争吵声减弱，又过几秒，会议室终于安静了下来。
闻因的投影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就像学生时代，老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教室门口。
闻因调整可视权限，将孟紫宜的投影调整至可以被柯铃兰看到，柯铃兰在征求乔晚归的意见后，向闻因表达了乔晚归只想安静旁听的意思，之后就安静坐在那里翻看着手中的数据报告。
接下来，就是舰长女士的会前批斗了——闻因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众人面前，“不吵了？都消停了？可以开始了吗？”
寂静的会场无一人发声。
“那就我先开始吧！”
柯铃兰站起身将要讲的内容投到众人面前的大屏上。
“如诸位所见，这些分别是最近恒星，编号rx-307A的红外数据、x射线天体成像，三维立体图像等等，诸位可以看到，光谱仪观测数据显示，该恒星的氦元素等其他元素都有谱线增强的情况，然而对于这颗恒星的观测，自我就任开始，就一直在进行，然而近期的紫外线望远镜探测到的数据显示，该恒星的紫外线辐射突然增强，红外辐射数据显示：恒星周围尘埃温度也于近期骤增……我想接下来不需要再多做阐述，大家应该都明白。”
一位带着眼睛的女人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指挥长所说虽有一定道理，但是要想说服我们，未免有些过于牵强了。”
有人附和道，“是啊，即便是氦闪，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波及到我们。”
“我想诸位误会我的意思了，现下要讨论的，并非冬眠系统的失效与恒星氦闪的关系。”
“那是什么？”戴眼镜的女人问。
为避伤害，必须绕道。
乔晚归如梦初醒，这才是柯铃兰所说的会丢命的任务，闻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并没有对此感到不解，毕竟，计划的指定过程，是闻因和柯铃兰一起进行的。
然而看向孟紫宜，却是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这不奇怪，闻因为了稳住孟紫宜，一定得说些能稳住她的话题让她思考一会儿。
所以，只有自己是刚刚知道？
“为避免遭受氦闪更大的波及，我们需要指定新的计划，考虑是否需要绕道避开将要发生的灾难。”
“这怕是不行吧！如果要绕道的话，岂不是也会绕开rx-307A附近的虫洞？”有人窃窃私语。
“那这样的话，需要任务年限岂不是还要上升？”
是的，如果要绕开rx-307A，去寻找下一个虫洞，任务年限至少要上调五十年，甚至更多，除非在绕道的路上，宇宙中突然出现一个未被探测到的新虫洞，但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她从柯铃兰的住处出来，不知道走了多久，都走到了哪里，乔晚归将双手放在兜里，不记得是在那一刻摸到了那三枚铜钱，她摊开掌心，铜钱平铺在掌上，蔚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犹豫一番，她将手中的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随着铜钱落地，卦象展示在她眼前。
“嘿，蓝眼睛，又回来了？”
听到有人叫她，乔晚归看了看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走到她面前，“听说你能看到未来，给我看看呗！”
见乔晚归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吧不行吗？”
乔晚归赶忙说：“可以，两周星点。”
金发女人抬起手，示意乔晚归将手搭上来，随着‘叮’的一声，支付成功。
“你想知道什么？”乔晚归问
金发女人想了想，问道，“嗯，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乔晚归将手中的三枚铜钱抛向空中……
第一次，二阳一阴，少阳
第二次，三阴，太阴
第三次，二阳一阴，少阳
第四次，二阴一阳，少阴
第五次，二阴一阳，少阴
第六次，二阴一阳，少阴
地天泰。
阴阳平衡，天地和谐，顺利繁荣，万物通达，欣欣向荣，这本是个吉祥亨通的好卦象，可是偏偏九二变六二，地火明夷，吉中藏凶。
从繁荣到困境，由外向内逐渐瓦解的危机。
“这是……”金发女人看着虚拟屏幕上显示的卦象。
“是个好卦，但吉中藏凶，顺境逐渐变成逆境，有可能是外部环境恶化，也有可能是内部问题。”
“所以，未来会很不好吗？”
乔晚归摇了摇头。
“你不能理解的这么片面，再好的事，也不会一直好下去，盛极必衰的道理你应该懂，即便困境来临，也当韬光养晦，居安思危，在黑暗中，寻找哪怕只有一丝的光明。”
乔晚归又说：“不放过一丝机会，抓紧一切可能，地火明夷，即便身处黑暗，但光明会重现。”
“是这样吗？”金发女人低下头。
见对方有些失望，她安慰道，“盛极一时，必回很快衰减，你应该学过历史，王朝的更迭，时代的转换，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太阳落下，第二天还是会升起，黑暗终会散去，黎明也会到来，那个王朝不喊千秋万岁，最终不都是走向灭亡，落幕以后，还会有一个新的统治者站到高台，主宰一切，可在繁盛的时代也终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就像歌词里唱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就是世间规律。”
待金发女人离开后，乔晚归回到了今天支摊的地方，靠着‘通天’的柱子坐下，她将手握成拳头，锤了锤颈椎，也许是昨天就没太睡好的原因 ，今天脖子总是有些难受。
抬手的瞬间，铜钱掉落在地上，还未及看清，乔晚归就将地上的铜钱捡起，她实在不想在看什么卦象了，却在刚到手上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闻因一把打飞，乔晚归看着飞在空中的三道亮光，虽然已经被时间腐朽了一部分，但乔晚归动不动就放在兜里，拿在手里，别人盘串她盘铜钱，愣是给磨亮了。
“我看你就是闲的，你！立刻给我滚参谋部报道去，明天我要是没在任职表上看到你的名字，在我轮值期间，你别想有任何资金来源！”说完，闻因愤愤离去。
只见乔晚归在她身后高声问道，“那孟紫宜呢？”
“信息部！”
“乔晚归上校您好，由于舰长闻因女士对于您的任职计划调整，您将于明日，进入参谋部，任远航号全舰总参谋一职。您的任命通知，将于明日您就职后通报全舰。”
“那孟紫宜呢？”
“信息部总主任。”
“也是到职后通知？”
“是的。”
待空气安静下来，乔晚归冷笑一声，她今天本来一个单都不打算再接的。
“信息部总主任，倒是蛮适合她的。”
……
外广场，人造大气层如穹顶包裹着巨大的广场，隔开了飞船和宇宙真空，这里的温度偏低，乔晚归没穿工作常服，换了身柯铃兰送给她的衣服，又披了一件自己的毛衫，茫茫星光之下，此刻她不必抬头，便能看见远方星海。
孟紫宜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想对她说，别担心，没事的，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乔晚归先说道：
“让我自己走走吧！”
孟紫宜站在原地，看着乔晚归一步一步的向前，而她的手，还停浮在半空中。
她本来是听了柯铃兰的劝，不做任何回答，不去回复闻因。
但架不住泰奈特和闻因大中午先后到访，愣是给乔晚归
……
见远方只要一人在那里凭栏相望，顾影自怜，柯铃兰让孟紫宜先止步，而后径自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共赏浩瀚星海。
“你还是这么做了。”
“承认吧，其实你还是期待我这么做的。”
“嗯，承认，但建议也是真心的，不想看你为了一个即便最后赢了，也什么都得不到的‘赌局’把自己的命搭上，这也是真心的。”
“我知道。”
“对啊，你知道。”柯铃兰将手肘放在围栏上，“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柯铃兰嗤笑一声，一想到她们二人十几岁的年龄差，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回去嘲讽别人的人，柯铃兰感叹道：“到底还是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想去试试。”
乔晚归想了想，她本想说：这里是宇宙深处，没有看不到天，也踩不到地，自然不知天高地厚，但想想还是算了，她笑着回答柯铃兰的话：“对啊，我还年轻，所以我想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你不也是吗？”乔晚归看向柯铃兰。
柯铃兰侧头望着乔晚归的那双眼睛，心中感慨：多美的眼睛啊！